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 四

無頭博士異聞錄·四

“不是阿雪你要來的人嗎,”晏捅了捅燕照雪的胳膊肘,“你也不知道她這個能力?”

“百聞不如一見。”燕照雪嘴角抿的緊,那線條深刻地表現出了他的震驚。看了看腕表,“不管怎麽樣,趁着還沒到三點,你們倆趕緊去一趟。”

“……又要外勤?”

“嘴貧信不信我現在就把你從這兒扔到花園大路。”

晏揉了揉一頭鳥窩的淺褐色卷毛,無精打采地披起外套。

“得令!”賀今擦完眼鏡,寶貝地貼身揣在兜裏。提起椅背上的外套就要往外跑,卻忽然想起什麽轉過頭。

“诶對,剛剛就想問來着,璐璐姐怎麽拿來一臺筆記本?”

“哦,剛剛晏副隊長跟我說,申請來了雲裏和賈鶴的私人電腦,但是都上了密碼鎖,能不能幫忙破解一下。”璐璐羞澀地摸了摸鼻子,“我好歹本科也學的信息安全,所以想着試一試,也當給你幫忙了。”

“嘿嘿,那謝謝你啦,事情結束了我請你吃火鍋!”賀今擺了擺手,一陣風似地沖出了門。

晏撓了撓頭,無奈地沖燕照雪慫了慫肩膀,追着第一次外勤興奮到滿地蹦跶的賀今出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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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璐璐破解密碼的時候,燕照雪搜了搜涉案研究所的情況。第三研究所在都市共計十個研究所內排名可謂首屈一指,論文專利産量排名第一,并且甩開第二名整整兩倍遠。在這個研究所工作的研究員,有一說一,都是本市的棟梁人才。

正在他感嘆之際,璐璐已經破解了雲裏的電腦密碼。

“辛苦了。”燕照雪道了謝,點開聊天軟件一目十行地閱讀起來,眉頭逐漸緊鎖。他覺得得收回剛剛的判斷,即便是第三研究所,裏面還是存在濫竽充數之人。

等待賈鶴的電腦密碼破解之時,內線電話忽然響起。前臺小姐告訴他,一名叫做元高的研究者有事相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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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高要來?”璐璐抱着筆記本有些吃驚,“那我……”

“抱歉,你去裏面的房間回避一下吧。”

燕照雪将她帶進旁邊的隔音休息室裏,拿了些零食和水,安頓好之後,辦公室的門就被敲響了。

他對着穿衣鏡理了理自己略顯淩亂的衣襟。看了雲裏的聊天記錄,他正好還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好好找元高“聊聊”。

腦海裏組織着話術,打開門的一瞬間,對方卻猝不及防地将掩藏在袖子裏的一針麻醉紮進了他的胳膊。對方只是區區研究員,系統裏的資料也并未顯示他曾從事過任何運動、搏擊相關工作,燕照雪承認是自己疏忽了,但對方的反應速度也快得超出了一個尋常伏案工作者的均值。

麻醉生效前的最後一刻,他只能不甘地睜着眼,渙散的視線裏倒映出元高漆黑的風衣一袂,藏在裏面的斧頭露出了一角,在慘白的燈光裏閃爍着刺目的光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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機構距離花園大路有半個多小時的車程。晏開車,賀今坐在副駕駛上琢磨着案宗。

“研究員都住在研究所附近的集中住宅中,監控最後一次見到賈鶴是昨天早上上班打卡,”賀今摸着下巴嘀咕,“而根據涉案者的口供,賈鶴是中午前身體不适趴在桌上蓋着風衣休息的,被殺死應該是中午到下午的這一段時間。”

“當天研究所召開研讨會,辦公室裏人進進出出,雲裏、元高和璐璐三人都有與死者獨處的時間,同時,也有三人都不在場的時間。”

“如果是王夜動的手,那就是賈鶴在三人都不在辦公室的時候出去了,被殺了,但是屍體怎麽移回辦公室是個問題,”賀今點了點屏幕,“我覺得這個可能性比較小。”

“那屍體可是起屍過了。”晏半開玩笑道。

“所以這不還是去取證了。”賀今斜了他一眼,“把我關在停屍房你還好意思說!”

晏笑了笑,緩緩停在紅燈的路口,“如果是辦公室內部人員動的手,璐璐、雲裏和元高這三個人作案可能性是均等的。”

“但絕對不可能是璐璐姐。”

“不能包庇朋友。”

“絕對不可能。”賀今異常兇悍地瞪着她,“為了拿到進入第三研究所的資格,你不知道過去的這麽多年她讀書讀得多認真!這是她畢生的心願,絕不可能自己把它毀掉!”

“你跟她怎麽認識的?”晏敲了敲方向盤,忽然換了個話題。

“小時候……在福利院。”賀今低下頭,“她比我大好幾歲,我被欺負的時候,是她保護我的。”

福利院在外的名聲很好,但實際上每個小孩兒過得都一塌糊塗,有些時候還要出去打黑工補貼院長本就驕奢淫逸的私生活。

雖然社會鼓勵上學,但上了學就沒有時間幹活,也少了一份工錢,是以賀今當時總是被苛責,口糧也克扣了不少。餓狠了的時候,她為了一口包子被幾個大孩子按在地上吃泥水學狗叫,要不是璐璐姐如同天使般降臨打跑了他們,分了一口飯來,她可能都撐不過那個冬天。

當時整個福利院的小孩兒都在努力表現自己,争取被富貴人家領養去,不然滿了十八歲就只能自力更生。只有賀今和璐璐兩個人在努力讀書,最艱難的時候璐璐一邊打三份工一邊考上了大學。甚至還許諾賀今,要是她以後也考上大學,福利院不出錢,她自己也要出錢供她讀書。

賀今絞着自己的手指,晏一眼瞥去,看到她左手的手心有一個深褐色的煙疤。

“不過我高中畢業就被師父看中,帶來了機構實習,她也松了一口氣,用自己攢的錢一路讀到了博士。”賀今擡起頭,眼裏亮晶晶的,“她是我見過最厲害、最有韌性的人!這樣的人絕對不會殺人的!”

“怪不得她不想讓你看到她被欺負的樣子,她是你心裏的英雄啊。”晏喟嘆一聲,在閃動的綠燈中重新啓動了車輛。

“別說我那些陳芝麻爛谷子的事兒了。”賀今晃了晃腦袋,點開移動終端上的消息彈窗,“隊長發消息過來了,不愧是璐璐姐,這麽快就破解了雲裏的電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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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照雪将關鍵的聊天截圖整理在了文檔裏。正如雲裏先前所聲稱,賈鶴與她談了八年的戀愛,也靠着她發了八年論文——軟飯硬吃,軟文硬發,主打一個站着白嫖。

八年裏,賈鶴以第一作者發表的十來篇論文都是雲裏主筆的,他最多添兩筆背景調研,最關鍵的實驗模型和數據部分全部由雲裏代勞。

但就這麽付出了整整八年,賈鶴非但沒有結婚的意思,還在近半年裏頻繁被雲裏發現購買情侶影院的電影票,出軌是板上釘釘。受不了這一切的雲裏提出了分手,并且将賈鶴電腦裏的所有實驗數據、成果、模型全部連硬盤一并拔走,投奔了另一名研究員元高。

“元高?”晏怔了怔,差點油門和剎車踩反,“是指直接投懷送抱的投奔?”

“是的。”賀今一臉老人看手機狀地翻閱着聊天記錄,“元高是近半年才被調來的,以她的眼光來看,此人儀表堂堂,學術成果豐厚,是個值得結婚的對象……不行,這個聊天記錄看得要yue了。”

在雲裏和元高的聊天裏,女方極盡谄媚,甚至不惜犧牲色相發送了許多裸露照片。對方從一開始的反應平平逐漸淪陷在一聲聲褒揚聲中,态度有明顯柔和。其中最重要的一個契機,就是雲裏帶來的一些數據和模型中,有一個明顯得到了元高的賞識。他在原數據的基礎上進行改進,最終發表了一篇頂刊論文。

“我不該說你們研究所關系單純的,我錯了。”賀今合上文檔,雙手合十置于胸前,“天靈靈地靈靈,這些茶言茶語的夾子音千萬不要出現在我的夢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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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兩點半,晏驅車帶着賀今來到了西瓜商販王夜的住所。一間陰暗不見光的廉租房,捉襟見肘的地方胡亂地擺滿了生活用品。唯一的照明就是屋頂的白熾燈泡,一點開燈,嗡嗡嗡的電流聲就震得人耳朵疼。

王夜午睡剛醒,一口黃牙叼着劣質紙煙,吐出一口灰突突的煙圈噴在賀今臉上,神志不清地勾着她的脖子喊小妹妹進屋玩。

晏一個手刀當機立斷劈在他腦殼上,賀今打賭,要是這是一只西瓜,那絕對碎得比包賈鶴頭的那只還慘。

“清醒了?”晏在他面前晃了晃自己的行動證。

“诶呀,诶呀,這不是Z隊的官大爺嘛!”王夜吓得吐了煙,“我可沒說什麽不好的言論啊!網絡上也沒有!”

“什麽不好的言論?”賀今擰了擰眉。

“就是最近網上不是有很多人說,世界樹就是個廢物,要推翻它嘛……”王夜尴尬地讪笑,“我就是偶爾看了一眼,就一眼!可別殺我啊!我鄉下老家還有妻兒要養呢!”

“只是例行詢問。”晏一改先前散漫的神态,冷着張臉拿出璐璐的照片,“這個人昨天在你這裏買過西瓜嗎?”

“買過買過。”王夜連連點頭,“我記得這小姑娘是那邊那個什麽研究所裏的!昨天來的時候還特地挑了個大的。”

“多大?”

王夜舉起手比劃着,“挺大的,要有快十斤了,我怕她一個小姑娘吃不完特地問了兩句,她說跟人分着吃。”

他說話的時候賀今還留意了他的手,手指上纏着一塊創可貼,與刀上的血跡互為印證,神态也不似作假,埋人頭的應該不是他。賀今與晏對視了一眼,拿出了另一張賈鶴的照片。

“這個人是我們這兒的常客了,經常跟人一起來挑,每次都買個兒最大的!”王夜喜笑顏開地搓着手,仿佛見到照片就見到了白花花的錢。

“是不是跟這個人?”賀今拿出了雲裏的照片,本只是想确認,得到的答案卻出人意料。

“不是,”王夜愣愣地搖頭,“是個男的。”

“男的?!”賀今一嗓門把他吓得往後退了兩步。

“其實最近這小夥來都是一個人,我說的他跟個男人來,也是去年的事情了。”王夜吞了吞口水,在二人虎視眈眈的目光下戰戰兢兢地說,“呃……那個男人好像也是搞研究的,兩個人關系……”他頓了頓,露出了一些暧昧的神色,“你們懂的。”

晏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賀今抽搐着嘴角,“我不想懂。”

“哎喲你們小姑娘不是就老喜歡看倆男的這樣那樣嗎?我懂的呀,”王夜沖她擠擠眼,“老流行的了,我女兒也喜歡!”

“那個男人長什麽樣。”晏打斷了他的絮絮叨叨。

“實話說,挺俊的。”王夜回想,“大概二十七八,個子也高……”

賀今雖然覺得不可能,但在晏的眼神示意下她還是出示了元高的照片。結果王夜猛地一拍大腿,篤定得像就住在這奸夫奸夫的床底一樣。

“就是他!”

賀今瞪着手裏并元高、賈鶴和雲裏的照片——辦公室之排列組合戀情,随便拎出兩個都可以談戀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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