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 12 章

餐廳內十分清幽,兩人跟着侍應生來到靠窗位置,往外看去,大城市中常見的車水馬龍。

直到餐後應季水果上來,阮濘飽餐一頓,而後毫無形象靠着椅背,才對前面的男人吐露真話:“其實,我後悔來這裏了。”

對面的人投過來視線,沒有等到他的一句‘為什麽’,再擡頭對上他溫靜沉涼的目光,他笑:“說說。”

阮濘自己承認,她是一個幼稚、無聊、自私、小氣的小孩。她讨厭有人對自己大呼小叫,厭煩別人對自己冷眼相加。

可當她試圖做出反抗時,只會遭到周女士更加強烈的反擊。她只有後退,跟較真的大人較勁,是件費力不讨好的事。

當傅丞琮出現在她面前,阮濘發現自己需要找個宣洩人,訴說訴說。

她前傾身子,雙手撐着下颌,眸色認真:“傅叔叔,我發現無論何時你都不慌不忙。好像沒有什麽煩惱你都沒有。”

傅丞琮牽起漫不經心的笑,“要是所有煩惱都表現在臉上,那這個世界人類都一個樣子了。”

他面頰偏瘦,臉上好似少了血色,他眉眼英俊清朗,慢條斯理說得話不知覺讓人沉穩信服。

阮濘相信他:“A城所有事物,我接觸了半年多,還是無法适應。”

這就是她的煩惱。

“有時候我會想到Y城,雖然那裏的海鮮餐廳沒有這裏高雅精致,街道也沒有這裏寬闊。可是那裏一出市區,能看見成片連綿的大山,深山寺廟,雲姨住在裏面,爸爸也在那裏……”

阮濘越說聲音越低迷。她心裏焦慮,這也是來到A城第一次逃課出來找他。好像她在這裏能将心事毫無保留述說的對象只有他了。

外面下雨了,不斷的雨落在窗明上,薄薄煙雨中,街道兩邊人們尋找躲避地方。

眼前遞來一張紙巾,阮濘無聲将紙巾攤在掌心,把臉埋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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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了想說:“而且,我不是很懂我的……‘舅媽’。”

“嗯?”對面的人語氣嚴肅起來,“在裴家過得不好?”

阮濘擡頭發現他認真看着自己。

她聲音有點悶:“她死活認為我談戀愛了。”

傅丞琮顯出訝然,阮濘心底更郁悶,“她什麽都不知道,只是一味猜測。”

傅丞琮适才放松,笑自己多想:“那阿濘在學校很受男生喜歡?”

“不是不是,我一個朋友也沒。”阮濘解釋地頗感無力,“在Y城我好歹還有郭子淦可以說話。”

她眼皮耷拉:“我只有郭子淦一個朋友,有時候我們兩就聊聊天,不知怎麽被她知道了。在加上剛好成績出來,我排名……”這會兒阮濘想當一個好孩子,去看傅丞琮的表情,确認他是一名合格安靜的聽衆後放下心。

“排名有點低,所以她認為我跟那個男生在談戀愛。”

傅丞琮知原委了,“哦”了一聲,低聲一笑:“周董事誤認你談戀愛耽誤學習了。不過阿濘是個懂分知寸的孩子,周董事應是多慮了。”

看,他是懂自己的。

阮濘的心情仿佛過山車,一下一上。之後将身邊糟心事一起吐出來。

“而且我發現我不會跟人交流。去班上沒多久,就跟文藝委員發生龃龉。”

她剛到班,應是周女士同學校打過招呼,班主任将班長與阮濘調成一桌,幫助她學習。

班長開朗,主動同她講話,阮濘也不是刻板的人,她努力想變成一個正常人。

可結果反噬,沒兩天自己成了全班女生的公敵。那班長學習好,長得陽光帥氣,體育籃球也在行,一度是女學生眼裏的‘最佳男友’。文藝委員是個漂亮的女生,大家都知道她喜歡班長,阮濘這下是撞上了。

這其實沒什麽,更讓阮濘反感的是,周女士親自去學校,在教室辦公室當着她的面過問老師自己是否早戀,如果在班上發現,請班主任第一時間給告知家長。

“為什麽在大人、老師、同學眼中,男女接觸了他們眼中便會演變成暧昧?就是有早戀跡象?”

阮濘百思不得其解。

這個問題傅丞琮沒遇過,他想了想,“人的交往能力發展有限,不必為了發展去強迫。不是自身問題,只是他們只從另一個角度看到了事情面貌,人言揣測多了自然成衆成真。”

阮濘擡頭看他,表情想而易見——不解。

傅丞琮坦然迎上阮濘目光,對她微微一笑:“不要想太多,有時孤獨不一定是壞事。”

傅丞琮先慢慢地聽,現在慢慢地聽,阮濘後知後覺得到一絲平和,她依舊保持雙手撐着下颌的姿勢。眼眸彎彎看住他,鄭重地點了點頭。

阮濘沒告訴他,第二天自己位子被安排在了走廊靠窗的位置,同桌是個沉默寡言的男生,生得高大,只要有人跟他說話,他一臉威嚴盯得你心裏發毛。

阮濘還從沒和他說過話。

不過,這些都不重要了。她不需要朋友。

傅丞琮看着眼神黯淡的阮濘,提出建議:“你如果實在不喜歡,我可以給你申請另一所學校。”

阮濘搖頭:“還是不了,不想給周女士借題發揮的理由。”

兩人離廳,阮濘身上還披着傅丞琮的西裝外套:“傅叔叔,今年過年,你能送我回Y城嗎?我想雲姨了。”

傅丞琮還未應她,迎面一行人,其中有人叫他:“丞琮?”

循着聲音去,是一個很有氣質的美女,圍着棕色圍巾,穿着毛呢大衣,更襯托身材高挑,個頭比旁邊的男士還要高一些。

遇到熟人了。

阮濘跟傅丞琮身邊,前面美女面露喜色:“你何時回來的,我以為你還在英國呢,正擔心你趕不上我的生日局了。”

傅丞琮客氣寒暄,臉上淡笑:“回來沒多久。”

美女的視線自然而然落在阮濘身上,“這位小妹妹是……”

“一位兄長的女兒。”

傅丞琮如此介紹,随後簡單寒暄幾句離去。

阮濘跟上傅丞琮的步伐離去,此刻她是個十分八卦的小跟班:“傅叔叔,那位姐姐一定喜歡你。”

“哦?”傅丞琮打開副駕駛車門,側身讓阮濘進去,邊揶揄着:“何以見得”

“看出來的啊,”阮濘意地昂首,想到那美女最後不易發現的黯淡神色,“那個姐姐從看見你視線一直都沒挪開過……”

談起這個,阮濘的困勁兒消失殆盡。

車子平穩行駛,阮濘看着身邊的人,打量他足足有三分鐘:“傅叔叔,你怎麽還沒找女朋友啊?”

傅丞琮姿态悠閑,扭過頭笑看着這丫頭:“我很老嗎?”

阮濘抿了抿唇,慢慢打量他,不老,一貫的沉穩平和。

阮濘搖頭回他,她又說:“可是你都快三十了,我爸這年紀我都能上街打醬油了。”

話落頭上輕輕挨了一下。

這是他們認識第二個冬天,不過一年時間,阮濘長大很多,搬進宿舍的事自然不了了之。

在北方,冬至如過年,裴舅舅請了傅丞琮來家吃飯。

阮濘得到消息早在客廳等了,周湛起得晚,跟着坐過來,“怎麽一大早在這裏幹坐着?”

面前餐盤裏的果脯山楂早已被阮濘吃完,一說話,口腔回旋着甜酸的香味:“傅叔叔要來。”

周湛‘啧’了聲,自然從阮濘掌心拿過剛剝好的石榴,一把塞入口中:“小沒良心的,只有傅小叔來能讓你開心了。”

十點整,門鈴響。

阮濘叫停傭人張姨,自己蹦跶着去開門。

由于阮濘表現得過于急切,從餐廳的周女士看在眼裏,微微蹙眉:“這麽久了,沒一點淑女樣子。”

門打開,阮濘預要說話,待看到一張陌生的臉,“傅”字的音節要發不發硬生生地卡在喉嚨,阮濘瞪着疑惑的眼睛望他:“你是?”

沈晏之長得風流,盯着一張白皙清隽的臉男女老少通吃,他自以為是歪了歪頭,“你就是阮濘吧?你好,我是沈晏之。”

阮濘戒備地看向他,自己把手縮在背後,拘謹地往屋裏退。

直到張姨來,笑着招呼沈晏之:“沈公子來了,外面雪大風寒快進來。”

阮濘還不死心往屋外望,雪花被等打着旋兒吹過,沒有傅丞琮颀長翩翩身影。

沈晏之身形一移,輕松遮住阮濘視線,低頭打量着她: “找傅丞琮?”

阮濘一雙眼睛水靈澄澈,認真點點頭。

沈晏之是個纨绔潑皮,做過的惡作劇比阮濘吃過的鹽還多,他一本正經: “他今天有事,不會來了。”

意料之中,阮濘神情肉眼可見的頹廢下去。

客廳,三人閑聊。

阮濘得知,沈晏之是傅丞琮的好友,家裏的生意同裴家也有合作,故有來往。

沈晏之正答着裴溫韋的話,“我同丞琮各自開車來的,他半路接到公司急事,估計一會兒就到了。”

沈晏之說這話時,視線看向阮濘。

阮濘表情冷漠,對上他挑眉狡黠地笑吐了句:“無聊。”

随後低頭撥弄手腕的銀鏈,唇邊勾了勾,開始等啊等。

這天,傅丞琮真得沒來。

那一天的冬至餃子宴,只有周湛和阮濘兩個人吃。

沈晏之的形象在阮濘心中大打折扣。沈晏之到來沒十分鐘,舅舅接了一個電話,神色十分沉重。當他将電話裏的消息小聲說于舅媽聽,一聲驚呼,阮濘看到擀面杖落在光滑潔白的瓷磚上,落在散了一地的白面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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