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24

悶雷又響過幾聲。

這場突如其來的意外, 讓時芷對那條街的最後記憶,變成了關于傅西泠的畫面——

救護車上警示燈閃爍,把破落的街道染成忽明忽暗的冷調藍色。

一滴雨落在傅西泠眼睫處, 他阖了下眼,又緩緩睜開,雨水順着眼皮折痕滑入眼角。

傅西泠垂着睫毛,唇色淺淡,語速慢、虛, 輕聲說:“晚點再聯系你。”

然後被醫護人員詢邊問症狀,邊扶着躺進車裏,他們往傅西泠手臂上綁了生命檢測的類儀器,車門關閉。

被抓的那人在警察們面前直哆嗦,不敢再吵鬧,怯聲怯氣地交代了作案經過。

據說是因為發現附近商戶搬走, 才起了賊心。

來偷過幾次,膽子小。

基本就是偷些酒水飲料、打火機、盆栽之類的小物件,最貴的, 是隔壁飯店冰箱裏的冷凍牛肉。

傅西泠的員工很認真, 時芷拒絕無效, 被小程開着車把送回了學校。

要不是宿管阿姨不讓, 小程可能還想把行李箱幫她提上去。

回宿舍後,時芷給傅西泠打過電話,是他一位朋友接的。

他們在泳池派對上見過。

朋友告訴時芷, 傅西泠去做頭部CT前特地叮囑過自己, 如果她打來電話, 就說沒大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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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診這邊有熟人,把西泠認出來了, 他爸媽和大伯都在。放心吧,不會有問題的。”

到夜裏十一點多,雨勢由淅淅瀝瀝轉變為傾盆大雨,拍打着宿舍的玻璃窗,把窗外世界變成扭曲模糊的景象。

傅西泠回了電話來。

他聲音比之前精神些,還和時芷開玩笑:“輕微腦震,住院觀察兩天也就沒事。其實住院都誇張了,但沒辦法,我們有錢人都怕死。”

時芷問傅西泠:“你家人還在麽?”

“在,寸步不離。明天我二姨、表姐和小叔也要來。”

他家人都見過時芷的照片,她不方便出現在醫院裏,所以說:“那等你出院,我再去看你。”

九月,時芷正式開學。

大四的課表還算輕松,一星期五節課。她偶爾收到傅西泠發來的照片或者信息,從中得知,他在出院後被帶回父母那邊住,過着被無數人關心的養傷生活。

也會開玩笑,說現在在傅家人心裏,他就是個比不過學業的小可憐。

女朋友只顧着讀書,男朋友都住院了,也得不到女朋友的照顧。

時芷反嗆:“你那邊缺人照顧?”

“不缺。他們太誇張了,要不是我每年都能看見自己體檢報告,都得以為自己得絕症了。”

在傅西泠養傷期間,時芷去參加過兩次初面,兩次複試和一次終面。

其中一場複試結束後,時芷作為最晚走出考場的人,和HR、部門經理幾乎同路,并在去電梯間的路上,遇見了集團裏的領導。

是位女領導,卷發,很幹練,也很美。

看見時芷後,那位女領導突然問她:“來參加複試的?叫什麽名字?”

“時芷。”

“哦,對,時芷。”

女領導始終盯着時芷的眼睛,把手伸向旁邊,抽出HR懷裏抱着的一沓簡歷。

她翻了幾頁,找到時芷那份,看着:“最終面試名單裏沒有你。”

這種話相當于是在告訴求職者,結果早已經有定數。

HR似乎想要阻攔女領導,剛張開嘴,被女領導身旁的秘書使了個眼色,又把嘴閉上了。

時芷把這些都看在眼裏,不動聲色。

女領導告訴時芷,他們內部開過會議,複試後會有三個人進入終面,最終入職的會是其中一個。

裏面沒有她的名字,她今天來,純粹屬于是陪跑的。

時芷進了電梯:“現在知道了,謝謝。”

女領導也跟着進了電梯,身後的其他人,則由秘書帶着去乘坐另一趟電梯。

四方空間裏只有她們兩個人。

“他們的決定我不認可,財務部門的職位可能不需要你,你願不願意跟着我幹?”

女領導對時芷伸出手:“我叫付倩,中北地區總經理。”

從見到這位女領導開始,時芷就聽見他們叫“fu總”,始終有些懷疑。@無限好文,x盡在

時芷問:“可以給我一張名片麽?”

時芷的回答有些出乎付倩的意料,付倩拿出名片遞給她,電梯抵達樓層,付倩先邁出去,踩着高跟鞋離開:“考慮好聯系我。”

名片上印得很清楚。

還好,不是時芷以為的那個“傅”。

工作的事,時芷還在考慮,畢竟機會不止一個。

比HR們更先聯系她的,是傅西泠。

他的聲音懶洋洋地從手機裏傳出來:“不是說等我出院來看我麽,不是挑理,你這多少有點說話不算數了吧?”

“你回家了?”

傅西泠笑着“嗯”了一聲,問:“來嗎?”

時芷說:“一個小時左右。”

“行,等你。”

挂斷電話前,傅西泠說:“別買水果鮮花,家裏放太多了,過來幫我吃點得了。”

傅西泠堅稱自己傷得很輕,但他畢竟被他爸媽扣在家裏照看了十來天,時芷還是有些不放心他的傷勢,怕傅西泠起床不方便,到他家門口,是自己輸密碼進的。

結果,進門就聞到一股花果混合的香味。

鮮花、果籃、營養品堆了滿客廳,傅西泠很悠閑地坐在地毯上,背靠沙發,拿着游戲手柄在打游戲。

沒有虛弱,也沒有憔悴。

手機開着揚聲器放在一旁,裏面傳來陌生男性的聲音:“......好的老板,那我明天早晨八點鐘過去找你簽字。”

“嗯,你挂吧,手沒空。”

傅西泠大概是聽見門聲,看向時芷,眼裏露出一絲笑意。

那邊電話把挂斷掉,他才開口,招呼她:“過來坐。”

傅西泠不僅一副沒事人的樣子,不沾一絲病氣,還過着神仙都羨慕的悠閑生活。

時芷又多打量他幾眼:“你真的好了?”

“嗯。”

“還有哪裏不舒服?需要再去醫院複查麽?”

投影幕布上是一片雨林景象,傅西泠操縱着的人物騎着個什麽獸,走在裏面:“突然這麽關心,搞得我有點受寵若驚。”

時芷皺眉,不太高興:“我問你話呢。”

傅西泠被兇一句,笑得還挺開心。

他丢掉游戲手柄,說已經被他家的私人醫生看着檢測一個星期了,沒有任何不舒服,也不用去複查。

說完,随手拉過一個黑色的大盒子,把裝飾緞帶扯下去,從裏面拎出裏面的幾樣進口水果:“坐着吧,給你弄點水果吃。”

他沒讓時芷動手,自己去切了粉色菠蘿,洗了陽光玫瑰葡萄和白色草莓。

唯獨沒碰裏面那盒紅到發黑的車厘子。

泳池派對那天,他們坐在池邊吃果盤,傅西泠也沒給她拿過車厘子。

過去和沈嘉談戀愛,時芷在自己身上貼了個喜歡車厘子的标簽。

所有人都信了,連玲玲和萬冉遇見車厘子偶爾也會給她買點。

好像只有傅西泠發現了,時芷不喜歡吃那玩意。

時芷吃着水果,去看那些慰問品裏的卡片。

很多落款一看就是女性名字,還有姚姚送的一束深藍色郁金香。

她笑他:“人緣不錯。”

傅西泠不接這個話茬,說:“來都來了,幫我塗個藥膏?”

“什麽藥膏?”

“醫生給開的,讓每天塗,可能活血化瘀的吧。自己塗着費勁,找不到地方。”

時芷看了看茶幾,又轉頭看沙發,視線裏沒搜尋到能被稱為藥膏的物品:“藥膏呢?”

“在卧室。”

傅西泠起身,時芷放下手裏的水果叉,跟着他往卧室走。

主卧窗簾沒拉開,阻隔掉外面所有陽光,一片暗沉沉。

他按亮床頭燈,把藥膏遞過來,脫掉短袖襯衫,只穿着黑色的工字背心,背對時芷站着:“還有淤青麽?”

畢竟已經是十天前的傷了,被砸傷的部位瘀血已經消了不少。

右肩現在是青黃色的,一大片,還有部分被衣服擋着,看不見。

時芷用她手裏的那管藥膏,碰了碰傅西泠的背:“脫衣服。”

傅西泠單手把工字背心也掀掉了,丢在床上。

那片青黃色,從右肩一直蔓延到脊椎線。

時芷用食指指尖沾了一截藥膏,塗上去,指腹輕輕撫過斜方肌,認認真真,嚴格按照說明書上寫的“均勻塗于患處”。

和私人醫生的手法太不一樣了,不是那種以藥膏滲透為目的的按揉。

太輕了。

像有人在用羽毛一下下,直往心髒上刮。

傅西泠漸漸反應過來。

他轉身,握住時芷的手腕,笑着:“挺記仇,還記着琴弓的那事呢?”

時芷不答,看着他,把手上殘留的藥膏,塗在他身上,一下,兩下,三下......

動作特別故意,就是在撩他。

當初裝修時,床頭燈沒想着以照明為主,更像是氛圍燈的作用,光線是昏昏的。

也不怪燈光。

這種近距離對視,還有肢體接觸,他們誰都不太能克制得住。

傅西泠用了點力道,按着時芷的肩膀,讓她坐在床上。

自己則動作利落地從旁邊勾了把椅子過來,坐她對面。

他始終握着時芷的手腕,把她往自己面前拉近。

椅子劃過地板的聲音,像是開啓了某段回憶。

時芷看着傅西泠的眼睛,問:“傅西泠,你那天為什麽幫我擋椅子?”

“還以為你要忍到什麽時候才問呢。”

傅西泠的回答邏輯很簡單,說,也不為什麽,情況那麽突然,換了誰也不可能差勁到冒着身邊女生受傷的風險,只顧着自己躲開。

“那太沒品了。”

時芷對此不做評價,也不糾結,像在走流程,聽完就繼續問她的下一個問題:“玫瑰真是随便買的?”

“真是。”

傅西泠甚至舉了三根手指發誓:“商販不容易,支持一下。”

時芷點頭,問了最後一個問題:“我工作的事情你有沒有幫忙?”

“沒有。”

所有的對話過程中,他們始終是四目相對,那種感覺,像克制良久後的蓄勢待發。

問題都問完了,時芷不再說話,眼裏映出暖黃色的燈光。

傅西泠了然地問:“可以親了?”

都不等聽到回答,已經拉着她的手按到胸前,另一只手不緊不慢地扶上她的後頸。

偏頭,吻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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