第4章
第四章
看那氣氛,白子軒也沒再進去取藥,倒是琢磨了一路。
白子軒一推門,發現白糖早早的等在裏面,問道,“打聽的如何?”
白糖掏出一本小冊子,照着上面一字一句道,“紀晨是北郡王府的世子,剛剛及冠,也沒聽說他幹過什麽壞事,清白的很。”
白子軒奇道,“那他怎麽不好好待在北郡跑這來了?”
三清山雖也算得上南郡山清水秀富饒之地,可畢竟是山上,各種物質條件比起北郡來說差得遠着呢!一位身份尊貴的世子爺不好好待在王府,跑來這個偏僻清苦的地方,實在令人費解。
“應該是為了段師姐吧,段師姐和紀世子年少相識,青梅竹馬。”
白子軒登時眼中一亮,來了興致,眉開眼笑道,“青梅竹馬!”
白糖眯眼看着白子軒興奮的小眼神,八婆一樣的問東問西。
“關于段情呢,查到什麽了嗎?”
“段師姐可不得了!”白糖’哇’的一聲,感嘆道,“段師姐居然是南郡的郡主!”
“郡主!”白子軒驚訝道,這一個個的身份都不容小觑啊,剛回來了個郡主,這又新來了個世子。
他突然想到,那紀晨口中喊的清和妹妹就是段情了,他奇道,“一個人兩個名字?”
白糖解惑道,“清和是封號,段情才是段師姐本名。”
白子軒摸了摸下巴,探究道,“可我聽聞南郡王府不是以蕭氏為姓氏嗎,她姓段?這不符合規矩吧。”
白糖搖搖頭,“這我就不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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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子軒瞥了他一眼,一腳踢上去,趕他道,“那還不快去查。”
白糖躲過一腳,閃退到門口,眼睛眯着白子軒的臉色,口中含糊不清道,“少主,我們這麽私下調查段師姐是不是不大好啊。”
登時白子軒眼神一立,白糖立刻吓得飛奔離開,“我馬上去查!”
白子軒坐在榻邊不知在想些什麽,發了會呆,又看了眼門外,想起身卻又坐了回去,不知內心在掙紮什麽。
白糖離開時并未關門,房門大敞,微涼的夜風吹進來,讓混沌的思緒清晰了不少。恍惚間,女子倔強的聲音猶在耳側,“即使您不幫我,我也不會放棄的,因為他是我這世上最後的牽挂了……”
她到底想要什麽?她的牽挂又是誰?
白子軒登時起身,乘着微涼的晚風緩緩而行。
水珠順着額前的碎發流淌下臉頰,勾畫出柔美的輪廓。盈黃的月色下,段情穿着一件質地極薄的藍色羅裙,衣領有些散開,露出精致細膩的鎖骨,秀眉入鬓,一雙清亮的眼睛化去了那幾分尖銳的英氣,襯出幾分女兒家的清秀溫婉。
一開口,她的聲音有些低啞,“找我有事?”
“除卻師傅,就屬我在山上算待的久的了……”
白子軒暗搓搓着雙手,看着她不知道該怎麽開口。
段情秀眉微蹙,眼底劃過一絲警惕,卻沉默不語,等着他接着說下去。
“今天,我去找師傅拿藥,聽見了。”他随後又補了一句,“偶然。”
段情果然眼中一冷,身子立刻如弓箭一般繃直了,語氣有些僵硬道,“你到底想說什麽?”
白子軒知道她的警惕,雙手高高舉起做了個投降的姿勢以釋出自己的誠意,“我是想說如果你想找什麽東西,我可以幫你。”
段情眼眸輕轉,似是在揣度他的誠意,“我能信你嗎?”
白子軒一笑,“這算是泉池的歉禮。”
可能是他平常偷奸耍滑頭的事幹的太多,日積月累,周身散發出一種不安全的氣息。他心想:果然壞人當多了,偶然想幫次人,卻不被信任。
段情最後猜疑的看了他一眼,便轉身離去,扔下一句,“去我房裏吧。”
白子軒登時一愣,房,房裏!這,是不是不太好。每次他心裏都這麽想,身體卻誠實的很勤快。
段情的房間布設很簡單,一張桌案,一方床榻,一鼎香爐,一套茶具,整間房裏最華麗的裝飾品莫過于那座兵器架了。與男弟子房間布設相差無幾,沒有女兒家閨房布設的那般華麗溫柔,其中倒也透露出幾分雅致。
不過看起來,真的不像是個郡主的閨房罷了。
“坐吧。”
白子軒許久沒進過女子的閨房,一時間竟有些拘束,不似往日的肆意。呼吸間,有女子特有的微微甜香。
段情與他面對面,單刀直入道,“上次,我去師傅房中是去借三清鏡的。”
白子軒略一思索,仿佛耳聞過三清鏡的用途可尋世間失落之人。
驚奇道,“你要找人?”
段情不輕不重的’嗯’了一聲。
白子軒又道,“南郡王府人力充沛,你為什麽不派人尋找?”
話一出口,白子軒立即意識到說漏了嘴,看着段情微冷的眼神,恨不得抽自己這張欠嘴。
他解釋道,“我不是……”
段情截斷道,“我知道你和白糖在背後調查我和紀晨,知道我的身份不足為奇。”
白子軒心中罵道:白糖這個蠢貨!暗地調查都能讓人給發覺。
“我要尋的人,非人力可能及。”她的眼中暗藏失落。
白子軒略一停頓,說道,“三清鏡就在師傅房裏的暗室裏,我以前偷偷溜進去見過。”
段情眼中一亮,閃過一絲驚喜。
白子軒又道,“師傅每個月十五都會在佛堂裏誦經,到時候你可以偷偷潛入師傅房裏。”
他第一次見到三清道人便覺得這不是個靠譜的老頭,整日邋遢不修邊幅,嘴裏還時時說着不知所雲的胡話,而且脾氣暴躁,整日扯着他那标志的破鑼嗓子捋着山羊胡須罵人。後來偶然知道他每個月十五都會去佛堂誦經,當時他也頗為驚奇,以為他是假正經,沒個幾天也就堅持不下去了,可沒想到他一堅持就堅持了十年,這份毅力也倒真是讓他欽佩。
段情眼波流轉,恍然道,“今晚正是十五。”
這些年她一直在忙忙碌碌的尋找,幾乎都要忘卻了這個讓她傷痛的日子,十五,是娘的忌日!臨死前,她娘囑咐她:不許祭拜,不許念着。
當時她并不能理解她娘的用意,一直認為是娘親到死都不肯原諒她,怨她。直至後來,經人開解,方開竅得知一番苦心,不過只希望她能快樂的活着,不願讓自己的死拖累了女兒。
白子軒立刻道,“走吧。”
段情訝然,“你也去?”
白子軒不可置否的一笑,“當然了,誰讓你是我師妹呢!”
對于其他人的關心,她一直不是怎麽适應,覺得有些別扭,推辭道,“偷盜聖物是大事,我不能連累你。”
白子軒看着她說道,“我不在,你知道暗室怎麽打開,三清鏡放在哪嗎?”
确實,她不知道。段情沉默不語,因為她真的只能靠他。
“走吧,再磨蹭一會天都亮了,老頭子該回來了。”
段情看着他離開,立刻抄起一條發帶,把披散的頭發紮成個馬尾,迅速跟在身後。
寂靜黑夜裏,兩個準備去盜取聖物的人因着無人便大大方方的堂而皇之的走了進去。
室內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他們二人摸着牆壁深一腳淺一腳的試探着前行,白子軒摸到一盞燭臺,剛準備掏出随身的火折子點亮,另一道火光先一步亮了起來,白子軒笑着道,“小師妹不錯呀,很機靈嘛。”
“不是我。”聲音在他身後響起。
借着微弱的火光白子軒瞥見地下他身後有一纖細的影子,他回頭,正是段情。
他忽然間覺得頭皮發麻,有些瘆人,茫然的問道,“不是你,那是誰。”
“是我。”暗處緩緩走出一個身影。
白子軒嗷的一聲,一下子蹿到段情身上,面色驚恐道,“有鬼啊!”
那身影來回走動,房間登時大亮,那人才罵道,“白子軒你能不能有點出息!”
白子軒回頭一看正是自家師傅在裝神弄鬼,哀嘆道,“師傅啊!您這麽大把年紀裝什麽鬼神啊!”
此時段情木着臉在他耳側道,“喂!你能下來了嗎?”
白子軒此刻正像一只樹懶一樣整個人巴在段情身上,段情身材纖細單薄,被他個身材強壯的大男人墜着,三清道人很是擔心自己唯一的女徒弟被大徒弟累贅死,一把把白子軒薅了下來,段情這才理了理衣服,松了口氣。
三清道人臉一板,質問道,“你們兩個大半夜的不睡覺跑我這來幹嘛?”
白子軒嬉皮笑臉的想蒙混過關道,“我來找師傅取藥啊,我覺得我這眼睛還有點腫,還得治治。”
三清道人顯然不信白子軒的鬼話,又朝向段情問道,“那你呢,陪他取藥?”
段情向來不會撒謊,此時木着臉說不出來話。
好在白子軒替她解圍,對三清道人笑着道,“是啊師傅,段師妹就是來陪我取藥的,畢竟是師妹出手傷人,師妹心有愧疚,所以來陪我取藥。”
段情聽着他鬼話連篇,低着頭不說話。心裏卻想道:她沒有心懷愧疚,反倒一直覺得可惜當時沒再打的重點兒。不過這話自然是不能讓白子軒知曉的,不然他就不會幫忙了。
三清道人沉着臉,眼中複雜,說不清是什麽滋味,看着段情感嘆道,“你還是不死心吶……”
段情知道謊話穿幫,臉上覺得羞愧的有些熱,低着頭瞅着鞋尖不說話。
“來我這想拿三清鏡是吧。”三清道人瞪了一眼白子軒,無奈道,“你這小子,白天就在外面偷聽,可為師到底是沒成想你會幫着情兒胡鬧。”
白子軒頓時面色有些尴尬,解釋道,“師傅我白天是真想去您那拿藥的,卻聽到你和師妹吵得大聲,真不是故意偷聽的。”
三清道人看着自己這兩個心愛的徒弟,一個油嘴滑舌,一個悶不吭聲,長嘆一聲,走到牆上挂着的山水畫旁輕輕按下一處,認命地喊道,“都跟為師進來吧。”
白子軒頓時面色欣喜,回頭看段情還杵在原地不動,忙拉着她進去,“快走啊,師傅答應你了。”
她這才回過神來,站在暗室外遠遠的觀望着,眼眶有些溫熱的液體暗暗流動。
“既然你如此執着,為師就成全了你的執着。”
暗室內傳來三清道人語重心長的話語。
“世間所有的事情并不都是完滿,為師只憑一張嘴告訴你們,想必你們也不會相信,既然如此為師便讓你們去親身體會一番,希望你們能明白其中真谛,有時候,得亦是失,失亦是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