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19章
建京以孝為先,率尊視孝,以禀良德,太後是皇帝親生母親,地位尊貴。
随寧慢步跟着嬷嬷上前,殿內三足大香爐雕刻纏枝蓮紋,沉香香霧缭繞而上。
沉王府的人一直待在殳州久未回京,太後好歹養過沉王兩年,她過壽,李側妃大清早過來盡孝說得通,但太後把随寧給叫來,那便不是這麽簡單的。
這位太後表面看起來和藹可親,能讓人在跟前随意放縱也不說些什麽,實際上重視禮教規矩,任人唯親。
随寧在前世還知道的一件事,太後視若親子的親侄子三年前在揚州打死了兩個人。
被打死的一個是良家女,另一個是查案官員,案子作為懸案被壓了下來。
今年七月皇帝感仙人之道需走仙人之路,大張旗鼓要上登仙臺,被那個查案官員親眷冒死攔下,此事才被揭發,皇帝勃然大怒,牽累無數。
這大怒有部分原因是有人在這種時候壞他心情,但也有另一部分,是朝中本就刑責嚴苛,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
而太後一直在幫侄子遮掩,傳出去會讓她這種死要面子的人臉面丢盡,好幾年都不敢出面見人。
随寧是知道這一件事,卻沒有證據。她雙手合于額,有條不紊行着大禮,道太後安,賀太後福壽安康。
主位上紫檀木的寶座鑲金嵌玉,太後坐在寶座上,正在過目女官拟上來的用度單子。
她見随寧來了,也只是瞥一眼,晾着随寧,反倒問李側妃老太妃身體如何。
李側妃站在她右手邊,看随寧吃癟幸災樂禍,卻還是恭恭敬敬地和太後說老太妃一切康健,謝太後娘娘關心。
殿內伺候的宮人不多,個個安安靜靜,有人餘光掃過随寧,她靜靜垂眸,美人一身湖青色襖裙,袖子繡着兩朵蓮花,襯她清麗嬌俏。
她連呼吸都是平緩,不緊不慢。
過了一刻鐘後,有嬷嬷拂開簾子進來,為太後端上禦膳房做的壽桃,又低聲說一句朝陽殿那條道的雪掃好了。
一旁關素倒無奈提一句太後娘娘随小姐還跪着,太後才把視線轉到随寧身上,淡淡問:“蕭玉呢?”
随寧跪在地上道:“太後娘娘的人來得不巧,她不在。”
沉王母親出身不高,他雖只在太後膝下養過兩年,可孝壓頭上,母子之間關系過得去。
但若說太後寵愛沉王這個別人兒子,為沉王側妃給随寧臉色看,倒不如說太子最近表現頗佳,讓她非常不悅。
圓潤珠簾垂在左右兩側,挂在牆上的屏風繡着山水,頗有閑情逸致。
太後手倚着寶座上,把随寧從頭到尾都掃視一遍,她慢慢把單子交給一旁女官,讓人退下,不經意說:“随家注重門風,你現在已是及笄,怎麽還住東宮裏?難不成是想暗通款曲給太子殿下當妾?”
在場的宮人都打了個抖,旁人提一句随寧為什麽會住進東宮,随府欺淩她的就會傳一遍,是以随家和她有往來,還引起不少人議論。
但太後這句妾要是傳出去,明日各種有關她和太子的傳聞就會傳遍街頭巷口。
随寧擡起眸,不以為然笑了笑,三言兩句化解道:“太後娘娘這個玩笑可開不得,我由随家管教,二叔二嬸若知道有人想說他們管教不嚴,怕是要去陛下面前哭一頓。”
她眉毛細,柳葉似的,搭着一雙會說話的含情目,貌美嬌媚的臉蛋到哪都是惹人注目的存在。
太後冷笑一聲,沒想到被她一個小輩駁面子:“果真牙尖嘴利,太子養的什麽東西。”
随寧臉色不變,被說這種話也依舊笑着多謝太後誇贊,反倒讓人感覺到有些可怕。
李側妃藍袍繡着梅花,清雅有派頭,她倒是輕視地看一眼随寧,道:“随姑娘再怎麽說也是清白人家出身,要不然朝太後娘娘求個開恩,讓太子殿下多一位房中人。”
随寧又是輕笑了一下,道:“倒不是我不想議親,實在是前幾年我想回老家一趟祭拜祖宗,往揚州方向走,偶然聽船客議論有人命不好,被京中子弟強搶不得,最後搭上一條性命,表哥說婚嫁乃大事,我也怕遇到這位建京纨绔,故而謹慎,李側妃這些話若是傳出去,是會被人說成嚼舌根。”
她這話說得突然,一旁的李側妃沒在她身上讨到好處,還以為她是故意讓人難堪,臉色沉下來,正想說她什麽意思,袖子就被身後關素輕拉一下。
關素示意李側妃看看太後。
比起李側妃什麽都不懂,太後眼睛要嚴厲得多,她只摸着手上翡翠戒指,神色淡淡,看起來很不好惹。太後審視的目光看着随寧臉上表情,看随寧是否知道些什麽。
随寧只是安安靜靜,面龐溫和等着太後發話。
她身後站着的勢力是東宮太子,倘若誰都敢在她頭上踩上一腳,那她丢的不僅是自己臉。
“既然你求個謹慎,”太後冷冷按着手指上翡翠戒指,“正巧我這邊缺個抄佛經的人,讓嬷嬷帶着你下去。”
随寧輕訝然一聲,似乎沒料到太後想要自己做這些,歉意道:“我前些天才摔了手,手上用不上力氣,太後娘娘若想要我抄佛經,等過些日子我手好些再送來。”
她态度全程謙遜恭敬,抓不住不敬的把柄,說的話卻讓太後和李側妃都氣得牙癢癢。
“好個伶牙俐齒的姑娘,”太後開口,“看來是我說錯了,太子倒是教出一個好表妹。”
“皇祖母謬贊,”一個淡漠男聲突然傳了進來,“孤尚未攜禮來賀壽,皇祖母怎麽就讓随寧兩手空空來?若是旁人問起她來做什麽,難不成要實話實說有人故意想為難她。”
随寧睫毛一顫,就有一只大手拉着她纖細手臂,讓她踉跄着從冰冷地上站起來,楚及徽道:“随寧可是率先為了給皇祖母賀壽辦善堂行善舉,到處行善積德,皇祖母這是讓她跪了多久?可別讓小輩們寒了心。”
太後怒起:“放肆,誰允許你進來?”
寬敞宮殿裏金碧輝煌,到處是奢靡之風,楚及徽拿出皇帝膝賜下的通行玉牌,淡聲道:“孤今日來得早,在殿門外擡了幾大箱禮,特地要做賀皇祖母壽的第一人,皇祖母這般反應是什麽意思?難道只有大皇兄是皇祖母孫兒,其他皇子都不是?”
太後被他這話氣得半死,手指顫抖指着他。但她理智尚在,知道不能和他吵這種話,真吵起她來其他皇子只會更覺她偏心。
一旁李側妃早對太子寵表妹有耳聞,見到他親自前來,還是震驚了些。
只有随寧按住額頭,心想蕭玉那莽撞性子又不在這裏,她自己又不會惹事,他來這麽快做什麽。
但随寧在誰眼裏都是聰慧識大體的,尤其是這種場合。
太子也該知道這些人是沖他來。
她輕輕對楚及徽搖着頭,見他皺了眉,只慢慢按住他的手,道:“太後娘娘要我留下來抄佛經,表哥先回去忙吧。”
如果随寧今天真的是被太子帶走,那太後這裏就有得來說。
随寧不曾招惹李側妃,今日受此待遇,也該讓沉王給個告狀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