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歲月的風(一)

歲月的風(一)

窗前流淌的歌,枕上開過的花,歲月的風帶它,去了哪啊。

——毛不易《青春》

第二天逢周末,江辭卿自辭職後,還是第一次起早,吃了頓正兒八經的早餐。

《謀士說》漫畫更新的時間定在了一個月後,正式動筆前,江辭卿需要先把主角人設圖畫出來,交上去審核。

一上午過去,江辭卿只完成了男主的描線。

幾番點開通訊錄,想約晁軻見個面,可一想到種種緣由,終是沒撥出這通電話。

他回來如何,有了聯系方式又如何。

這七年的空白,時時刻刻提醒着她,他們早就應該應同陌路。

心裏裝着事,狀态不在線,工作效率實在是感人。

如今市場,公司為求漫畫穩定更新,一般會要求畫手都選擇電腦繪制,相較于手繪,電腦的速度會提高許多。

但江辭卿卻是例外,這麽多年一直保持着手繪的習慣,她總覺得手繪的更加形象。

之前公司有漫畫助理,她只負責分鏡和描線,更新量勉強能穩住不開天窗,如此下來,公司領導倒沒強迫過她用電腦繪制。

可現在她是一個無組織人口,接了這個活,不找個助理,從分鏡描線上色乃至後期都她一個人做,怕是吃不消。

江辭卿放下筆,拿過旁邊的手機,打算跟方嘉沁提一提這件事,門鈴響了起來。

她打開門,看見拎着兩口袋零食的花肴,疑惑地問:“你怎麽來了?”

花肴是她之前在少女心的漫畫助理,個子瘦小,不足一米六,這兩口袋沉甸甸的零食,像是要把她壓垮似的。

不止手上的零食,花肴把口袋放在地上,換好鞋,空出手來打開背包,把裏頭的三盒巧克力放在江辭卿手上,“我……我找你有點事,随便買了點零食,沒有打擾你吧?”

這巧克力口味偏苦,是江辭卿唯一愛吃的甜食。

可這巧克力價格不親民不說,要吃還要找代購。

一下子來三盒,哪會是随便買了點。

江辭卿表情頓時變了樣,招呼她進屋坐,“沒有,進來吧。”

花肴放下口袋,接過江辭卿遞過來的水杯,喝了一小口,心不在焉地說:“江老師,我今天來,是想麻煩你個事。”

江辭卿洗耳恭聽的模樣,“說吧,什麽事?”

“你能不能幫我寫封推薦信,給實習單位的。”

花肴今年大四,在少女心實習。

她剛來沒多久,江辭卿的助手因為懷孕休産假,公司就安排花肴頂上,做了她的新助手。

雖說實力沒有之前那位好,可勝在做事細心不怕吃苦,江辭卿用起來也算順手。

這推薦信,早在之前就已經寫過了。

“不是寫過一份了嗎?”

花肴滿臉愁容,“你辭職後沒兩天,曹總就尋了個理由把我辭退了,還跟學校那邊知會了聲,推薦信……已經無效了……”

“曹瑜璐把你給辭了?”

江辭卿嗓門猛地一提,吓得花肴更不敢吱聲。

過了幾秒,江辭卿緩過情緒來,安撫道:“抱歉,我不是怪你。曹瑜璐以什麽理由辭退你的?”

“說我水平差,給主筆添亂。”

江辭卿才不相信這種亂七八糟的理由。

“你幫我說話了?”

花肴提起這事更委屈,紅着眼點頭,“曹瑜璐開周會的時候一直說你壞話,我聽不下去,就跟她頂了句嘴,然後就……”

江辭卿了然。

實習是畢業前不可避免的環節。

一大老娘們為了出氣,變着法跟一個小姑娘作對,實在是好笑。

江辭卿心存愧疚,說:“對不起啊,連累你了。”

花肴忙擺手,“這哪能怪你,都是那個老女人過分,背着你賣版權獨享利益不說,還死不認錯。”

花肴家境不好,學美術本就耗錢,若是讀了四年還畢不了業,她家裏人這估計誰都受不了。

江辭卿實在不能坐視不管,攬下了這件事,“你的實習單位我幫你安排。”

花肴不願欠人情,“這哪行,江老師你能幫我寫封推薦信就行了,單位我可以自己找。”

“單位招聘時間都過了,你以為還像幾個月前那麽好找?”

“這……”

“行了,你回去等我消息。”

江辭卿知道她是個皮薄的小姑娘,今天能買這麽多零食來求她幫忙,估計也是走投無路了。

“這些零食多少錢我給你,學生別亂花錢,以後畢業有你頭疼的。”

說着,江辭卿起身準備去拿錢包。

花肴哪能收她的錢,拉住她的手,“別,江老師,一點零食而已不值錢,你幫我這麽大個忙,我都不知道怎麽感謝你。”

“這好辦,你等着。”

江辭卿去畫室把上午沒上色的半成品拿出來,順帶從錢包裏抽出八張整錢,一起放在花肴面前,“我正愁沒人幫我,接了個活,這兩天給我做義工?”

“求之不得呢,不過這錢我不能要。”花肴很堅持。

“你叫我一聲老師,我還騙你零食,這也太沒師德了。”

江辭卿把錢折起來放她外套口袋裏,半開玩笑,“你可別讓我缺德。”

花肴說不過去她,只好收下。

周末兩天,有花肴的幫忙,江辭卿效率提高了一倍,畫完了主要的人設圖。

周一,江辭卿去漫窩交稿,在電梯碰見了老板池績,方嘉沁的頂頭上司。

池績是她和方嘉沁的校友,只是高了幾屆,三人私交還不錯,盡管池績年長幾歲,已是兩個孩子的父親。

他當年研究生畢業後自主創業,幾年奮鬥下來有了如今的漫窩,是央美的一個傳奇人物。

江辭卿主動跟他打招呼:“池學長,早啊。”

池績正低頭看手機,聽見有人叫他,擡起頭來,看到是江辭卿,展顏一笑,“辭卿啊,今天怎麽有空過來?”

江辭卿揚了揚手上的畫稿,“交人設稿。”

池績反應了幾秒,恍然地點頭,“想起來了,還沒來得及恭喜你,咱們好久沒合作了。”

江辭卿大學期間,前後在少女心和漫窩都簽過合同,後來漫窩因為公司長遠發展,開始致力于網絡紅文的改編,對本站原創作者的作品捧紅力度減弱。

合約到期之後,江辭卿沒有再續約,畢業後就直接去了少女心擔任在職畫手。

池績對此也表示支持,比起漫窩,那時候,少女心無疑是個更适合她發光發熱的地方。

“還真是,好像有四年了?”

“差不多吧。”

電梯門開,池績紳士地讓她先走,自己随後跟上,“中午有空嗎,叫上嘉沁,我請客咱們三個吃個飯?”

機會難得,江辭卿很想應下,無奈提前約了人,她打算賣人情給花肴安排一個實習單位。

“中午有點事,改天吧。”

“你還跟以前一個樣。”池績笑道。

江辭卿不解,盯着他瞧,“什麽樣?”

“聽不出話外音來。”

江辭卿哭笑不得,“學長你有什麽事就直說吧。”

池績本就是跟她開玩笑,都是老朋友,連鋪墊都直接省去,開門見山地切入正題,“繪畫部的主筆空缺有段日子了,有沒有興趣?”

江辭卿沒有太意外,笑着跟他提條件:“能買一贈一,我就來。”

“你要帶誰?”

“我助理,不知道池總能否再給一個實習生名額試試?”

“多大點事兒。”池績默認。

江辭卿拿出手機,取消了中午的飯局,不禁莞爾,“現在約新老板和新同事吃飯,不算太遲吧?”

“那得看吃什麽。”

“奸商。”

-

中午吃過飯,江辭卿給花肴打了個電話,讓她過來報道,小姑娘開心得在那頭尖叫,當真是年輕有朝氣。

池績跟人事部打了招呼,流程走得很快,周二就能開始上班。

江辭卿閑賦在家有段時日,突然要恢複朝九晚五的上班時間,她頭天晚上擔心起不來,不到十點就睡下。

可老天偏不讓她如願。

睡下還不到一個鐘,手機像是中了病毒似的,提示音接連響起,擾人清夢。

江辭卿拿過床頭的手機,屏幕的光很是刺眼,她适應了十多秒,才看清原來是微博消息。

評論轉發點贊,亂成一團。

江辭卿一頭霧水,自上次跟少女心翻臉發過微博之後,她已經許久沒有更新過。

她随手點開一條,才發現根源居然是上次發的辭職聲明。

之前辭職的的導/火/索其實很簡單。

她畢業後和少女心簽了雇傭合同,合同上明确說明公司只擁有她作品的使用權,不牽涉版權。

可兩個月前,有熱心網友發現近日即将上映的某青春電影的宣傳海報與她的今年新作品《青春與你有關》封面圖幾乎一致。

她給抄襲方發私信詢問情況之後,對方卻告訴她,這是通過少女心合法購買的版權,不存在抄襲之說。

在原作者不知情的情況,公司作為代理方未經過她的同意販賣版權,并且事後也沒告知,獨吞版權費。

江辭卿事後找到公司的老板曹瑜璐,但曹瑜璐态度極差,甚至想用不到五萬的“分紅”堵住她的嘴,更別提所謂的道歉。

她隔天直接辭了職,把事情的來龍去脈挂在了微博上,跟少女心徹底翻臉。

本已經沉澱下來的消息,經屠名的賬號一轉發,憑借上千萬的粉絲量,在兩個圈子裏又一次炸開了鍋。

光是轉發就已經讓人匪夷所思,他竟還寫了句“該公司吃相難看,望周知,慎入。”

站隊意味簡直不要太明顯。

江辭卿回想了一圈,除開這次合作,她和屠名從未有過任何接觸。

別說陌生人,就連平日裏能說上幾句話的圈內同人,看見這件事也都是事不關己高高挂起,一副看戲的姿态。

感同身受這件事,在逆境面前本就是種奢望。

只能同喜,不能共憂,這幾乎成了同行間不明文的一種法則。

江辭卿點開粉絲列表,發現屠名已經先一步關注了她,順道進入他的微博主頁,就零星的幾條新書宣傳微博,還都是轉發出版社的。

對自己的書連句宣傳詞都舍不得說的人,竟會幫她。

對比下來,他那一句話,倒有種一字千金的意思。

江辭卿受之有愧。

猶豫片刻,她打開私信列表,中規中矩地編輯了一條信息發過去——

“屠名大大您好,謝謝您站出來為我說話,不勝感激。我前段時間拜讀了您的作品,寫得非常好,這次能擔任漫畫改編的畫手是我的榮幸。上次簽合同沒能跟您見一面,不知您最近是否有空,讓我當面答謝您一次。”

這番折騰下來,江辭卿睡意全無,掀開被子去廚房給自己熱了一杯牛奶助眠。

拿着杯子回來的時候,發現私信有新回複——

“不客氣,護着新搭檔,是我分內之事。”

江辭卿一陣猛咳,牛奶撒了一地。

什麽時候寫權謀文的,說話也能自帶男主荷爾蒙了。

簡直是犯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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