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三十四盞燈
第三十四盞燈
“這位小姐,一看就是非富即貴,需要我‘多快好省無所不能的夜鬥大人’做些什麽嘛?做些什麽吧?”
二樓,卡座
小鳥游結奈托腮看向那個和她對視後,就三兩下自顧自蹭過來的黑色運動服少年。
不由輕笑起來:“為什麽覺得我需要你的幫助呢?”
少年得意地咧嘴一笑:“您二位是直接被良太貓迎接進來的,還特意安排在靠近護欄的卡座,這說明什麽?”
夏油傑笑着問:“說明什麽?”
“說明您二位有點身份啊!又想要調查些什麽東西吧?”
他瞥了瞥桌上還冒着熱氣的茶水。
“不然誰來化貓屋,就為了喝口茶呢?”
這句話說的倒是沒有錯。
不過這個名叫夜鬥的少年,看起來像是已經在一樓的酒場裏喝了好一輪,卻依舊能夠注意到前臺發生的點滴,也的确很是機靈。
但問題是——
“我沒有錢哦。”
小鳥游結奈笑得眉眼彎彎。
從她穿越進游戲以後,接管的就是一貧如洗的緣結神社。
雖然後期中原中也良心發現,将神社翻了新。
但那畢竟是不動産,一不能換錢,二不能生錢。
是以她所有的積蓄不過是神龛裏的許願幣。
沒有餓死已經算夏目救濟的結果,哪裏有錢能夠請這樣一位看起來就會獅子大開口的少年。
“诶呀呀這哪是是錢的事?……真沒錢?”
“真的沒有哦。”
“五元呢?總不會連五元也沒有吧???!”
五元?
這個數字倒是讓她想起《十二時牧歌》裏,那一位野良神的設定了。
他可以上天入地,為你辦成所有願望之內的事情。
所要的報酬,不過是一枚“五元”的硬幣。
因為“五元”代表着“結緣”,是他為了實現“在高天原置辦房産”的願望,而不得不接受的神明束縛。
這樣回想着,小鳥游結奈才仔細打量起眼前的少年來。
黑色短發。
瑩藍色的眼睛。
破舊的圍兜。
萬年不變的黑色運動服。
以及搓着的雙手上,虎口和指腹處的繭。
在游戲裏,那位野良神慣常用的武器是刀。
這一點倒也對上了。
這麽說起來,五元換他一個能夠達成的願望實在是再劃算不過。
但——
“我沒有錢哦。”
僅剩的3個五元硬幣,至今還躺在神社的神龛裏。
這樣說着,夏油傑就在夜鬥少年“啧”一聲,瞬間轉變為不屑的眼神裏遞出右手。
指尖修長。
食指和中指指尖夾着薄薄一張紙。
福澤谕吉!
夜鬥瞬間一個乖巧的土下座:“秋葉原就是本大爺的後花園,這位大爺您有什麽想問的想讓我做的盡管提!”
于是夏油傑将福澤谕吉随意的放在卡座的桌上,指尖點了點桌面。
“我想知道,最近這一片發生過什麽奇怪的事。”
*
從風霜雨雪與人情冷暖中一路跌打滾爬走過來的野良神是個人精。
因為“什麽活都接”的緣故,也總能聽到些家長裏短的奇怪故事。
但他發現面前的少女和丸子頭少年很是奇怪。
對頗具噱頭的志怪故事不感興趣,對人類擠破頭想知道股市內幕置之不理。
甚至連毗沙門天(1)和菅原道真(2)的糗事都不屑一顧。
實在讓他有些摸不着頭腦。
但花錢的人是大爺。
于是夜鬥大人搜腸刮肚,終于在少女“妖怪或者人類離奇消失”的提醒中一錘掌心。
“有!”
夜鬥回想起來,“那還是五個月前,一個連月亮都沒有的夜晚發生的事情。”
那是個冬夜。
他結束了一個信徒的委托,于是疏松着筋骨,喝着信徒供奉的燒酒,坐在秋葉原的高塔上看萬家燈火。
秋葉原的塔很高。
坐在上面可以清晰看到每一家便利店的位置。
他最常去的那家,到關門前半小時的時候會在店門口放一個招牌,上面寫着“所有商品全部三折”。
但那一天便利店的招牌卻沒有按時放出來。
“所以我就多看了兩眼,你們猜,我發現了什麽?”
夜鬥壓低嗓音,自下而上的擡眼看向小鳥游結奈和夏油傑,瑩藍色的眼睛在昏黃的燈光裏,像是蟄伏在巷尾夜色中的不祥黑貓。
——便利店的巷子深處傳來尖叫聲。
起初夜鬥并沒有在意,畢竟這個時間段是秋葉原的癡漢出沒的時間。
喝醉了酒的油膩男人拿着酒瓶在巷子裏亂竄,甚至搭讪過路女性的事情他見的多了。
不過是順手丢個酒瓶蓋子打暈了事的事情。
但這一次卻不一樣。
從巷子裏跌跌撞撞走出來一個人。
穿着便利店的員工服,看模樣,應該是他常去的時段,經常值夜班的本田先生。
那位本田先生為人爽朗可靠。
聽說即使在十幾年前,有歹徒團夥拿着槍在便利店搶劫的時候他也臨危不懼。
還試圖保護了其中一位帶着孩子,以至于一度求饒、被打得遍體鱗傷的警察父親。
但今夜的本田先生則像是看到了什麽極其可怕的事物。
以至于連站都站不穩,幾乎是連滾帶爬的往前逃命。
小鳥游結奈:“妖怪?”
夏油傑:“亦或是咒靈?”
夜鬥面色嚴峻,晃了晃指頭:“都不是。”
既然是追趕,那麽在本田先生爬到接近便利店門口的時候,追在他後面的東西也終于在路燈的餘光裏漸漸顯露出來。
先是棕色的皮鞋。
再是肥大的、因為失手灑落咖啡而染上污漬的褲子。
最後是金屬制的員工牌,在路燈的光暈裏折射出冰冷的光。
上面寫着四個字。
〖本田治郎〗
而那黑影中走出的人影擡起頭,分明是那位本田先生的模樣!
“雙胞胎?”
夏油傑猜測着這樣的可能性。
漫畫或者游戲裏大多有這樣的橋段。
長得相似的親屬因為利益沖突而做出謀殺事件,完事之後扮成受害者的模樣,來逃避警察的追捕。
“但不會這樣簡單吧。”
他做出結論。
“嗯。”
即使時隔五個月,夜鬥此刻回想起來還是覺得頭皮有些發麻,“消失了——我是說字面意思的消失。”
彼時本田先生不斷掙紮,卻被從陰影中走出來的另一位本田先生輕而易舉的追上。
如果要他描述,那大概就是一種“貓追老鼠”的狩獵感。
恐懼、茫然、無助、絕望。
直到将所有的情緒都飽食殆盡,那位後來的本田先生才慢慢笑了起來。
他笑起來,臉上是夜鬥常見的,會在他結賬時多塞給他一個小布丁或者糖果的和善笑容。
但這位本田先生,就挂着這樣的笑容,在面前與他面容一般無二的人因為絕望而急劇縮小的瞳孔裏伸出右手。
不過是一瞬間。
就像是老式的相機按下快門的“咔嚓”一聲,小巷裏閃過短暫的白光。
夜風依舊吹着。
遠處的野貓依舊遠遠地叫着。
面前的小巷空空蕩蕩,只剩下一個人。
又或是,一個人都不剩。
“什麽痕跡都沒有留下嗎?”
小鳥游結奈蹙了蹙眉。
這樣的場景,雖然和夏油傑收服咒靈的現場有些不同。
但如果刻意為之,完全可以僞裝成一樣的效果。
剛講完一個鬼故事,但沒有一個人被吓到的夜鬥表示內心很是受挫。
但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他在懷裏摸了一陣,最終一錘掌心,把脖子上的圍巾解下來。
“這是我從現場抹下來的黑色粉末。”
夜鬥說道,“就在本田先生身體消失的地方……你們倆怎麽突然離這麽遠?”
小鳥游結奈:“我姑且有一個問題。”
夏油傑:“這個圍巾,五個月來一直沒洗過嗎?”
“哈?這可是證據啊證據,誰會把證據拿過去左三圈右三圈洗一遍再甩幹啊。”
夜鬥翻了個白眼。
最後還是夏油傑拿起了那塊布。
黑色的,巴掌形狀的印記。
應該是夜鬥摸了痕跡後用來擦過手。
夏油傑也不去細想這塊布五個月來究竟經歷過什麽,凝視了片刻,直接伸出手指,在黑色印記的部分抹了抹。
滑膩膩的手感,帶着不太明顯的顆粒觸感。
像是灰、又或者是碳?
他将布展開在小鳥游結奈面前,微微攏着,怕四散的灰塵讓她再度咳嗽。
“是很奇怪的質地,我沒有見過。”
小鳥游結奈湊近了看。
這顏色黑中帶着些灰,她像是在哪裏見到過,卻一時不能記起來。
思索片刻,于是問夜鬥:“這件事,你上報給高天原了嗎?”
夜鬥“哈?”了一聲:“那群沒用的飯桶除了喜歡嘴叭叭還能幹什麽?”
這也難怪。
畢竟和衆神厭棄的緣結神一樣,野良神也是不被承認的存在。
高天原那群神明,能正視夜鬥提出的報告一定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但除了這些,難道沒有其他線索了嗎?
時間、地點、人物,就沒有什麽共性嗎?
小鳥游結奈倏地揚起眼睫:“那塊黑色的印記是什麽形狀,還記得嗎?”
夜鬥又是一聲“哈?”:“這麽久遠的事情誰還……”
等等……
雖然一半靠在牆面上,看起來也不是規則的形狀。
但結合着真正的本田先生倒下的姿勢來看的話……
“和本田先生的屍體……一樣……”
夜鬥攥起拳頭,猛地擡頭,“一模一樣!”
黑色的、有顆粒的感的、和人類的形狀一模一樣的粉末能是什麽呢?
答案只有一個。
“骨灰。”
夏油傑的嗓音有些沉重。
就在這時,夜鬥瞳孔一縮,看向一樓混雜的大酒場。
“看到了……”
“我看到了!本田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