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新船
新船
“不是什麽貴重的東西。”孑把禮盒遞過去，“聽說船公您喜歡喝茶，所以我就從人界帶了一點茶葉過來。我不太懂茶，但這種茶很香，您應該會喜歡。”
船公被哄得很高興，接過禮盒後就翻來覆去地看，“其實老朽也不太會品茶，就是喜歡茶的一股香氣。你看我這個地方，葉子都不長一片，也沒有什麽好茶，這茶杯裏泡的也都還是上次有人來的時候給我的呢。”
孑湊近聞了一下，贊嘆道：“好香。”
船公又高興了，“香吧？我跟你說，這茶雖然年頭久，但是我有存茶的秘籍呀，你要不要學？”
孑耐心道：“好啊。”
船公很能說，用現在的話來說那就是“社牛”。從這茶是什麽時候來的，來的時候什麽樣到找到這存茶的辦法用了多久，船公都說得仔仔細細，清清楚楚。
孑也聽得很認真。
如果換做平時，誰在他面前跟他絮絮叨叨這麽久，他是要發脾氣直接走人的，在自己家裏的話他就會趕人，因為覺得煩。
但他現在不僅不覺得煩，還覺得有意思，一邊聽一邊附和，總覺得這忘川河盡頭也是個退休養老的好去處。
船公這的地方雖然不大，一間古老得不能再古老了的木屋，上面鋪着厚厚的毛草，下面是古老的青石臺階，旁邊還有一畝田，田邊是船公随後劈來的木墩子，墩子上放着粗劣的茶具，還有一本早就舊得不能再舊了的書。
清淨又帶了點孤寂。
“船公，平時就您一個人在這不會無聊嗎？”孑問。
船公說：“無趣啊，當然無趣了。你想想，我每天就只能喝着這些陳茶，然後看着我這什麽都種不出來的地，能有什麽好玩的？河下面傳來的都是哭聲，一兩句話都說不全的，我也聽不着什麽有趣的呀。所以你來了我才跟你說這麽多話。再不說話真的就要憋死我這個老頭子了。”
孑說：“那以後我經常來找您聊天，跟您聊天可有意思。”
“別，你可別常來。我呢，有個毛病，一個天大的毛病，你來一次兩次我樂得跟你說話，你要來多了我就煩了，還得給你燒水沏茶，我是主人哎，還得給你做這種事，我也累的。”船公說得無比直白，半點沒考慮到他們兩個其實就是第一次見面。
但這種直白讓孑非常欣賞，“您說得太對了。以後誰再沒皮沒臉的三天兩頭去我那蹭飯，我就借用您這句話行不行？我也特煩那些個有自己的家不回，非得上我那去打擾我清閑的。”
船公又被孑的這種共鳴給哄高興了，“那是，擾人清閑如同殺人父母。不過呢，我喜歡你小子，以後你常來，你天天來都行。”
孑笑了，“不怕我擾你清閑啊？”
船公擺手道：“不會，誰讓咱倆都是讨厭被擾清閑之人。”
“謝謝船公。”孑拱了拱手，“都聊到這了，我也不瞞您了。我這次貿然過來确實是有事。”
船公說：“為了船的事吧？”
“您怎麽知道！”
“哼，現在的地府跟以前不一樣了。以前誰要渡這奈河就必須得坐老朽的船，只有老朽的船才能在這奈河之上來去自如！
自從第一批接靈人出現之後，我就無用了，他們從我這要了造船的材料，然後每個人都有一艘船，往來人界和地府，那還要我這個老頭子幹什麽？
我沒用了，就申請退休，自己住到這奈河的盡頭了，誰知道又遇上了奈河逆流。這一逆，沒事的時候誰還會再來看我？”
孑聽完，眉頭都擰了起來。他握住船公老樹皮一樣的手，“以後我來看您！肯定來！其實就是費勁了一點也沒什麽難的。我還能帶個孩子來跟您一起玩，要不要？”
“不要，小孩子吵得很。”船公滿臉拒絕。
孑贊同道：“那倒是，孩子黏人，被黏上了就甩不掉，麻煩得要命。我養的那個徒弟原本是要送到老大那裏去判功過的，結果下了船之後就死活不肯走，非得跟着我。我現在是愁啊，自己都養不活了還得再養個孩子。”
“那你不能這麽想。”船公說，“傳承傳承，小孩子就是傳承嘛。你都說了你是收養徒弟，以後肯定是要接你的班的嘛。他跟着你，你也養了他，那就是你們兩個的緣分。這種緣分在冥界很稀罕的。”
“是嗎？”孑一臉不信，完了又開始賣慘，“但是船公，理想跟現實還是有很大差距的，我現在連自己都要養不活了。您看見我那船了吧，那麽小，能載幾個魂，能拿幾個提成，然後速度還慢。我這就是沒辦法了才想過來找船公看看能不能賒一點材料，等我有錢了……”
“不用賒。”船公打斷他的話，“看見屋子後面那座山了沒有？上面都是做船的木材。當年他們來找我的時候用的是最普通的那一種，稀有的少嘛，我也舍不得。但現在沒人要我撐船了，做船的也沒有了，蔣譽随便翻新能直接給你們用了嘛，但那哪有從頭到尾全新的好用？”
孑的眼睛亮了，“那……”
“給你全新的高等木材你自己做，做完了就把你那小破船換了。”船公撩了把胡子，表情裏帶了點小驕傲，“當然，整個冥界就沒有我船公做不出來的船，什麽基礎款，升級款，加速款，大容量，我全部都能給你做，只要你……”
孑忙問：“只要我什麽？您說，我能做的肯定都幫您做了。”
船公輕咳兩聲，“把你那徒弟帶過來給我看看根骨。”
孑差點笑出聲。
船公乜了他一眼。
孑立馬把嘴角扯平了，“肯定給您帶過來！”
“嗯。”船公高冷地應了一聲，帶着孑上山伐木去了。
木材都是好木材，饒是孑這樣對木材半點都不懂的也能看得出來。讓孑最高興的是，船公是真正的寶刀未老，從伐木到造船，每一步做工都非常細致，并且毫不吃力。
在船公這裏，孑看見了許多稀奇古怪但原始的工具，就在孑不相信那些個瓦礫片能削木的時候，他就看見船公拿起一片，輕松地把那些毛刺棱角削平了。
“這做船啊，跟做飯是一樣的，講究心情，也講究技法。”船公指着已經基本成型的船體說，“你知不知道為什麽到了現在獨木舟還沒有被淘汰？”
孑搖頭。
“拼接而成的船都有漏水和散架的風險，你應該知道在奈河上，船只一旦散架會造成什麽後果。”船公看着忘川河道，“永沉河底，蝕骨噬心啊，即使是魂靈也再無投生的可能。就算奈河逆流又怎麽樣？不過是改變了流向，沉于河底的仍舊沒有出河水之日。”
孑臉色微沉。
“獨木舟之所以叫這個名字，就是因為它只用一根木頭制成，不會散架不漏水，這是它最突出的兩個優點。”船公說，“但是這種船已經太古老了，用你們的話來說就是不夠好看，所以當時造船的那批接靈人基本上造的都是那種幾塊木板釘在一起的，流行嘛。但是你看怎麽樣，到了你們這一代才過了多久？百年，百年就得換了，在我看來就是浪費！”
孑看着個頭和容量似乎并不比自己的小破船大多少的獨木舟，從剛才沉悶的情緒中緩過來，不确定地問：“船公，那這艘獨木舟能載多少魂？”
船公問：“你原來那小破船載多少？”
“最多九個，還是加上我和孑有期的，孑有期就是我那徒弟。”
船公伸出一只手掌。
孑問：“五個？”
船公說：“五倍。”
“三十五個？！”孑驚呆了。
就他知道的，現在所有的接靈人裏，船最大的那個最多也不過載十五個，湯舉的那艘新船也不過載十個。個頭還比這個大上了一圈不止。
船公得意道：“這三十五個還不包括你和你的那個小徒弟。”
孑在心裏直呼好家夥。
這加起來一共就是三十七個，有時候他來一趟都不一定能滿座。
這不就是暗示着他能給別人代班賺外快？
要發了要發了。
就在孑辛苦消化着這份驚喜的時候，船公已經把船做好了，“船速也是你原來這艘小破船的兩倍。還有啊，這塊木頭畢竟是我這後山土生土長的優質木頭，也能保證你在奈河裏來去自如啊。”
孑脫口而出，“那我以後來找您豈不是更方便了？”
船公一愣，沒想到這後生的頭一個想法竟然是來看他，甚是欣慰，“什麽找不找的，你有這份心就行了。等你徒弟長大了再來我這做一艘，保證讓你們在奈河上随便橫着走。”
孑高興壞了，“那我就先替孑有期謝謝船公了。就這趟回去，下趟再來的時候我就把孑有期給您帶過來。哎，還有，他每隔一段時間就得回地府來住一回，好像是滋陰還是什麽的我沒太記住，到時候能放您這看着麽？”
船公板起臉，“你當我這裏是收容所啊。”
孑也覺得自己是太得寸進尺了，改口道：“哦，那我再去找人事給他租……”
“那也不用浪費錢。”船公又傲嬌上了，“放我這兒也不是不行，養點陰氣的事，能多麻煩？”
“那謝謝船公了。”
孑打算告辭的時候就看見船公想轟他了，他也不耽擱，坐上船公給他新做的船就一路順水地走了。
船行速度确實比之前快了不少，加上又是順流，僅用了來時四分之一的時間就到了彼岸。
孑上岸了都還一步三回頭地打量自己的新船，似乎看到了錢在跟他招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