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 10 章
講道理,時蔚然被高速旋轉的車輪胎怼臉的時候都還面不改色!此刻腦子裏的思緒亂到可以出一本書——《論鯊人滅口的一百種方式》。
所以沈襲京是什麽時候來的?!為什麽會來?!跟蹤自己來的嗎?!
那自己之前的言行舉止他聽見了多少?!又看見了多少?!
活見鬼!
那廂,沈襲京并不知道時蔚然陷入了深深的恐慌,整個操控臺在他的拳頭下易拉罐似的癟下去,斷裂的元件發出短路的“絲絲拉拉”聲,沈襲京反手又把手擋給拔了。
格鬥可是戰訓學院所有飛行員的必修項目,沈襲京身為一個自律狂魔在體能方面從來沒對自己放松過要求,在萊卡星的躍遷點,他按死了一窩三頭人,三頭人擁有鱷魚般堅韌又凹凸不平的結締組織皮膚,其中有一顆腦袋死死的咬着沈襲京的肩膀不松嘴,那時他的副駕恰好又在暈船,沈襲京能脫身全靠自己徒手擰斷了對方的脖子,與那軀殼結實又充滿了報複心理的智慧物種相比,金屬死物簡直太容易擺平了。
一整個機動的龐然大物在斷連了能源核心之後晃晃悠悠的減速靠停,沈襲京松了口氣,推開車門跳下地。
他的外套經過剛才的粗暴折疊變得皺巴巴的,這種價格不菲的面料都嬌氣的很,沈襲京一面拎着領子抖動外套一面朝時蔚然走過去,大托的車前燈閃爍了一下,在時蔚然的面龐上留下光影,精致又迷幻,沈襲京心口微微激蕩,低聲道:“沒事吧!”
時蔚然沒吭聲,眼睛瞪得老大,死死的盯着沈襲京看。
沈襲京只當他被吓傻了,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喂。”
事實上,“差點被車撞死”這件事已經無法在時蔚然心中構成什麽,他現在尤其也是唯一在意的,是沈襲京究竟撞破了多少不該撞破的事情。
時蔚然整個人機靈了一下,“你為什麽會在這裏?”
“跟着你來的。”沈襲京答的理智而氣壯:“我開着車,從後視鏡裏看到你了。”
“你跟蹤我?!”時蔚然顫聲道,“你看到什麽了?”
“唔……”沈襲京用拇指蹭了一下鼻尖,“該看的好像都看見了。”
時蔚然:“……”
都看見了?!
看見他訴說敲詐老強尼的過程,看見他偷拆電腦芯片毫不留情你的獵殺卡車司機?!
你特碼的知道的也太多了!
時蔚然的拳頭硬了,整個人蓄勢待發,随時準備撲上去放倒沈襲京。
而在沈襲京看來,他的面色在一陣蒼白過後泛起了不正常的紅暈,單薄的肩背輕晃,呼吸急促,眼睛水汪汪的瞪着,眼眶也泛紅,仿佛要被氣哭了似的——那是被拆穿了落魄生活的難堪。
首都星是個內卷嚴重的發達城市,流浪漢不少,但沈襲京知道流浪漢也不是自主選擇成為的流浪漢,畢竟人工智能占據了大多數的基層崗位,對活人的需求就不那麽高了。這種時候出生、家庭背景等就變成了決定性的因素。
“你別誤會!也不用感到不自在,我沒有別的意思。”沈襲京慌忙解釋道,他認真的凝望着時蔚然的雙眼,笑容懇切:“出生不是誰可以選擇的,努力生活的人都值得贊揚。”
時蔚然在頭頂緩緩打出了一個問號。
他在說什麽?我怎麽聽不懂?
他是不是在內涵我什麽?
一定是的!這群該死的上等人!
一旁,小滿迅速找到了老滿會和,祖孫倆死裏逃生摟抱在一起,聽見沈襲京這番慷慨激昂的陳詞,大為共情,感動成了兩坨煎蛋眼,居然齊齊鼓掌,掌聲如雷:
“說的太好了,說的真太好了!”
“嗚嗚嗚嗚!嗚嗚嗚嗚!”
時蔚然:“……”
沒事兒吧你們兩個?跟他共什麽情啊!
事情的走向越來越奇怪了啊喂!
時蔚然瞟了一眼不遠處報廢的大托,眼神難以名狀,他覺得沈襲京除非是瞎了,不然不可能不注意到他紮進車廂後壁的利刃。
果不其然,沈襲京道:“這是你剛才抛出去的那個東西——”他一面說着一面攤開手心。
時蔚然看見了那枚薄薄的電子芯片——被他完整的從牆裏取了出來。
時蔚然臉都綠了,他想擺爛。
“我——”他剛想說點什麽,卻又被沈襲京搶了白。
“我知道,當時是形勢所迫。”男人輕聲道,神色略略含了些悲憫,“但是砸窗玻璃沒有用,這些車都是靠能源核驅動的,也就是說只要能源核在運轉,哪怕框架都沒了只剩四個輪子,它也一樣能行駛。”
時蔚然:“啊……”
他知道啊,所以他選擇殺司機來着。
但你非要理解為砸玻璃……倒也不是不行。
只是他沒想到自己苦心孤詣的琢磨應對措施,好像完全沒必要,對方卻已經替他把理由都找好了,前因後果都相當圓滿。
世界上還會有這種好事?
時蔚然頭回感到張口結舌,甚至有些不知所措。
趁着他懵逼的功夫,沈襲京走近了些,笑着拍了一下他的頭,時蔚然的眼睛瞪的更大了,卻沒有慣例反擊,适時沈襲京夾着那塊芯片在他眼前晃了晃。
“還有,這東西很容易割傷手,以後不要随便玩。”沈襲京說着,食指與中指輕輕一錯,金屬薄片斷裂了。
這一刻,他身上散發的聖光已經快把人晃瞎,老滿和小滿在一旁鼓掌鼓得快把手甩斷了,時蔚然退了半步,被那份詭異的語重心長沖擊到表情一片空白。
不對,一定有哪裏是不對的。
他們應該打起來的,直至一方倒下!
他垂眼,費解的咬緊了唇角。
沈襲京歪了歪頭,他将外套倒提在肩頭,姿态随意,痞帥。
“說了這麽多,差點忘了正事。”他輕快道:“你邀請我去看你的演出,可是沒告訴我在哪個廳,我怎麽去找你呢?說真的,我期待一整天了。”
時蔚然:“……你很期待?”
“嗯,我還給你發消息了,可惜你沒有回複。”沈襲京聳聳肩。
“啊!因為爪機在我這裏!”小滿在一旁搶答:“所以他沒看見!”
這個事實叫沈襲京又是一怔。
他們三個人用一部終端機,還是兒童機。
真是落魄的祖孫三人組。
但是我不能說,因為這個銀發小玫瑰的自尊心很強。
沈襲京在心裏輕嘆。
“我們團的演出定在輝煌俱樂部的公共展廳,沒有特定包廂。”老滿笑呵呵道:“所有進去的人都能看見。”
“原來如此。”沈襲京恍然。
時蔚然捏住了鼻梁。
他很少遇到這種被動又略顯得窘迫的局面——雖然都是他私下單方面的感受。
事情沒有一步發展是按照他的預判來的,就離譜。
“問完了嗎?可以走了嗎?”他沒好氣道。
“還有一句。”沈襲京也不着急,氣定神閑,“你叫什麽名字?”
“他叫小白哥哥!”小滿插嘴道。
“小白?”沈襲京一愣,“這是你的真名嗎?”
這當然不是一個應該存在于戶口本上的名字!
在小滿接着說出“我們也不知道他的真名”之前,時蔚然不得不搶白道:“不這不是我的真名!”他沒辦法瞻前顧後了,抱着“算了死就死吧”的棄療心态回答道:“我叫時蔚然。”
說完,他飛快的吊起眼梢,觀察着沈襲京的表情。
若沈襲京表現出半點攻擊或是懷疑的姿态,他會毫不留情的動手,讓這個家夥的屍體在少說一周以後才能被人發現。
“時蔚然,這個名字……”沈襲京忖度道。
很耳熟?在黑名單裏聽過?還是在某些聽證文件裏瞧見過?
“蔚然成風。”沈襲京說:“好聽。”
時蔚然:“?”
銀發青年怔忪了幾秒,不知是被氣到了還是無語到了,笑了一聲出來。
“你笑什麽?”沈襲京道。
笑你笨。
“被誇了,不該高興嗎?”時蔚然笑出了眼淚,他蹭了蹭眼角,冷不丁抓住了沈襲京的手臂。
沈襲京的身體微震,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在了那幾根細長冷白的手指上。
和主人的面孔一樣,撇開那些陳舊的薄繭不談,這雙手好看到有些模糊了性別,指尖圓潤如蔥段,指骨的輪廓卻清晰分明,帶着英氣。
明明隔着襯衫的布料,沈襲京卻仿佛可以感知到指腹的溫度與質感,他甚至體會到了磅礴的心跳聲。
“答應我,不要告訴別人我的名字。”時蔚然強硬的禁锢着他的臂彎,說話的語調卻軟軟的,像是懇求一般:“我只想你一個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