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嗅到
嗅到
魏醒發誓從此以後一定要對盛意坦誠,當然,他一直認為自己跟丁茗沒有什麽。他們也的确是清清白白的好友關系。
對于魏醒的回避,丁茗不明所以。他不懂,為什麽原本相處愉快,現在魏醒卻見到自己就跑。
氣氛莫名地尴尬起來,一股子不明的味道即使嗅覺不好也能聞到。
星期天的早上,盛意自己呆在家裏。有人今日要前來拜訪,盛意決定自己接待,大清早的,盛意就把魏醒打發了出門——禍根是絕對不能放在家裏的。
入秋的風透過窗簾緩緩吹入室內,盛意坐在窗臺沿子看着下面。他不懂,三年了,唐遠這個家夥為什麽還是這樣鬼祟地活在對面的飛行員周圍。
窗臺下的小花園裏,唐遠撅着腚,鬼祟地看着對面。這樣的事兒他常做,只要飛行員丁磊在家,這人的肢體乃至大腦就都不正常。
整整四十分鐘,唐遠沒有動的意思,盛意無奈地拿起手機給魏醒發短信,他和魏醒之間的關系也相處微妙地從嘴巴上的交流換成高深的文字性交流。
盛意總是透着一股子“我什麽都明白”的意思看着魏醒,這令魏醒有些別扭。他已經道過歉,搞不懂自己到底哪裏做錯得罪了家裏這位小爺,尤其是這位小爺偶爾在嘴角牽出一股子耐人尋味的笑容之時。
這份尴尬,看不到,只能嗅到。
盛意的眼睛總是無時無刻地在指責他,魏醒不知道自己錯在哪裏,日子對他來說,簡直是如履薄冰。
正在辦公室找事情做的魏醒接到短信。
“你哥是不是準備搬咱家花園裏住下了,不然把豆腐腦窩給他搭那裏吧,我怕他中暑。”
“感謝你對我哥的關心,領導,他還在那裏呢”
“恩。依舊趴在老地方,晚上要給他準備飯嗎”
“你問他吃不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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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去,唐遠那個德行你比我清楚,他尴尬,我也尴尬。”
“他又不追你,你尴尬什麽”
“那位丁磊先生是我這輩子見到最能裝的人,明明就是,還不承認,唐遠那厮,有些事情需要牽引的。我又和那位先生不熟悉,三年了,都不知道他到底要做什麽,就由着你哥發神經,世界上第二虛僞的人就是他們了。”
辦公實裏魏醒詫異了一下,他想了一下回短信: “誰是第一虛僞。”
“我。”
盛意打完字後,直接關機。他确定自己虛僞。這種虛僞來源自骨子裏的不自信。虛僞到頂之後,就成了人格的一部分。
小區的花園那邊,幾聲歡快的狗叫傳來。狗叫聲中,丁茗爽朗外加不設防的親切笑聲令盛意身上一抖。擡眼看去,丁茗卻站在那裏正和小區的幾位老太太交談。他很真摯地贊賞人家的狗,對方笑得很開心——那個人就是有這種魅力,他跟所有的人都相處愉快。
小區大媽摸着小狗腦袋對丁茗說: “跟哥哥再見……”
丁茗笑得更加親切。笑完之後他扭頭,仿若知道盛意在偷窺他一般,他提着手裏的東西沖着盛意大力揮手,他的腳邊那只狗兒上竄下跳的活潑着。
盛意只覺得一股子邪火頓時從心底冒起,他站起來,從二樓沖下樓梯打開家門走了出去。
他的腳步帶着他整個的怒氣,走路都帶着風。
丁茗剛走到門口,被沖到門口一臉怒氣的盛意吓了一跳。原本他想揮舞得十分歡快的手僵在那裏,一句早就準備好的話硬生生地給憋到嘴巴裏翻滾着。盛意跟他擦身而過,他看到盛意的眼睛裏充滿怒火。
盛意猛地沖到丁磊的門口,開始用力捶打那扇門。唐遠吓得站立在那裏不知所措。
三年了,這位丁磊先生就住在隔壁,他從來不帶回任何的女人,也不帶男人回來。他過着單調的生活,任由着唐遠跟蹤,他故意看不到他,跟盛意和魏醒這對同性戀鄰居見面也只是點點頭算是打招呼。他什麽都知道,但是就是不揭穿,此人一舉一動耐人尋味。
丁磊打開門看着自己的鄰居。他筆挺的飛行員制服還沒扣好扣子,看樣子又要出門了。
“你喜歡男人嗎”盛意這樣問他。
丁磊吓了一跳,眼睛卻下意識地看着那邊的唐遠,他不知道應該如何回答盛意這個問題,但是很快,這個人反應了過來。
“你什麽意思”他這樣問盛意。
盛意扭頭看下唐遠: “他等了你三年,如果你不喜歡,就不要吊着他,這樣很卑鄙。不是每個人都有三年的。這三年……他像只無頭蒼蠅,傻乎乎地跟随你,如果你不是或者你不喜歡,那就放過他,這樣大家都清淨。”
丁磊笑了下,他打開門問盛意: “要進來嗎”
盛意搖頭并死死地盯着他: “要出來嗎”
丁磊也搖頭,他的笑帶着一絲玩味: “你不冷靜,我覺着你如果代替朋友說話,最好不要帶着個人情緒跟別人談事情。真的,沖動不好。而且最好不要幹涉別人感情上的事情。”
盛意頓時啞然,不知道該如何和這位過度冷靜的鄰居交流。
“其實,我的門一直敞開着,只是他不進來。真的,我一直在等他進來。”丁磊從門後拖出行李箱向外走。他的眼睛依舊不看唐遠。
“你很卑鄙。”盛意下了評語。
丁磊回頭看着他,他的笑容帶着一副什麽都明白的令人讨厭的神情: “這是我的事情。”
盛意再次啞然。
丁磊又說: “人活着都有個目的性,都有屬于自己的做事方式。我們這樣的人能做鄰居,我有時候都覺着是奇跡。我看了你們三年,并不羨慕。你們就像當初的我,你總是淩駕于那位先生之上,相信我,這樣不好。當初的我,是自己走出去的,于是我就低對方一等,我的先行,成為我的罪,所以我輸了十年的情感。這一次,除非他自己進來。我想我這一生再也不想做先出來的那一個了。”
盛意看着他的背影,丁磊走了一段路後,站立在唐遠的身邊,眼睛依舊沒有看着他: “我自私,個性強,不懂得再愛人,有過失敗史。我不挑揀對方的條件,因為我自己本身就有缺陷。其實我覺着一個人獨自活着也沒什麽,但是兩個人肯定比一個人好。我無法承諾,我只能說,我不會半夜跑到網上去玩什麽, 32。188, 1的無聊游戲。跟我在一起,這一輩都會非常的累。如果有一個人願意進我的門,那扇門沒有鎖。我不承諾,這個世界,承諾是最不值錢的東西。不是每個人都能默默愛三年,但是也不是每個人都能默默等三年。我會在後天回來。再見。”
盛意覺着自己做了傻事,他從早上開始就在做傻事,他幫死去的豆腐腦換食狗糧,幫魏醒燙了每一條領帶,他來到這裏,問了一番傻話。那個人是傻的嗎說那樣的話,稍微有頭腦的人都不會走進去的。
丁茗尴尬地站立着,盛意尴尬地站立着。然後……唐遠慢慢走了過來,他伸出手去觸摸那扇門。
“不要進去。你會後悔的。你知道,最後肯定你會痛苦,為什麽還要走進去。”盛意警告他。
唐遠笑了一下,尴尬過後他激動得渾身發抖。他扭頭幾乎是帶着完全不在乎甚至是興奮的口氣對盛意說: “我早就想看下這裏有什麽了!”
“你會後悔的,真的,你會不停的付出,不停的被壓榨,最後被壓榨得什麽都沒有。你會後悔的。”
唐遠笑了下,轉身進去: “盛意,我願意啊。這可怎麽好”他這樣說着慢慢走了進去,關上了門。
這秋風依舊還在飄着,盛意被拍在門口。
丁茗看了他一會,聳下肩膀走了過來。他自己熟稔地摟住盛意的肩膀說: “與其憤恨不如坦然。怎麽,魏醒這豬招惹你了我幫你說他。”
依舊秋風飄過,打了個寒戰之後盛意哭笑不得。這算什麽,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嗎全世界都可以說他,唯獨身邊這個人,他不想聽。但是偏偏這人說的又都對了,坦然,坦然,坦然。
盛意慢慢走回屋子,依舊毫不客氣地将丁茗拍在門外,只要他在家他就堅決拒絕放這人進來。
丁茗扭頭看下四周,笑了下,今兒可是怎麽了這人們都帶着偌大的火氣。他掂起一個油桃咬了一口。他的眼角瞄到花園那邊角落的一個身影。
“好酸。”他輕輕地叨咕一聲,慢慢坐在了盛意家門前的臺階上。他寧願吃閉門羹,也不願意回去面對痛苦。
“坦然誰能做到呢”丁茗無奈地想。
空氣在安靜的流動着,這個初秋是給所有人奉獻的,它路過那些窗子,唐遠将那些窗全部打開,這樣的事情他早就想做了。每當他推開一扇,他就興奮地大喊。
“盛意!你看我!我在這裏!”
盛意在屋子裏帶着怒氣回喊: “閉嘴!”
唐遠在不同的窗子裏大聲叫着,确定自己的方位,他去了他以前幻想當中的每一個地方。他的聲音是多麽的滿足,他大喊着,向着盛意帶着一絲炫耀地喊着。
一直喊到盛意再也不想理他。
丁茗坐在那個臺階上吃油桃,他将桃核放在一邊的小袋子裏。一個又一個。
魏醒在中午回到家中,老遠着,他就看到了丁茗。他有些詫異地看着那堆桃核。
“丁茗什麽時候到的為什麽不進去小意在家的。”
丁茗有些尴尬地攏起那堆桃核,他站起來笑下,不知道應該怎麽解釋。魏醒按動了兩下門鈴,盛意打開家門,一臉笑容地看下魏醒。
“我今天試着做了一些烤餅,還炒菜呢……哎!丁先生你什麽時候到的算你運氣好,今兒可是我自己下廚,不怕拉肚子就一起來嘗嘗。”
盛意的笑容是那麽親切,就如早晨七八點的旭日一般不耀眼卻溫暖之極。
丁茗傻乎乎地看着盛意,說沒吓到那是假的。
“快去洗澡,水放好了。對了,換那件純棉的大背心。”
魏醒恍然大悟一般頓時笑容滿面,原來,大清早的趕自己出去,是這個原因。這個小家夥,原來想給自己一個驚喜。他真的被驚喜到了。
炫耀一般魏醒回頭看着丁茗說: “丁茗,你快進來,嘗下我家小意的手藝,我去洗澡。”
丁茗幾乎是傻乎乎地看着盛意,他不懂。
“不如坦然,你說是嗎”盛意微笑着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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