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35章
春夜轉涼風, 掀起美人素淨輕盈的衣袂。
随寧性子內斂,安靜,有些黏人,她小時候不太愛和陌生人交流, 躲在太子身後聲音細如蚊蟲, 現在見了不熟的小姐也能溫和交談,落落大方, 誰都清楚是因為太子在背後花心思。
極致的體貼和寵愛, 都在随寧身上,她喜歡上太子,似乎也成為了一種必然。
她一言不發, 放在別人眼裏便是受到了極致的打擊,連話都說不出來。
丫鬟低頭站在随寧身邊, 不敢去看她的表情。
随寧近日心緒不寧到都睡不着覺, 藥房那邊珍貴藥材不要錢一樣送過來也無濟于事, 她卻總不願意打擾太子。
随寧對太子的上心,不是蕭家一個蕭玉做一頓飯就能比得。
太子這樣當着随寧的面想要求娶, 太過殘忍。
四周靜得只有樹葉時不時摩挲的響聲,丫鬟想催随寧回去,卻怎麽也找不到話說, 等了良久之後, 随寧緩緩說自己有事讓丫鬟先回去, 丫鬟才連忙道:“姑娘還是先回吧,有事以後再談。”
随寧站得筆直, 沒有答應。
她只是在想如果以後再談, 一切就已經晚了。
太子從來就不是背信棄義之人。
他直白認真,答應別人的事即便付出一條性命也不會違背, 一樁婚事,便是一個承諾。
那時候再談其他,便是笑話。
雲層中慢慢洩出月光,照出秀麗衣衫精致奢華,絲綢在月光也宛如銀絲,絕非凡品。随寧望着樹上被風拂動的綠葉,輕聲開口讓丫鬟走,她要回去找貴嬷嬷。
丫鬟還以為她是要問清楚剛才在裏面的事,連忙說自己候在門口等着就好,但丫鬟話剛出口,便從随寧眼裏看出一種平靜。
一種難以表述其中想法、隐藏在蒼白面龐下的平靜,卻能讓人立馬就懂得她這溫順性子不說重話,不代表別人就能随意違背她的命令。
那便只能讓她一個人待着。
随寧是主子,真想做什麽誰拗不過,太子又不在這裏,別人更勸不動。
東宮再怎麽說也比外面安全,出不了什麽事,丫鬟思來想去,只得應了下來,硬着頭皮行禮先離去。
随寧看着丫鬟的離開,才緩緩閉了一下眼睛,當再睜開時,便是一陣清明。
她沒再去打攪貴嬷嬷,卻走去了後花園。
一國儲君娶妻涉及衆多,既要調查家世背景,又要求姑娘容貌品德。但如果太子真的想娶,這些不過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事,誰都阻擋不了。
同樣的事随寧已經經歷過一次,只是沒想到這一次會來得這麽快,這麽突然,讓她毫無防備。
她太了解太子對她這條命的憐惜,早在殳州時她就已經決定真遇到這種情況下自己該做什麽樣的事。
很簡單,卻要拼命。
有那麽一瞬間随寧想果然天意難違,太子和蕭玉就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即便随寧費盡心思拆散他們,讓蕭玉出現在東宮的次數越來越少,老天也是要注定他們在一起。
倘若能讓蕭玉相信太子為人處世正直,倘若上一輩子蕭玉沒有受人蠱惑偷取東宮密卷,倘若太子能早些警惕……
随寧慢慢走上漢白玉石橋,她步子有些踉跄,扶着欄杆也有些失力,便緩緩跌坐在橋上,柔順長發從肩膀落下,卻仿佛任何漣漪也動搖不了她的念頭。
心裏對蕭玉的所有假設再一次被她理智推翻,她不能也不敢把信任壓在蕭玉那種跳脫性子上,蕭玉幫不了她,幫不了太子。
愛是沒用的,随寧想。
只有能帶來權勢的女人,能輔助帝王的權臣頭腦,只有太子自己能改變自己的未來。
那這時候能利用的,便只有自己在太子心裏地位。
橋下湖水聲潺潺響,現在尚未入夏,湖水尚涼,幽深恐怖,仿佛能把整個人都吞噬進去。随寧身邊的丫鬟都是太子那邊特意為她挑的,剛剛被她趕走那個也是,丫鬟是受過吩咐要看顧随寧,不會自己離開,只會偷偷跟在随寧身後。
随寧慢慢撐着站了起來,有些站不穩的身影在月光下格外纖細,只能靠在橋邊欄杆上站立。
她心想于太子而言,尋死的表妹和他未來太子妃落下的東西相比,到底哪一個會更重要?
随寧閉上了眸,只要她仍是他的表妹,那毋庸置疑。
“來人啊!姑娘落水了!快來人啊!”
一聲驚叫突然從丫鬟口中尖銳大喊出來,她吓得聲音都要變了,跑到湖邊趴下,驚恐地大喊着叫人。
……
這是一個普通的夜晚。
東宮身子差到每天都要看大夫的只有一個随寧,大夫中午才去給随寧請過脈,只要她身子沒什麽要緊大事,照理來說這一晚上就不會有什麽人來藥房。
但東宮裏所有大夫都被面露驚懼的丫鬟叫去了後花園,甚至下值還沒離開的都被叫了過去。
大夫還不清楚發生了什麽,就一路小跑着被領去最近的一間宮殿,問丫鬟發生了什麽,丫鬟緊緊閉着嘴不說話。
太子在貴嬷嬷院子裏說的話還沒傳出去,幾乎沒一個人知道他要求娶蕭玉。
這間宮殿不常有人來,原是準備春夏之期給貴人賞花歇腳用的,如今卻到處點着燈,燈火通明亮若白晝,仿若太子除夕夜宴客之景,宮女才剛出來便又端着一盆一盆熱水進屋,一個個都面若寒蟬,半句話都不敢多說。
随寧身邊伺候嬷嬷面上露着急切的焦躁,她在殿內走來走去停不下腳,看她身上衣衫有些濕漉漉,就讓人眉心止不住地跳,直覺出大事了。
嬷嬷推着大夫趕緊進去,這時去找太子的宮人也跑過來,嬷嬷又趕緊跑過去,抓住就問:“殿下來了嗎?殿下到底去哪裏?”
外面飄着雨,宮人跑得上氣不接下氣,捂着肚子擺手說不上話,把嬷嬷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宮人才喘着大氣道:“太子殿下剛剛出門,已經派人騎馬去找了。”
“大晚上,他自己表妹不讓人好好看着跑出去做什麽?”嬷嬷急死了,就等着太子拿令牌進皇宮去請醫術高明的禦醫。
随寧落水至今都沒有醒,懂點東西的都小心翼翼說她今天要是一直醒不過來,以後可能都醒不過來了。
她身體底子本來就差,是藥罐子裏泡大的,平時臉色就白皙,好好養着才能養出一點紅潤,如今一張面無血色的臉,直吓得人心髒都要停止跳動。
嬷嬷焦急拂簾進去看了一眼,看到貴嬷嬷坐在一旁坐鎮,而床榻垂下紗帳,周圍了一圈的大夫,有人把着脈,有人讓醫女進去喂她吃藥,還有一個轉出來跟貴嬷嬷說話。
“姑娘這身子怕是兇險,脈象險些要摸不到,就算保得住命日後也不會太好過,”大夫猶豫道,“明早得施針,但今夜府裏大夫都是男子,醫女又不見成氣候,恐怕還是得去宮裏一趟,請給娘娘看病那位。”
随寧是太子表妹,誰都不敢冒犯。
誰也不敢問怎麽一個好好的大活人,突然就從橋上落了下去。
嬷嬷一聽也急了,太子的聲音就突然響起,驚得嬷嬷回頭,他說一句我已經派人去請。
楚及徽大步從殿外走進來,步伐邁得大,這一路似乎都是跑回來的,就連腳上都濺了泥點子——即便太子不重規矩,卻也不會在東宮像個販夫走卒任由身上髒污,完全不見平日風流倜傥。
“怎麽回事?怎麽會落水裏?我不是說了她身子不好要好好送她回去嗎?當我的話都是屁話?”他聲音裏壓着沉抑的怒氣,連髒話都說了出來,更不敢有人當出頭鳥回應。
楚及徽說了一句沒用的廢物,拂簾就要進去看随寧,又被裏面貴嬷嬷喚人攔下來。
“太子殿下不是大夫,趕出去。”
在場有些人反倒驚了驚,太子和随寧關系哪天不是親近過頭,貴嬷嬷向來不說,怎麽今天發生這種危急人命的事反而講起規矩。
屋裏的大夫還在跟醫女說話,顧不得他們這邊,楚及徽卻是不說話,徑直走進去。
宮人知道太子敬重貴嬷嬷,兩個人說話誰都有分量,只上前攔了一下,攔不住,貴嬷嬷氣得自己去擋他,把他往外面拉。
裏面卻突然傳出随寧的咳嗽聲,輕一下重一下,随之而來的,是醫女一聲恐怖的驚喊。
“小姐咳血了。”
一瞬間楚及徽寬厚後背像被什麽擊中一樣,讓他頭皮發麻,直麻到了腳跟,只推開宮人大步走去随寧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