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泥巴城(三)

泥巴城(三)

陪方嘉沁産檢完還不到飯點,江辭卿邀請她去自己家吃午飯,結果她一聽秦洵也在,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一個勁兒地拒絕。

“是我的錯覺嗎,感覺你挺不待見他的。”江辭卿問。

方嘉沁也沒想藏着掖着,撇撇嘴答道:“我最煩性格溫吞的男人,你又不是不知道。”

江辭卿笑了笑,沒有否認。

“再說了。”

江辭卿半天沒等到後半句,“你倒是說啊。”

方嘉沁系上安全帶,慢悠悠地開口,“你倆氣場不搭,走不長。”

江辭卿“哦”了聲,事不關己地反問:“哪不搭了?”

方嘉沁擡眼,看向對面步行街上,互喂薯條的老夫妻,話中似有深意:“老頭老太都比你倆有激情。”

江辭卿一怔,過了幾秒,跳過這個話題,發動車子問:“你回哪?”

“婆婆家蹭飯。”

江辭卿把方嘉沁送回了高岩父母家,掉頭往自己公寓開去。

等紅燈的時候看見路邊的肯德基,鬼使神差地變了道,把車停在了店門口,進去買了份帶薯條的套餐。

江辭卿一直都愛吃這類秦洵嗤之以鼻的垃圾食物,不過這半年跟他在一起之後,便再也沒吃過。

提着打包好的肯德基回到家,打開門的一瞬間,屋內的飯菜香瞬間掩蓋了炸雞味。

秦洵聽到動靜,穿着圍裙端着一盤菜走出來,居家男人的好模樣,對她笑道:“洗個手,還有一個菜就開飯。”

“好。”

江辭卿順手把肯德基放在餐桌上,回屋換衣服,走到一半才覺不對,又倒回去,倚在廚房門口,問他:“你怎麽有我家鑰匙?”

秦洵翻炒着鍋裏的青菜,笑意不減,“阿姨告訴我的,你經常忘帶鑰匙,所以放了把備用鑰匙在門口地毯下。”

江辭卿感到頭疼,沒再多問,心裏卻想着,是該換個別的地方放鑰匙了。

她回屋換了身舒服的家居服,洗了手出來,飯菜都上了桌。

四菜一湯,有葷有素營養均衡。

秦洵把盛好飯的碗放在她面前,注意到一邊的肯德基,眉頭皺了皺,“怎麽又買這些東西吃了?”

江辭卿沒應,拿起筷子,夾了塊他做的糖醋排骨,“好吃,你這手藝真不錯。”

秦洵的注意力被成功轉移,拿起湯勺,給她盛了一碗烏雞湯,“嘗嘗這個,我媽特地給你做的。”

“給我做的?”

“是啊,上次一起吃飯,你不是喝了三碗嗎?”

江辭卿讪笑,連聲稱是,不好意思告訴他,那是因為初次見面尴尬,只能就面前的湯一個勁兒地喝。

飯桌上一如既往的安靜。

“老頭老太都比你倆有激情。”

江辭卿想起方嘉沁打趣她的話,竟覺有些不服氣,急于想驗證什麽。

她放下筷子,拿過旁邊被冷落的肯德基,問他:“吃點?”

秦洵毫無懸念地拒絕,“我不吃,你也少吃點,這種垃圾食品對身體不好,跟你說好多次了。”

江辭卿沒有跟他争,拆開包裝,突然神經質,把薯條遞過去,沖他甜笑,“那你喂我吃一根吧。”

秦洵手卻沒接,依然正經,“行了,好好吃飯,多大個人了。”

江辭卿頭一次知道,什麽叫做尴尬症發病現場。

她怔怔地收回手,薯條還是熱的,味也還是那個味,她卻沒了食欲。

過了約莫兩分鐘,秦洵放下筷子,喚她,“辭卿,我們在一起也有半年了,對吧?”

江辭卿腦子盡是那對老夫妻攜手走過的背影,心不在焉地回:“嗯,怎麽了?”

“你看,你今年也有24歲了,我比你大三歲,不如……”

秦洵撓了撓頭,“我們試着進入下個階段吧。”

“什麽下個階段?”江辭卿回過神來。

秦洵看着她,“我們結婚吧。”

五個字猶如重磅炸/彈,在江辭卿腦子裏炸開了花。

沒有驚喜,只有錯愕。

半晌,她幹笑道,連吃了兩根薯條,打着哈哈,“秦洵這太突然了,我現在沒有這個打算。”

秦洵有點着急,“那你怎麽打算的?”

江辭卿從未考慮過這個問題。

敷衍道:“以後再說吧。”

至此,兩人沒再開口說一句話。

飯後,秦洵還要回醫院上班,江辭卿送他到樓下,“開車小心。”

秦洵想到飯桌上的不愉快和上午那通電話,終沒忍住開口,“辭卿,上午那個男人是你朋友嗎?”

江辭卿臉上閃過些許不自然,擺手否認道:“老同學而已,哦對了,他說明晚請我們吃飯,就當賠禮道歉,你有空嗎?”

“有空。”

“那明晚見。”江辭卿沖他揮手道別。

倏地,秦洵轉過身來,抱住她。

江辭卿下意識的掙紮兩下,抵觸情緒不言而喻。

秦洵苦笑,放開了她,兀自說着:“有時候我真覺得,咱們并沒有在一起。”

江辭卿愣住,無力反駁。

“上去吧,我走了。”

秦洵自知失言,揉了揉她的頭,上車揚長而去。

-

晁軻在市區一家粵菜館定了個包間,為表誠意,比約定時間早去了半小時,提前點好了菜。

江辭卿比秦洵先到,晁軻見她進來,放下手機熱情的招呼她,“坐,我點了些菜,你看看還要不要加什麽。”

接過服務員遞過來的菜單,江辭卿一眼掃過,發現都是自己喜歡吃的,心中滋味更難排解。

這人,故意的吧。

江辭卿不動聲色地合上菜單,淡淡地說:“不用,就這些吧。”

“行,你未婚夫什麽時候到?我讓他們先上菜。”

“應該快了。”

江辭卿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小口,眼睛止不住地往晁軻身上瞟。

晁軻穿西裝的樣子和她想象中的有些出入。

不知是紅黑相間的格子西裝太招搖,還是因為,這人已不是記憶裏的腼腆少年。

歲月的穿堂風呼嘯而過,他身上有太多她看不懂的變化。

江辭卿記得,他以前從不穿這類花哨的衣物的,平日衣着非黑即灰。

為此,不止一次,被她嘲笑成小老頭兒。

晁軻和服務員交代了幾句,等她帶上包間的門,才重新開口:“辭卿……”

“什麽?”

江辭卿頭一次從他口中聽到這種叫法,盡管平日裏周遭朋友這樣叫得多。

可晁軻從不這樣叫,但現在他好像,也應該這樣叫。

江辭卿反應過來,沒給他接話的機會,把剛才的失态掩飾過去,“剛有點走神,你想說什麽來着?”

晁軻識時務的沒多計較,說完後半句,“我還不知道你未婚夫貴姓。”

“秦洵,三點水一個旬。”

“做什麽的?”

“外科醫生。”

晁軻忽笑,“你爸介紹的吧。”

江辭卿捏着杯身,毫不意外他能猜到,“嗯,都是醫生,元城圈子就那麽大。”

“挺好。”

江辭卿手上發力,頓了幾秒,問:“你覺得哪好?”

“你喜歡就好。”

晁軻斂了幾分笑意,看她,“所以這得問你自己。”

等江辭卿意識到自己反被這人給繞了進去,正想反駁兩句,秦洵卻推門而入。

她只得把話咽了回去。

“抱歉,醫院臨時有點事,來晚了。”

秦洵脫下外套,自然地坐到了江辭卿的另一邊。

偌大一張圓桌,三個人愣是沒隔開坐,江辭卿在中間,右邊晁軻,左邊秦洵。

晁軻先站起來身來,對秦洵伸出了手,彬彬有禮地笑,“秦先生,你好。”

秦洵的視線在兩人之間轉了一圈,跟着站起來,回握住,“你好,怎麽稱呼?”

“晁軻,日兆晁,孟軻的軻。”

“晁先生。”

晁軻随口提起昨天的事,“昨天那通電話真是抱歉,一場誤會,還望秦先生別在意。”

秦洵笑意僵在臉上,“晁先生真性情,可似乎沒聽辭卿提起過你。”

江辭卿拉拉秦洵的手,“坐下說吧,站着不累嗎?”

秦洵聽完,遲疑了下,終是先收回了手。

晁軻跟着坐下。

在兩個人視線的盲區,不着痕跡的活動了下自己的手,暗自感嘆:醫生手勁兒還挺大。

江辭卿三言兩語把昨天的誤會解釋清楚,提到兩人關系的時候,避重就輕地用“老同學”帶過。

然而秦洵沒那麽好糊弄,他适時地插話,問道:“可之前你開同學會的照片上,沒有晁先生吧?”

江辭卿對他這種不客氣的質問,感到些許不快。

晁軻順嘴答道:“我高二出國,剛回來沒多久。”

“這麽說你們是高中同學?”

晁軻說得意味深長,“不止,從小學就是了。”

江辭卿:“……”

這頓飯吃完,怕是要消化不良。

好在這時菜陸陸續續地上來,這筷子動起來,少了些火/藥味。

最後的清蒸帝王蟹上來,服務員替他們剪好蟹腿,退出了包間。

晁軻和秦洵聊着不關痛癢的話題,互捧互吹,各不相讓。

江辭卿聽着就頭疼,把注意力放在吃上面。

她拿過一只蟹腿,秦洵瞧見,拿過手邊的芥末,“這個配着調料吃更鮮。”說着就往她的碟子裏加了點。

江辭卿拿着蟹腿,盯着調料碟裏的一撮芥末,十分為難,卻覺此刻開口,有些不合時宜。

她并不想在這個場合,讓秦洵難堪。

于情于理都不該。

晁軻看在眼裏,按下桌上的招呼鈴,讓服務員拿一碟新的調料進來。

“晁先生你這是……?”秦洵不明所以。

晁軻擡了擡下巴,看向那管芥末,忽的,飯桌下,江辭卿猛地踢了他一腳,警告味十足。

晁軻本不想把話說那麽沖,被這麽一踢,卻更來勁,挑釁地看秦洵,“卿卿她對芥末過敏,秦先生不知道嗎?”

這聲卿卿,聽得江辭卿心頭一酸。

可這算什麽,她算什麽。

利用舊情分,跟秦洵示威嗎?

然後呢,又能改變什麽。

江辭卿将蟹腿蘸滿那碟加了芥末的調料,兩口咽下肚,随後抽了兩張紙巾擦着手。

“什麽都會改變的,我過敏不代表我不吃。”她慢悠悠地說。

每個字都像是一記重擊,狠狠地砸在晁軻心上。

秦洵被吓一跳,輕聲說:“辭卿你……”

“秦洵我們走吧。”

江辭卿沒多給晁軻一個眼神,背影朝他,“今天謝謝你的盛情款待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