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37章
随寧早有拼命的準備, 能保證自己活,卻不一定能保自己身子。
她的耳疾是因為小時候大堂姐推搡造成,後來她用太子妃之位找上随家,要他們相助, 這筆賬便自動一筆勾銷。
陳年舊疾在落水之後被激發, 實屬正常。
但随寧沒讓旁人知道的是,她耳朵其實沒什麽事, 沒比從前好, 但也沒比以前差多少。
就連所謂毒發,也在她預料之中,她身子早兩天就有咳血預兆, 從醫女給她擦拭血跡時她意識便已經清醒,能聽到楚及徽在喊她。
只是她知道在別人眼裏, 聽不見會最好。
她這裏身子毛病到底有沒有沒人知道, 但落水這件事人多嘴雜, 沒藏住。
随家二夫人那邊專門托人打聽了她的情況,聽到她耳朵流血眼皮就一跳, 想起以前的事,前兩天都沒敢來探望。
等二夫人得到随寧好一點的消息後,才帶着幾株百年人參前來。她是随寧二嬸, 随寧今年又看得出想緩和随家關系, 所以太子再不喜歡随家人, 也沒攔着她。
只是在二夫人來的時候,讓她在外面等了半個時辰才放進來。
紗帳被丫鬟輕輕掀開, 二夫人走了進來, 但随她一同進來的,還有一個剛到的蕭玉。
随寧那時正伏在太子懷裏小聲咳嗽, 被他低頭問哪裏難受。
日光透過窗子照着床榻,便也映在随寧烏黑的頭發上,她緩緩搖着頭,蜷縮身子窩在太子懷裏,單薄衣衫有些不整。這是個極度缺乏安全感的姿勢,讓她看起來我見猶憐,讓人不敢單獨放着她。
楚及徽視線掃過沒經通傳就跟着過來的蕭玉,又看了一眼二夫人,也沒說什麽,只淡淡道:“看都看過了,那便走吧,随寧沒事。”
蕭玉似乎不太想來,臉色看起來很是不情不願。
二夫人是偶遇蕭玉,之所以同蕭玉一起進來,便是猜到随寧現在一定格外得太子恩寵,想給蕭家添添堵。
但她也不敢随意提随寧的耳疾,倒開口道:“家中有幾株人參,我們用不到,特地拿來給随寧。”
東宮不缺這些東西,尤其現在有人處心積慮對随寧下手,更不能随意亂用。
但随寧手指輕蜷,顯然想要說些什麽,楚及徽慢慢給她順着後背,讓丫鬟收下。
陽光暖融融,這張榻原來不擺這個方向,是随寧怕冷所以楚及徽才讓人新挪的位置。
二夫人持家多年,還看得出痕跡,只在心裏琢磨随寧這落水是怎麽一回事,嘴上卻沒敢問,只道:“寧兒身子好些後要是想散心,可以回随家一趟,去養道觀求道護身符,去去晦氣。”
二夫人說的護身符,便是以前下大雪時太子被随寧拜托去随家取的那種。
随寧還沒說話,楚及徽就想了想,似乎覺得可行,低頭便道:“等你身子好些我陪你出去走走,整天待在屋裏也悶得慌。”
太子已經陪了随寧整整三天,除了必要的事出去一趟,連晚上都是在這邊陪着随寧。
随寧輕嗯了一聲,聲音嬌弱,二夫人作為随家人,當下便覺得她這個太子妃之位穩了。
但在場的另一個客人,卻才開口問:“随小姐身子好多了嗎?”
随寧長發被發帶束着,系得随意又精致,松松搭在一邊胸口,看得出是太子手筆。她平時身子就一般,只是這次一病似乎讓她更脆弱些,蕭玉都能感覺到太子在盡力和她維持沒出事前的狀态。
為的自然是讓随寧別把落水這一件事放心上。
随寧聽到蕭玉聲音似乎顫抖了一下,沒回答。
只有楚及徽在輕捏她的臉,說随寧沒事。
他們表兄妹看起來關系格外好。
蕭玉是從她爹嘴裏聽說的随寧落水,她爹還說随寧中了毒,命不久矣。
她爹說的時候目光閃爍,表情有些遺憾,遺憾随寧運氣好活了過來。
蕭玉心裏的想法卻不一樣,她想随寧這人可沒明面上看起來那麽溫順有禮,十有八|九這湖就是人自己故意跳的,就是為了得到太子憐惜,不可能有什麽意外和中毒。
但她爹說不關她事,她只要去探望随寧,說一些捧着太子的話,這件意外就無聲無息過去了,所以蕭玉才不情不願來。
倘若随寧知道她在想什麽,或許會想誇一句她聰明了一次,可惜她們之間處不來,即使沒有太子關系也不會相處得太融洽,就是随寧想誇,也不會說出口。
這時有丫鬟端着一碗枸杞桂圓粥過來,這種粥補氣血,調理身子,自是要趁熱喝。但丫鬟端上來後卻沒送直接送給随寧,先有人當着她面驗了毒,确認沒什麽問題後,才端來給随寧。
楚及徽接到手裏,先拿勺子喝了一口嘗溫熱。
蕭玉來之前就覺得随寧是裝病,看太子便知道他這個聰明人的聰明勁又不用在随寧身,是被随寧蒙在鼓裏,一時氣不過,又不好當着這麽多人的面戳破,顯得她小氣。
她只能故作不經意道:“我來時聽了不少東西,随小姐身邊那麽多丫鬟,怎麽會在大半夜落到水裏?”
殿外涼風簌簌而動,便顯得殿內寂靜無聲。随寧睫毛輕顫,手指甲卻因為一時的用力泛了白,什麽話也沒有說。
楚及徽袍子被她抓在手裏,他眉緊皺,冷着臉開口道:“閉嘴!随寧累了,送客。”
蕭玉被他兇了一下,滿腹委屈,還想再說什麽,丫鬟便趕緊來拉她下去。
二夫人也被人請了下去,只是二夫人在離開之前,回頭看了一眼,看到随寧看着她們離去背影,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蕭家除去太子寵愛什麽都沒有,若他們這寵愛還比不上随寧,那太子妃這個位置于随寧綽綽有餘。
二夫人來這一趟沒受厚待,臉上卻露了笑意。
随寧只慢慢閉上了雙眸,一言不發,她這幾天說起來的話加起來都沒超過十句。
她只是在想蕭大小姐啊,你鬥不過我的,她的表哥未來要繼承大統,皇後該是更尊貴的女人。
……
随寧落水落得蹊跷,但卻從未有人敢當面議論她是怎麽掉下去的,只不過心裏各自有數。
是散心不注意?是被人推下去?還是有其他原因?各種猜測都在三個人說閑話被太子杖責後停息。
随寧這幾天食欲不振,太子下令誰能讓她多吃幾口,這個月月例翻三倍,廚房便鉚足了勁換着花樣做東西給她。
只不過随寧平常吃的紅棗山藥卻沒再端上來,早上她還在睡覺的時候才聽太子侍衛來禀,說她平日吃的紅棗和山藥被毒|藥浸泡過,對方處理得幹淨,存貨新且少,兩頓就能吃完,劑量也不大,只會讓身子越來越差,幾乎難以察覺。
如果不是貴嬷嬷這邊有貪吃宮人昧下,以後不管怎麽查都查不到。
能時不時更換廚房裏東西的,絕對是東宮的人。
只不過等傍晚侍衛抽絲剝繭查到那個宮人時,人早就察覺風聲,服毒自盡。
這種事太子是不願意随寧聽,等她晚上睡熟後才繼續往下問。
但線索中斷,暫時什麽都查不到。
這天晚上無風無雨,靜悄悄,談起一個死人也有些詭異,太子說完事後便坐在床榻上,手倚着她身邊床架子,給她掖了掖被子,閉眸開始打瞌睡。
随寧枕着自己手臂,側躺着,緩緩睜開眼睛看他,他這幾天其實很累,農耕之事要他管,雪後重建也要他多盯着,又不眠不休陪着随寧,眼睛一閉就睡過去。
她輕晃着他的手臂,讓他睡到床上,他剛睡着便變晃醒,迷糊看她,最後也沒理智說什麽,枕了下來。
随寧沒擔心過太子的行事能力,如果用一條人命就能迷惑太子,那她表哥這個太子,早就被其他皇子取而代之。
朝政之上有太子自己盯着,但東宮內部,随寧絕不能讓蕭家有機可乘。
蕭玉前陣子好一段時間都鮮少來東宮,後來太子問起,這才又頻繁起來,但自從上一次她來看随寧後,随寧便再也沒見過她。
随寧心裏想的,是還不夠,沒破壞太子和蕭玉關系,遠遠不夠。
随寧實在太了解楚及徽那種性子——即便退一萬步他不喜歡蕭玉,當他們真正定親那一刻,他就不會辜負蕭玉。
他性子懶懶散散,待人卻是嚴肅認真。
只有她這個表妹從來不在他妻子考量裏。
但這一輩子,足以。
随寧早就無法幻想和他在一起的那個未來,其餘的,沉王會給她這個故人之女一個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