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章
第 19 章
兩個人拜完觀世音菩薩，踩在小石子路上，他們站在其中，背後是光，周圍是佛。
顧夏踢了踢腳下的石子，面上仍是不高興的模樣，他看了眼觀音廟，又看了眼蘇烨，慢吞吞地說道。
“許願別太貪心，你就許一個，在心裏重複默念三遍，讓菩薩感受到你的真誠，說不定就實現了。”
蘇烨的眸光落在顧夏身上，他思忖着：小冰山不高興起來，話還挺多。
不過這樣也挺好，多了幾分煙火氣息，少了幾分望塵莫及。
等顧夏說完，蘇烨很是配合地說道：“那你等我下，我重新去拜一拜。”
顧夏反應了下，擡頭看向蘇烨：“你許了很多願嗎？”
蘇烨歪過頭，饒有興趣地看着顧夏，他有意逗他開心，難免插科打诨，半真半假地摻着說：“是啊。”
“求金榜題名，前程似錦。”
“求姻緣瑣事，美人相依。”
顧夏面無表情地點頭，表示知道了。
蘇烨目光一收，微揚起頭，手指撐着下巴，原地慢慢轉了一圈，然後雙手交叉抱于胸前，又說道。
“嗯，還求了下我的父母，希望下一世他們能活的長久些，長久到能看着我好好長大，好好老去。”
最後，顧夏看見蘇烨眼都不眨地盯着他，緩慢俯身，湊近他耳畔，像是說悄悄話般靠近，又像是情人間的低語，不疾又不徐。
“也求了，顧夏此後不要難過，一生喜樂平安。”
Advertisement
顧夏眸光閃了閃，不自在地說：“我沒難過。”
“如果還可以……”蘇烨點着頭，抽身站直，眼波流轉，莫名有點吊兒郎當，他繼續說着，像是突然才意識到，“顧夏，願望是不是說出來就不靈了？”
顧夏盯着蘇烨，老實道：“不知道。你的願望除了打趣我的都還挺重要，你怎麽辦？”
蘇烨笑了笑，沒說話。
不怎麽辦。
畢竟，沒說出來的，才最重要。
如果還可以，就求顧夏喜歡喜歡我。
蘇烨答非所問，屈指又彈了下顧夏的額頭：“別胡說啊，我可沒打趣你，我是有認真地許願的。”
有了上次的經驗，顧夏腦袋後仰的同時，還拿手擋了擋，可惜反應不夠快，還是被彈到了，顧夏按住額頭，瞪了蘇烨一眼：“別動手動腳。”
蘇烨彎了眉眼，唇邊弧度上揚，好笑地看着顧夏：“那夏夏許的什麽願，可以和我說說嗎？”
顧夏拿開按着額頭的手，不高興地看着蘇烨：“也別叫我夏夏。”
奇奇怪怪。
蘇烨從善如流，當即改了口：“那，顧學霸？”
顧夏又把唇線拉直了，不想說話。
蘇烨故作苦惱，指尖敲了敲臂膀，他微微傾身，與他對視：“還不行啊？那漂亮小哥哥，你說說，該叫你什麽好呢？”
顧夏：“……”
得寸進尺。
過分至極。
狗嘴裏吐不出象牙來。
顧夏閉了閉眼，擡腳就往外走，暫時不想搭理這個人。
嘴角弧度明顯，蘇烨看着人惱羞成怒地往外走，壓了壓笑意，趕緊跟上，沒皮沒臉地接着問：“所以，許的什麽願？”
許的什麽願？
顧夏求什麽？
顧夏不求己，求他人。
他希望他的舅舅，下一世能遇到一個好人。
顧夏的父母總是瞞着他關于舅舅的事，但顧夏從小就和舅舅親近，多多少少也知道。
他的舅舅，喜歡的是一個。
男人。
可惜深情被辜負，人也不得善終。
倒也不是世俗敗的，而是那段感情從始至終都只有他舅舅一個人在維持。
一個人對抗世俗。
一個人抗争所有。
所以，舅舅才會說，你們該拉住我的。
而不是讓他一頭栽進去，頭破血流。
——“夏夏，喜歡他，舅舅很難過。“
“那舅舅別喜歡他了，就不會難過了吧。”
“不喜歡他，舅舅會更難過。”
“那怎麽辦？”
怎麽辦？
滿身血跡喊着後悔了，卻砸碎骨頭也不願意松手。
還能怎麽辦。
顧夏斂着眸子，一副不想說話的樣子，氣壓一下子就低了下去。
那年深秋裏藏了顆炙熱滾燙的少年心。
但是至今，無人認領。
蘇烨自知問錯了話，心想這小冰山怎麽許個願還許不高興的，只得指着山巅，趕緊岔開話題：“顧夏，登頂嗎？”
顧夏站在門口，回身看了眼廟宇，因着人們進進出出、來來往往，而顯得熱鬧非凡的廟宇。
但不知道為什麽，他總能從那跳動的燭火上，看見燃燒的寂寥，他們在這裏坐了這麽多年，聽了那麽多人的所求所願，但其實，說完之後也沒多少人在意，能不能實現。
顧夏沒說話，蘇烨也不介意，他跟着偏身看去，沒再開口，安靜地陪他站着。
少年姿态相似，唯一的不同大概就在：黑包少年的聚焦在裏面的燭火，黑衣少年的聚焦在外面的顧夏。
其實這條路上像這樣的紅房子不只一座，沿着這條路，十分鐘不到就又能看見下一座，不過那裏和這裏一樣，紅磚黛瓦，佛煙寥寥，有虔誠的信徒和數不清的願望。
求神拜佛的總是有所期有所盼卻始終不得圓滿的那些人。
總想着菩薩慈悲，說不定就準了你一生所願。
心知缥缈，卻還是甘願。
若是成真了，就來還願謝謝。
謝菩薩保佑。
也謝當初那個有期待的自己。
顧夏汲氣，現在想想，那時候年紀小，什麽都不懂，以為他也是來求個圓滿的，但其實不是嗎？
也是，他如若還有願可許，有期可盼，又哪裏會走上那條路，平靜地自我了斷。
他來求什麽？
求什麽？
求人平安。
他命短如此，卻求他人長命百歲。
顧夏轉回身，和蘇烨目光交彙後，就落到山巅，身上郁氣淡了點，他輕聲答：“登。”
兩個少年重新啓程，朝着更高的地方走去。
蘇烨難得沒有吵鬧，安安靜靜陪了顧夏一路，直到他們看到下一座廟宇，蘇烨偏頭開口：“去？”
“不去。”
“好。”
看到下一座，路過下一座。
踩着山石一階一階往上。
“前……”
咚!
顧夏悶哼一聲，就要往後栽。
蘇烨眼疾手快地抓住顧夏的臂膀往回扯，另一只手提溜着肇事的小朋友往後拉。
小朋友沒站穩，‘撲通’一聲坐到地上了。
顧夏也沒站穩，‘哐Duang’一下跪階梯沿上了。
蘇烨擰着眉，撒開拎着小朋友的手，兩只手都去扶顧夏。
心跳從來沒有這麽不穩過，還好他開口說話的時候，會下意識偏頭看顧夏，還好他把他拉回來了。
這地方摔下去，不死也得殘了。
小朋友的家長見狀，急忙趕過來，扶起孩子幫着道歉，媽媽嬢嬢站了一路。
蘇烨确實被吓着了，以至于戾氣都沒收得住，回頭掃到那孩子的視線就跟要打人似的。
孩子也被吓了一跳，下意識就嗫嚅着：“哥哥，對不起。”
蘇烨扶着顧夏在最後一級階梯上坐下，握過他的手腕查看，顧夏剛剛手掌撐着地面，有點磨破皮，還蹭上了地上的灰塵，髒兮兮的。
那邊家長看見，遞了瓶礦泉水過來，嘴上還在不停地道着歉：“真的很抱歉，不好意思啊。”
蘇烨一聲不吭地接過水，給顧夏清洗着手掌。
對方道歉态度很誠懇，一直這樣也不是辦法，最重要的是顧夏懶得和他們糾纏，于是他說：“算了，沒事。”
說完，顧夏就感覺到掌心被人不輕不重的按了下。
蘇烨也沒擡頭，他又往下站了個階梯，蹲下來去挽顧夏的褲管，語氣裏夾雜着火氣：“啧，管好你家小孩，別一副小腦發育不完全的樣子。”
家長難堪地站在旁邊，除了道歉也沒別的話了。
倒是小孩的父親性子比較急，才趕過來，一聽到這話，就擡手給了小孩屁股一巴掌：“讓你跑！”
小朋友剛剛本來就摔了，再加上父親一打，力道應該也不輕，眼淚頓時就裹不住了，‘哇’地一聲就哭出來了。
小孩媽媽看着心疼，卻也知道是小孩的錯，想勸又不敢勸，只能把目光放到兩個少年身上，希望能就此揭過。
顧夏擡手捏了捏眉心，一副‘看吧，這下麻煩了’的樣子。
蘇烨輕嘆口氣，褲管已經挽到膝上，因為剛剛小孩的沖勁，顧夏滑了幾個階梯才穩住，白皙的小腿因為刮蹭着山石而紅了一片。
明明褲子沒壞，裏面卻還是蹭破了些皮，沁着血跡，膝蓋更是肉眼可見的青紫紅腫。
顧夏指尖抵了抵蘇烨肩膀，小孩子哭鬧實在是太吵，只會讓他本就不快的心情更加不爽。
何況，也不必發展到毆打孩子上。
蘇烨起身，三階階梯，他一步踏到頂，站到他們所在的小平臺上，朝小朋友招了招手。
有人幫他，也顧不得怕不怕了，小孩捂着屁股走到蘇烨身邊，還一抽一抽的。
蘇烨看着小孩眼淚鼻涕糊一臉的樣子，輕啧一聲：“打他做什麽。”
那爸爸看起來火氣還沒消，不過礙于孩子在受害人身邊也不能動手，只能靠大嗓門輸出憤怒：“你不用攔着，小孩子皮，這樣才服管教！”
蘇烨沒搭話，只是蹲下來，與小孩平視：“有十歲？”
小朋友抽抽搭搭地點頭：“剛剛十歲。”
嗯，可以講道理。
蘇烨盯着小孩，語速不快：“你在這山上跑來跑去，要是今天沒撞到那個哥哥，自己摔下去了，知道什麽後果嗎？”
蘇烨沒給小朋友思考的空間，停頓了下，手指着下面，接着就說：“骨頭給你摔折了，爬都爬不起來，還會流很多血，痛到你哭，到了醫院，醫生會把鋼板安到你肉裏，幾個月都不能動彈。”
小朋友吓得呆呆愣愣，連抽噎都忘記了，似乎沒想到後果居然這麽嚴重。
蘇烨直起身站好，他眯着眸看了眼天邊，陽光傾斜地快要落下了，他垂頭對上小朋友眼淚汪汪的眼說道：“行了小朋友，出門在外要懂禮貌，別到處亂竄。”
說完，他拍了拍小朋友的肩膀，然後使了力氣讓他轉向 ：“別哭了，跟着媽媽去玩吧。”
等小朋友走到媽媽面前，蘇烨淡淡出聲：“小孩子懂了就行，不必打他。”
小孩媽媽低頭叫小孩道謝，小孩眼角還挂着淚珠，他轉過身，認認真真鞠了個躬，說：“謝謝哥哥。”
蘇烨擺了擺手，他回頭，出人意料地對上顧夏視線，顧夏伸手，把沾了血液團成團的衛生紙遞給他。
蘇烨接過，然後又看着顧夏拿起那瓶沒用完的礦泉水，遞到他面前。
蘇烨失笑，伸手接過，自覺地往上走去找垃圾桶。
顧夏心安理得地坐在原地，褲管被他卷了下去，小腿上的傷不髒，沒什麽好處理的，他只用紙擦了擦血跡。剛剛他使力試了試，是有點疼，但也不是不能走。
不過登頂是不能了，回家差不多。
顧夏回頭去看蘇烨，少年和光來自同一個方向。
深秋有暖陽，暖陽照前方，前方立少年，少年光萬丈。
等得天獨厚的少年臨到他面前蹲下的時候，顧夏才發現他居然看！癡！了！
不過好在蘇烨沒有看出來，他的臉面還在。
“我背你？能走？”
“不用，能走。”說完，顧夏就扒拉着山壁，自己站了起來。
蘇烨抱着臂，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顧夏試探地下了兩梯，覺得還不如單腳跳呢，邊想就邊付出實踐，看的蘇烨心頭一跳，立馬跟下去。
顧夏還沒來得及轉頭和蘇烨分享這個消息，就被人扯了下手腕，然後他看見蘇烨快步走到他下面幾級的階梯上。
顧夏的底氣忽然卸了一半，不确定道：“其實我可以跳着走？”
蘇烨回首，是顧夏熟悉的不正經模樣，然後他聽到蘇烨拖腔帶調地說道：
“顧學霸，賞個臉呗，讓我感受感受……知識的重量？”
顧夏：“……？”
和上次胡攪蠻纏的狀态一模一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