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 20 章
仇離問這個問題,是帶了點小心思的。
他想看看陳墨會有什麽反應。
陳墨交纏在一起的手松開了。
此時鍋底已經上了過來,且微微開始泛起熱氣。陳墨拿過一邊的長柄湯勺,微微攪拌了一下湯底,擡頭道:“那您覺得,我該找個什麽樣的?”
仇離看着他在蒙蒙霧氣後面,越發晶瑩剔透的眼睛,像受了蠱惑一般,心底裏的話就這麽到了嘴邊:“你覺得——”
“叔叔,我可是有媽媽的!”一顆圓腦袋突地鑽到仇離身後,趴着他的肩膀,聲音如珠子落玉盤般清脆,“而且,爸爸很愛媽媽的!”
陳墨手頭動作一頓,眼裏帶上了微不可見的笑意。
仇離沒看錯,是笑意。
他轉過頭,與陳知意來了個很近距離的面對面。
他從小姑娘黑溜溜的瞳孔裏看到自己的臉,如尋常般,一點變化也沒有。
小丫頭嘴裏的“媽媽”,是指的當初和陳墨一起出國,生下孩子的那個女人嗎?
小姑娘猶在表态度:“我也很愛媽媽,爸爸說,媽媽也愛我們。”
仇離有些不淡定了。
陳墨這不叫哄孩子,這是欺騙!
一個剛生完就把孩子抛棄了的女人能有多少母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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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帶着滿腹質疑看向陳墨:“真的?”
陳墨這一回倒沒避開目光,他臉上帶着柔和的笑意:“是啊。”說着自己搖了下頭,嘴角笑意更濃,像是想起了什麽好事一樣。
這暧昧的态度讓仇離越發好奇起來。
陳墨這個人,慣會打太極,他會這麽直白的向別人坦誠這種事情,仇離是不大信的。
DNA檢測結果是不會錯的,陳墨再如何都不過是孩子的養父而已。
陳知意在仇離肩頭趴了會兒,大概是覺得這兩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不說話,太無聊了,又溜回游樂區去了。
服務員過來詢問是否需要幫忙,仇離擺手示意不需要,然後自己燙了一份毛肚,放到陳墨碗中,在他略微詫異的目光裏笑着說:“其實我挺好奇的,意意母親是個……什麽樣的人?”
陳墨反問:“您很在意這個?”
仇離道:“我很在意。”
湯底沸騰的更厲害了,蒸汽逼得人眼睛有些發酸,陳墨的聲音也顯得有些虛無:“他啊,是個很強勢,又很有主見的人。但和孩子接觸時候,又很溫柔親切有耐心,是個特別會照顧家人的人。”
仇離心裏的疙瘩越變越大。
他雖沒談過戀愛,但絕不是傻子,陳墨用這種口吻,這種表情,這種話語來描述一個人,任誰都能看得出來,這人在他心中有多重!
陳墨放在一邊的手機振動起來,他看了眼,擡頭給了仇離一個抱歉的笑容,拿起手機接聽起來。
沒說幾句,就掩了電話的聽筒,探頭問仇離:“馮源沒地方吃東西,能一起過來麽?”
陳墨問這個也是随口一問,按照仇離的脾性,肯定是不會同意的。
沒想到仇離直接答應了。
答應完,仇離摸出自己的手機:“李賢東,XX街YY店,你可以過來了。”
他并不歡迎有人來打擾,只是不想再陪陳墨聊這個“孩子她媽”的話題。
某boss慣常做法:一旦某個話題進入了死局,就應該審時度勢,尋找新的出路。若堅持困獸之鬥,只會讓自己更加煩悶!
李賢東本就在附近,來的比馮源更快些,進門後熟門熟路招呼服務生加菜加飲料,順手撈了鍋裏剛剛煮熟的牛肉,連吃了好幾塊,才緩緩開口:“仇離,你之前說的那個合作案,我建議你最好自己去一趟那邊公司,或者找個靠譜的人去也成。”
仇離看了他一眼。
李賢東道:“我在那邊的合作人說,你們公司不止一個人聯系過他。”言下之意,不用多說仇離也懂了。
兩人還未聊完合作案的事情,馮源風風火火地沖了過來。他帶着墨鏡,換了新發型,整個人意氣風發帥氣逼人。
剛坐下,正欲和仇離打個招呼,才看了對面一眼,立刻扯過陳墨,壓着嗓子道:“我突然想起還有事,我先走了。”
陳墨拉住他:“怎麽才來又要走了?”
馮源一臉古怪,坐立不安道:“我真有事,先撤了!”
不等他站起來,坐在對面的李賢東突然放了筷子,半個身體越過桌子,伸手扯他的墨鏡。
這動作發生在十分短的時間裏,馮源壓根沒來得及阻攔,就被對方取下了墨鏡。
四目相對,有人窘迫萬分,有人眼裏幾乎在噴火。
然後陳墨聽到李賢東幾乎用咬牙切齒的聲音道:“不是說我們不在一個城市,沒機會再見了麽?”
馮源:“……”
仇離:“……”
仍是一頭霧水的陳墨看看這個看看那個,終于在兩方對峙中,慢慢get到了些什麽。
很快,四人坐的位置發生了一些變化。
李賢東堅持要和陳墨換位置,不管馮源怎麽表示,他都無動于衷。
馮源開始死活拉着陳墨的胳膊不肯放他走,最後在仇離與李賢東的雙重逼視下屈服了,跟個委屈的小媳婦似的,規規矩矩地坐到了李賢東旁邊。
因為有了這兩人的加入以及陳知意完全無意的“煽風點火”,這頓火鍋吃的着實過于熱鬧了。
陳墨起初還擔心仇離會反感這種狀态,後來發現,某boss比他還興致勃勃地聽着對面的小聲拌嘴,并不時給陳知意燙菜喂食,忙的不亦樂乎。
陳墨再一次不得不承認,仇離這個“非典型霸道總裁”的心思,他真的是摸不透啊摸不透!
吃完東西,馮源不情不願跟着李賢東走了。仇離帶陳墨和陳知意回家的路上,突然說:“你陪我去秦淮公司那邊走一趟吧。”
陳墨:“我?不讓徐小凱陪你麽?”
仇離轉動方向盤時,目光無意往後一瞥:“徐小凱有事在身,況且,我更信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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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淮”公司因建址近秦淮河而得名,名字特別有古意,讓人很容易想起古時候的秦淮風情來。雖如此,但“秦淮”卻是一家非常有未來元素感的新興設計公司。
陸平江那一代人走的是四平八穩的古典路線,公司的項目基本也都是根據老一輩的喜好來,發展也較為平順。
時代的發展是很迅捷的,到了仇離手中後,他意識到不能沿着前人的路這麽盲目地走下去。
他需要一條全新的,無人探索過的路。
上一次陳墨的選秀項目如此,這一次的合作案亦如此。
李賢東的提醒讓他醒悟過來,陸馳江也許也摸到了他的這條思路。所以他直接安排了徐小凱暗中跟進陸馳江那邊,徐小凱看起來做事不靠譜,實則非常心細,特別會根據一些細枝末節尋到問題的關鍵,很懂細微處見真章。
這也是為什麽,仇離能一再容忍他屢屢犯錯的原因。
仇離與對方公司的接觸中,并未提起自己會親至,對方負責人以為來的是普通的工作人員,只按照往常流程,安排了距離公司比較近的一家商務酒店。
等到仇離與陳墨到了地方,前臺服務人員一臉抱歉地對陳墨道:“不好意思,之前定床時候對方并未強調,所以幫兩位定的是大床房。”
陳墨蹙了下眉:“那就麻煩幫忙換個房間吧。”
服務人員臉上的歉意更濃:“這兩天正好秦淮河在辦煙火晚會和花燈節,這邊房間都訂滿了。您看,兩位都是男士,一張大床也是可以的。”
“那這邊附近還有合适的酒店麽?”
“我們這酒店不多,這次又恰逢雙節撞在一塊,怕是很難訂到房間了。”
“那可以幫我們安排一張加床嗎?”
服務人員搖搖頭:“兩位的那間房間無法放置加床了,實在是抱歉。”
陳墨回頭看了眼明顯不耐的仇離,微嘆了口氣,道:“那就先幫我們辦入住吧。”
推開門,略顯狹小的空間讓仇離在門口停頓了下來。陳墨率先走了進去,對猶站在門口的仇離道:“仇總,等下您睡大床吧。”
仇離取下墨鏡,環顧了一圈房間內環境,聲音平靜道:“那你呢?”
陳墨:“我沙發上将就下就好,等明天我再去附近看看有沒有合适的酒店。”
仇離聲音依舊平靜,但臉色表情明顯不悅了:“這床睡不下咱們兩個嗎?”
陳墨眼瞳微微放大:“這……合适嗎?”
仇離走進來,與他擦肩而過的時候,聲音就落在陳墨耳邊:“怎麽不合适?我又不是沒過過苦日子。”
這話陳墨聽仇離說過好幾次。
每一次都是他想要拒絕仇離做什麽的時候,仇離突然來這麽一句,就像是殺手锏一樣,讓他毫無招架之力。
其實不管仇離怎麽說,他都沒有。
兩人之間的互動對他而言就像一場必輸博弈,陳墨也許能拿到一些主動權,但最終的決定權,永遠在仇離手裏。
安靜幾秒後,陳墨低聲道:“好。”
仇離坐到床邊,伸了個懶腰:“其實我睡相不差,你不用擔心。”
陳墨:“我沒擔心這個。”
仇離目光探過來:“那你在擔心什麽?”
陳墨被他的視線帶着:“我在擔心——”
仇離:“恩?”
陳墨抿了下嘴:“我睡相不好,怕吓到您。”
仇離:“打呼,卷被子,還是翹腳踹人滿床翻滾?”
陳墨:“……”
仇離回了他一個十分公式化的笑容:“陳墨,你上次自己說的,我們是朋友。既然是朋友就無需介意這種小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