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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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西泠人從國外回來後, 一直在郊外的別墅酒店裏住着。

他落地機場時給家裏打過電話。

開口就是:“媽,我心情不好,傅西沣還在家裏住着麽?”

大伯身體剛好, 和親兒子見面總有口角。家裏人都怕大伯動氣,于是傅西沣被傅西泠的爸媽帶回家。

是幫他大伯和大伯母看着些,怕人再偷跑去澳門賭。

也是照顧傅西沣的情緒,擔心他心理上接受不了生意調動,一個人待着憋屈。

知子莫若母, 傅西泠就這一句,傅西泠媽媽也就聽懂了,知道他不樂意和傅西沣碰面,也知道他不想回自己住處:“昨天你何叔叔來家裏,說凡誠他們去了郊外別墅,要住幾天, 你也過去散散心吧。”

這個度假山莊項目,傅西泠第上次來,還是陪時芷報複沈嘉。

那時候這裏還沒正式營業, 只請了業界有頭有臉的人來造勢。

他在這地方陪時芷演戲, 還聽過時芷心平氣和地氣沈嘉。

她說他比沈嘉長得好, 比沈嘉聰明, 也比沈嘉有錢。

結果呢?

将近三年時間過去了,時芷喜歡的還是沈嘉那種類型的。

十來個朋友在客廳圍着桌子喝酒、打牌。

有人在嚷嚷,“活爹啊, 你打對三?那我們不是穩輸嗎”“我怎麽知道他手裏剩兩張牌”“人家舉着呢!兩張!你不會數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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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兩天的娛樂活動, 傅西泠都x沒心思參與。

今晚也一樣, 關了陽臺門,獨自靠在露臺的躺椅裏, 閉目養神。

夜風微涼,他像沒知覺。

陽臺門被敲了幾下,然後有人唰啦推開門。

姚姚探頭,把手機丢過來:“傅西泠,你手機電量充滿了。”

傅西泠睜眼,接住:“謝謝。”

“剛才有人打電話來,何凡誠手滑給你接了,但對面沒人說話。你看看吧,別是什麽工作上的急事。”

傅西泠滑開手機。

看一眼,然後長久地對着通話記錄裏的十一位號碼沉默。

久到,站在陽臺門口的姚姚都有些受寒,搓了搓被風吹冷的衣袖,他才開口:“接通之後,你說話了?”

“說了啊,問是不是找你,對面給挂了......”

看着傅西泠的臉色反應幾秒,姚姚才問摸到些端倪:“不會是時芷吧?”

傅西泠沒答,扣下手機:“算了,無所謂了。”

“要不,你打回去問問......”

傅西泠沉默以對。

他有些落寞地霸占着露臺這片區域,像是自帶結界,滿身“閑人免進”的氣質。

他們在別墅住兩天了,姚姚是剛剛才趕過來的。

八卦傳得快,人剛到,已經掌握情況。

“我剛聽說,你和時芷之間出了點問題,需要我陪你聊聊麽?”

傅西泠擡頭看姚姚一眼:“不用,我失意時候不和異性聊天。尤其是,對我有點意思的異性,太暧昧,不好收場。”

這話說得很直接了。

認識二十多年,姚姚也沒想到傅西泠會是這種态度,愣了愣,忍着小姐脾氣沒動怒:“那我只說自己的事,說完就走。”

“說吧,不用關門。”

姚姚坐在陽臺門口,往身後客廳看了一眼,朋友們吵吵嚷嚷沉迷于打牌,沒人留意這邊。

“我爸媽都在鼓勵我多和齊家的小兒子接觸,你聽說了沒有?”

“還沒。”

“我不想和我不喜歡的人談戀愛、結婚。”

“很正常。”

“傅西泠,如果,我是說如果,你和時芷徹底分手了,再也沒有任何可能了,你會不會考慮和我結婚?”

“你當是拍狗血劇?”

“你就回答我,會還是不會。”

“不會。要是我和時芷沒有任何可能,就不結婚了。”

“為什麽?”

傅西泠慢慢地、認真地回答了這個問題——

“除了她,我無論和誰結婚,心裏都不會有那個結婚對象。我喜歡誰你們知道。連何凡誠家三歲半的小外甥,問他知不知道我女朋友叫什麽,他都會說,叫時芷。”

姚姚沒忍住,翻了個白眼:“還不是你教的!”

“對,我教的。”

他給人家三歲半的小豆丁買了一個月零食,終于給教會了。

傅西泠繼續說:“和別人結婚,如果我肯對那個人笑,只會是因為那個人的某些行為讓我想到了時芷。如果我對那個人沒好臉色,肯定是因為時芷先對我沒好臉色過了。”

姚姚想說什麽,但被傅西泠做了個噤聲的動作給制止了。

“我結婚後,哪天時芷要是腦子抽了,突然和我說讓我離婚,或者說讓我和她搞婚外戀,我想都不會想,一定照做。我家裏、學校教了二十多年的道德底線,我全能丢掉。這種婚,你說我結它幹什麽?”

姚姚安靜了好一陣子,可能是不知道如何反駁。

最後,姚姚說:“那萬一有人就是能夠接受你心裏有別人呢?張愛玲不是寫過,每個男人都會有紅玫瑰和白玫瑰。”

“不是每個,我不是沈嘉。”

傅西泠回答得很幹脆:“我的紅玫瑰和白玫瑰都是時芷精分的。”

“......也是,畢竟時芷那麽好。”

好像話題只要是繞着時芷展開,傅西泠就沒有那麽不耐煩。

他甚至問了一句:“她哪好?”

姚姚嘆着氣:“你不是比我知道麽,人漂亮得不行,又非常聰明,感覺內心很強大,脾氣應該也比我好很多。”

聽到這裏,傅西泠露出他這幾天的第一個笑,很淺,唇角略彎:“你從哪看出來她脾氣比你好很多?”

“她一直對我很有耐心。有一陣子我總去找她聊天,話題又不多,有點沒話找話,她也沒有不耐煩過......”

傅西泠說:“那是對你。對我,她脾氣挺爛。”

話挑明了說成這樣,也可以死心了。

姚姚不再繼續,起身:“我進去玩牌了,之前說過的話都當我沒說,這類話題我以後不會再找你聊。”

傅西泠在姚姚邁出陽臺時,突然開口:“以後別碰我手機,也別接我電話。”

姚姚猛然回頭:“我至于麽我!都說了是何凡誠接的,他遞給我時候已經在通話中了!”

說完把陽臺門摔上,哐當一聲,人跑了。

過了十幾分鐘,何凡誠摸着鼻尖來了。

何凡誠是傅西泠發小,從小和他玩得好,進來就關了陽臺門,坐到傅西泠旁邊。

“那什麽......”

何凡誠醞釀着開口:“姚姚打牌打到一半,突然跑出去哭,大家都以為姚姚喝多了。我記得,剛才我讓她給你送手機來着,是不是你給人家給怼了?”

傅西泠很漠然,反問:“說開了不好嗎?”

“好,斷了不該有的念想也是挺好,省着那丫頭沒事總找沈嘉麻煩。但......”

何凡誠抽了口煙,找煙灰缸,沒找到,拿了個啤酒罐撣煙灰:“傅啊,姚姚那是咱妹妹,從小看着長大的。我知道你心情不好,但你說話好歹委婉點。再說,剛剛那電話真是我不小心接的。”

“知道了。最近不方便,過了這陣子我去給她道歉。”

“行,姚姚也不是那麽矯情的姑娘,早晚能想明白。那你呢,怼完人心裏好受點了?”

傅西泠皺着眉:“沒有,更糟了。姚姚剛才和我聊時芷。”

換做是平常,傅西泠确實會對弟弟妹妹們更多耐心。

但今天不會。

尤其是面對姚姚,他會想到很多,想到時芷曾和他說過,還挺羨慕姚姚的。

傅西泠想過,姚姚到底哪裏值得時芷的羨慕。

然後他發現,姚姚的底氣是來自于家庭的。

姚姚二十多歲了,現在遇見不滿意的事情還可以回家和爸媽撒潑打滾,只要不過分,家人都會無條件退讓、滿足。

物質條件也好,情感條件也好,這些都給了姚姚跋扈的資本。

而時芷的酷,其實是一種麻木。

她沒有家人的守護,在動蕩的生活裏受過太多次傷害,也有過太多次失望。

她已經習慣了,所以變得不期待。

不期待,就不會有難過。

姚姚掉幾滴眼淚,連何凡誠都得跑過來幫姚姚說情,說他們大姚姚兩三歲,不能這麽對待妹妹,得讓着。

那時芷呢?

她舅舅和舅媽大她三十歲,又是長輩,還不是把她當免費勞動力,用完就丢。

他們讓着她了嗎?

傅西泠對何凡誠說,他看見姚姚,只會更心疼時芷。

“但我現在不想心疼她。”

何凡誠說:“知道了,我讓姚姚跟着他們,不上你眼前晃了。”

傅西泠和時芷之間具體是怎麽吵的、鬧過什麽矛盾,何凡誠都不知道,只知道他們可能繼續不下去了。

只能勸着說:“你說你何必呢,真要是放不下人家,你回來幹什麽啊?女生說‘你走開’‘別理我’這種話,你不會信了吧?”

傅西泠沒吭聲。

“啊?你真信了?”

“沒有。她沒說過。”

寧願時芷發發脾氣,但時芷什麽都沒說過。

“那你就留國外多待幾天,可能吵着吵着就好了呢?”

傅西泠擡手,掐了兩下眉心。

他中指上有枚戒指,嶄新的金屬光澤在燈光下一閃。

“我不走,留在那裏我會發脾氣,但我現在沒資格和她發這種脾氣。”

傅西泠的躺椅旁邊,有張木制桌子。

有iPad連着音響在放歌,何凡誠看見挨他近的桌角,放了盒煙。

只有煙,沒有打火機。

煙盒沒拆開,但有些舊,塑料封口翹着,像是買了很久了。

傅西泠已經戒煙有一陣子了,年後就沒再抽過。

這盒被他随身帶着的舊煙盒,能和誰有關聯,彰明較著。

感情這種事,別人摻和也沒用。

何凡誠陪着傅西泠喝了幾罐啤酒,見他越來越不愛說話,拍拍傅西泠的肩,嘆着氣回去玩牌了。

傅西泠給時芷撥了個電話。

關機。

時芷舅舅家那小破酒吧關門時,她曾托傅西泠幫忙給店裏的三個員工安排工作。

簡歷他x都看過。

裏面有個叫萬冉的,是酒吧以前的歌手。嗓子壞了,不能唱歌,改行做奢飾品二手交易,在某社交平臺上有固定賬號。

萬冉當時這樣說:“謝謝傅總,工作機會就不用了,我決定去南方。你要是有閑置的奢飾品,倒是可以找我做做生意。”

傅西泠記得萬冉的社交賬號。

叫“萬大冉愛記錄”,拿了手機一搜就出來了。

這幾天萬冉更新挺多動态,大部分是二手奢飾品的展示和交易價格。

也有生活裏的照片和視頻。

九宮格照片小圖都不用點,傅西泠一眼就看見了時芷的身影。

照片是LIVE動圖。

時芷站在酒吧熱鬧的舞池人海裏。

周圍人甩着頭發,雙手舉過頭頂扭動身體;

有一對男女在她背後相擁、熱吻;

以前她舅舅酒吧裏那個傻姑娘也在,怯怯地瞪着大眼睛四處張望。

她面色如常,細腰松弛、自在地晃動兩下,似乎察覺到鏡頭,慵懶地瞥過來一眼。

很美。

也很勾人。

傅西泠翻着照片。

幾乎都是集體照,一群男男女女聚着,看起來挺熱鬧。

時芷有時候在喝酒,也有時候在偏頭聽朋友們說笑的。

有一張,時芷估計嫌夜場太吵,蹙了眉心,被萬冉攬着肩膀,歪頭,垂着眼睑在聽萬冉說話。

柔順的長發垂在耳後,落兩縷在脖頸到鎖骨處。

傅西泠看了很久,收回視線,仰頭灌了一整罐啤酒,捏扁罐子,丢進垃圾桶。

然後低頭,煩躁地看手機,無意識往底下翻了一下。

評論區比照片更熱鬧。

有人在問時芷的信息,而萬冉,她只回複那些對生意有利的、打聽奢飾品的評論。

反倒有個頂着球星頭像的人,每條關于時芷的內容都回複了。

語氣很沖,都在怼人——

“叫什麽和你有關系嗎?”“有沒有男朋友都看不上你!”“她也是你能勾搭的?”

憑感覺,這人是個男的。

甚至都能對號入座,猜到這男的是剛才那些他翻過的照片裏,哪張殷勤的面孔。

挺好。

他這邊頹着、喪着,心如死灰地等她想清楚,她那邊夜生活過得風生水起,還有男的替她出頭。

真挺好。

傅西泠鬧心,沒看幾眼,退出評論區。

萬冉今天的動态裏一段視頻——

夜場裏節奏勁爆。

時芷化了妝,眼妝讓她看起來更傲了,睥睨衆生的感覺。

她很少這麽打扮,穿着短裙在舞池裏恣意搖曳。

皮膚白到發光,做成波浪的頭發蓬松地随動作晃動,還不忘護着身邊拘謹的玲玲,戴着滿鑽手镯的手臂搭在玲玲腰上......

鏡頭一轉,又對準萬冉他們。

傅西泠把進度條反複拉回去,只看時芷。

看完鎖了手機屏幕,仰倒回躺椅,手腕搭在眼睛上。

以前周朗替傅西泠操心,總問他感情上有沒有什麽新進展。

傅西泠都說,不急,心裏有數。

這是他感覺最無望、無助的一次。

偏偏時芷還有興致去蹦迪。

再點進萬冉的賬號,動态又多兩條。

一條視頻,一條截圖。

視頻裏時芷被攝像頭捕捉到,投放在大屏幕上。

她似是無奈,搖了搖頭,然後在電音裏對着攝像頭,舉起了自己的微信二維碼。

人群沸騰着,臺下很多人舉手機掃碼。

萬冉發的微信頁面截圖裏顯示,因添加申請數量過多,“新的朋友”這一欄的紅色動态,已經呈現出“...”狀态,不再顯示數量。

截圖的配文是:朋友顏值太能打。

底下有人追問,“冉姐,你朋友手上的手镯還出麽”。

傅西泠退出APP。

行,手镯也要賣。

這行為預示着什麽,他都不敢多想。

上次時芷突然回國,他們走在醫院長廊裏,傅西泠問她為什麽回來。

時芷回答的是,“想吃B大旁邊的串串香,不行嗎”。

可後面幾天,一直到她回學校,她根本沒提過那家串串香。

她風塵仆仆跑回來,給他買了咖啡,也給他買了煙。

他真的以為......

傅西泠看了眼手上的戒指,自嘲一笑。

無所謂了。

傅西泠頭疼,在露臺阖眼睡了會兒,醒來時身上蓋了件外套。

看樣式,是何凡誠的。

啤酒罐也都收進垃圾桶,沒裝下,有幾個掉出來落在地上。

何凡誠和傅西泠二十多年的交情,懂他,知道傅西泠在感情上有自己的想法,也根本不去勸“下一個更乖”這種屁話。

作為發小,最擔心也只能是把iPad連着的音箱打開,低音量放了音樂。

還是頭疼,傅西泠擡手,把音量調大。

他瞥一眼iPad屏幕上滾動的歌名:

Lalalalalalalalalala(Explicit)-Mikolas Josef.

不知道是誰的歌單,歌詞挺酷,有種水泥封心的潇灑。

傅西泠起身,小臂搭在膝上,聽了一會兒,拎着何凡誠的外套進客廳。

朋友們在通宵打牌,看見傅西泠,暫時停下和他打招呼,問他,“西泠,來玩兩局”“困了要不要去樓上睡”......

傅西泠把外套丢給何凡誠:“你們玩着,我回去了。”

何凡誠說:“你回哪啊?”

“我家。”

“你喝酒了啊,怎麽開車......”

傅西泠淡淡一笑:“代駕,已經來了。”

代駕開着傅西泠的SUV回市區,中途和傅西泠搭過兩次話,然後說:“小夥子,聽你鼻音挺重,是不是山裏玩着涼了?”

傅西泠是着涼了。

兩點多鐘那會兒只是頭疼,現在感覺有點糟,可能在發燒。

車子開到地方,告別代駕,等電梯都已經需要靠着牆借力了。

最煩的是,他病成這樣了,就在車上睡那麽一會兒也不能安生。

夢到了時芷。在夜場舞池裏,和其他人狂熱接吻的時芷。

唇上的口紅花了,是他買的色號,她不在意地用手背一抹,轉頭挑釁地看向他。

氣都快氣死了。

傅西泠回家沒開燈,反正是自己的地盤,所有物品擺放都輕車熟路。

強撐着洗了個澡,倒進床裏。

隐約聽見有人按密碼,開鎖進門。

家裏人都知道這地方密碼,但會直接按密碼進來的、又是在半夜來的,除了在南方蹦迪的那位祖宗,就只有傅西沣那個神經病了。

傅西泠無聲罵了句髒話,強撐着坐起來。

進門的人腳步卻很輕,推開卧室門,走過來是長發披肩的身影,黑暗中駐足于他床邊。

他堂哥再有病,也不可能安排女人進來爬他床。

哪個女人進他家這麽氣勢洶洶?

更何況,在傅西泠握住來人手腕時,纖細的手感過于熟悉,以至于他有些晃神。

“傅西泠你......”

沒聽時芷說完,傅西泠直接把人拉上床,擁進懷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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