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月亮斜挂在天邊，微弱的光透過窗戶照進來。屋裏沒有開燈，莊谞就坐在床邊，指間的煙閃着猩紅。
外面窸窸窣窣的動靜，從他的角度，正好可以望出窗戶，瞧見邵迪的一舉一動。入了神，直到煙燙到了手才回過神來，皺着眉甩了甩。
邵迪那些衣服從傍晚洗到天黑，把最後一件挂上，她支着腰嘶了一聲。這些全都是她用手一件一件洗的，坐着小板凳，腰彎的時間長了，一陣陣的酸痛，跟被碾過一樣。
樹上的蟬鳴，邵迪在外面站了會兒，剛要回屋，一扭頭就看到莊谞屋子的窗簾一下子拉上了，連一絲縫隙都沒有留出來。
她：“……”
他這該不會是後遺症，以為她還會偷窺他吧，她又沒有那種癖好……都說是意外了，幹什麽像防耗子一樣防着她。
哼哼了兩聲，她回去睡覺。
四周靜悄悄的，聽到邵迪關門的聲音，莊谞這才長出了口氣。
手比腦子快，還沒反應過來，事情就已經做出來了。他怎麽沒控制不住就把窗簾拉上了呢，欲蓋彌彰一樣。
這一晚沒有睡好，第二天起床他眼下泛着淡淡的青色，邵迪隔得遠遠的都感覺到他渾身散發出壓抑的氣息。看他在院子裏刮胡子，她想了想還是控制住了自己。
吃過早飯，邵迪收拾着桌子，莊谞出去借了輛電動三輪，看他在外面給電瓶充電，邵迪過去瞧了兩眼。
“你要出去嗎？”
“嗯。”莊谞圍着車轉了一圈，時不時的踹上兩腳，看看輪胎漏不漏氣，“給老太太接回來，省的在外面玩的美了，都不想回來了。”
邵迪噗嗤笑出聲來，他擡了擡眼，囑咐她：“你自己在家好好待着，大門從裏面鎖上，陌生人敲門別給開。”想了想，他又補充：“尤其是曾照豐，他來也別開。”
他這是拿她當七八歲的小孩子一樣叮囑啊，邵迪問：“為什麽？”
“死小子不安好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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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像是聽懂了似得，她點點頭。轉念一想，又笑說：“要不你也帶我去吧。”
電瓶燈變了色，莊谞一手提着裝回去，頭也不回：“你去幹什麽？”
“我自己在家你又不放心，不如帶着我一起去，讓我也見見世面。”
“真想去？”
“嗯。”邵迪扒着門框看他，“我自己在家也怪無聊的，你自己開車也無聊，做個伴呗。”
她這話說的倒是真的，來這邊也不少日子了，最多的還是在這四四方方的院子裏待着，跟個金絲雀一樣。難得有機會飛出去，她可不得抓緊機會體驗一下這裏的風土人情。
“我還沒見過這邊結婚什麽樣子了，挺好奇的。”
“還能有什麽樣子，又翻不出個花兒來。”他起身擦了擦手上的土，看邵迪眼巴巴的瞧着他，招了招手說：“還站着幹什麽，趕緊走了。”
邵迪屁颠屁颠的回去收拾。
辦喜事的是在西華村，離着唐村也不過幾十裏路，開着小三輪幾十分鐘也就到了。
邵迪本來是這麽想的。
可路上颠簸，這電動三輪瞧着就不太結實，路又不算平整，她坐這一路颠得屁股都發麻。
莊谞在前面控制着方向，看了看後視鏡，“怎麽着，還受得住嗎？”
邵迪嘴硬：“好着呢。”然後手墊在屁股底下，這才舒服了點。
這邊村子的婚禮都是要在正式典禮那天先擺上兩天的席，今天正好是迎親的日子，打老遠就聽到鞭炮聲，離近了才發現迎親的隊伍已經回來了。
莊谞找個地方把三輪停好了，他走了幾步，才發現邵迪沒有跟上來。
“看什麽呢，進去了。”
“等下等下，新娘馬上要出來了。”
“蒙着臉你又看不到，走了。”
“別呀！”邵迪一急，伸手就拉住了他衣角，緊緊的拽在手裏，“再等一會兒！”
莊谞向前的腳步就是一頓。好好的一件衣服被她一扯，風嗖的就從底下鑽進去了，從下到上，大熱天的愣叫他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我的個乖乖。
衣服向上竄了竄，露出了幾塊腹肌，邵迪也沒發現，手就這麽攥着他衣服，墊着腳想越過人群看熱鬧。
可憑她的身高，墊上兩塊磚頭都不一定能看到。
看她這麽費勁，莊谞暗暗嘆了口氣，拍拍她：“松開吧。”
“不松。”邵迪搖頭，“等我看完的。”
“你看得到嗎你。”
“……”邵迪抿唇看他。
眼裏含了笑，莊谞沖那邊揚了揚頭，“松開，我帶你看。”
“你說的！”
放開的衣角皺了些，莊谞也不在意，稍微蹲下身，一把就将邵迪撈了起來，輕輕松松的，反而不像抱着個人。
“哎！”
邵迪吓了一跳，剛松開他衣角，又下意識的抓住他肩頭，還不放心，一手擱他頭頂上穩住自己。有人看過來，也是會心的一笑。
“喂，你幹嘛！”腳離了地，懸空的沒有安全感，邵迪動也不敢動。
“不是要看嗎？看吧。”
他的手臂撐着她，絲毫看不出有什麽勉強。
邵迪有些不好意思，悄悄的看了一圈，低聲道：“你放我下來吧，這麽多人呢。”她話音才落，前面人群轟的擡高了聲音。扭頭看去，新郎正抱着新娘下車，似乎是有點承受不住重量，手上一軟就又把人放下了，差點讓新娘子摔了個跟頭。
一群人大笑，被這氣氛感染，邵迪也跟着咯咯笑，忘了自己現在的處境了。
直到新人進了屋，莊谞這才把她給放下，整了整衣服，看她：“怎麽樣，看夠了。”
邵迪點頭，“看夠了看夠了，新郎太弱了哈哈哈。”她跟着人群向前走去，徒留莊谞在後面看着她的背影，站那郁悶了好一會兒。
這丫頭怎麽只看到那個弱的，他舉了她半天，怎麽就不知道他強呢？
院子裏熱鬧，請了不少人。邵迪等了會他才過來，兩人找了一圈，才在東屋找到莊奶奶。見面一看，氣色比在家的時候還好，和幾個看着差不多年齡的老太太坐在炕頭，東家長西家短的聊。
邵迪先進去的，莊奶奶一見到她喜上眉梢。
“哎呦，小迪來啦！”
“莊奶奶。”邵迪過去，莊奶奶拍了拍炕沿讓她坐下。
“怎麽就你自己啊，那小子呢？”
“後面呢。”
又聊了幾句，旁邊幾個老太太對了對眼，笑着問道：“二奶奶，這誰啊，你家孫媳婦？”
邵迪一愣，知道幾個人誤會了，趕緊說不是，莊奶奶拍拍她的手，感嘆：“那小子要有這麽個媳婦，還用得着我整天操心嗎。”
“這有什麽的，小姑娘要是沒對象，不就先處着嗎。”
“可不就是，我家孫子當年也沒個對象，現在我都快抱上曾孫了，你可得給他抓抓緊。”
“你家孫子也不小了吧，天天在外面跑，可不就得你給他張羅，再晚了這曾孫得多前才能抱上。”
你一言我一語的，幾個老太太說起來沒完，邵迪在旁邊陪着笑。
正說着，莊谞一手插着口袋晃進來了，他個子高，即便是半截門簾都得擦着他臉過去。
他進門問道：“老太太聊什麽呢，這麽高興。”
談着這種話題，莊奶奶也對他沒好氣：“說着他就來了，你們也幫着勸勸他吧，我是沒那能耐了。”
“……”
說什麽呢？莊谞一頭霧水，視線掃到邵迪，她也只是聳聳肩膀，表示無能為力。
他整年都在外面跑，過年也不一定能回來，這些親戚也是有年頭沒見過他了。這回見到人，一個個眼都亮了，上下其手的摸摸這捏捏那，啧啧稱贊。邵迪眼見着他臉色比早上又黑了一塊。
“哎呦，這是大莊吧，好些年沒見了，真是壯實了不少。”
“瞧這塊頭，這怎麽練的，我家孫子那皮包骨的，一撅都能折了。”
莊谞在這挨個認了人，有一搭沒一搭的應着。邵迪就坐在邊上看熱鬧。
這歲數的老人大多都是老煙槍，抽的還都是卷煙，直沖鼻子。屋子裏煙霧缭繞的，邵迪沒坐多久就受不了了，正好外面開始舉行典禮，她趕緊找個了借口出去透透氣。
對于這些東西老太太們也不好奇，就拉着莊谞不讓他動，你一句我一句的問個沒完。
“大莊啊，該找個對象了。你也不小了吧，還不快點讓二奶奶省省心，享享清福。”
莊谞嗯嗯應着，嘴上卻說：“工作上忙，哪有時間弄這個。”
幾個老太太勸他：“錢什麽時候不能賺，老婆孩子熱炕頭才是正事。”
“沒有合适的。”他打着哈哈。
“怎麽沒有，我知道的就好幾個小姑娘還沒對象的，哪天給你介紹。”
他：“……”
這真是說風就是雨。他有些頭大，撓了撓頭眼睛望向窗外，就看邵迪又在人群外面蹦蹦噠噠，跟個袋鼠似得。
“哪用得着再找日子，我看今兒來的這小姑娘就不錯，長得也俊，和大莊不是挺般配的。”
有人喊他：“大莊啊，要喜歡就趕緊走着，人姑娘又沒有對象，要真成了，不也是件喜事嗎。”
莊谞愣怔了一下，這才反應過來他們說的是邵迪，笑着說：“奶奶們別瞎猜了，誰說她沒有對象的，這不亂點鴛鴦譜嗎。”
老太太瞪着眼睛：“剛說的啊，就你沒進來前，剛問完。”
莊谞失笑，這幾個老太太該不是把人家底都問過來了吧。
他掏出根煙來叼在嘴上，也沒有點燃，她們剩下的話也沒有再聽了。
看着外面的身影，他勾了勾唇。
沒男朋友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