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白冰終究是老了，這是吳語看到白冰從試衣間出來的第一感受。縱使是保養得當，她也再不是當年那個恃美行兇的嬌娘了。下巴以及腋下的肌肉，打遠就能看出細紋及松弛，這使得吳語也下意識地從鏡子裏打量起自己來！
老了麽？好像是的，雖然肌膚還沒出現明顯問題，可是精神狀态的衰老程度是可以與白冰匹敵的。
就算在容貌上可以略勝幾分白冰又如何，吳語不無哀怨地想，一個女人，最大的幸福不是擁有金錢與美貌，而是擁有一個愛她的男人。
你看，此刻在試婚紗的白冰才是真正的贏家，在自己最愛的男人面前努力展現自己最好的一面，哪怕是美人遲暮，到底也是有遲暮的美。
吳語的這些小動作，被尤思琪盡收眼底，跟她在一起那麽久，又怎麽會不明了她這些小動作裏的含義，她明白她仍然為之傷心，所以适時在她的耳邊點醒她：“在同一處跌倒，那就不光是笨的事了！”
吳語很是感激地回頭看了一眼尤思琪，或許今天她帶自己來這裏是別有深意。
那邊白冰在鏡子前結結實實地轉了好幾大圈，終于是消停了下來。她顯然是瞥見了站在不遠處的吳語及尤思琪，所以又刻意地往大堂的方向走，到了高柏堯的面前才停了下來，又裝作少女裝問他：“老公，你快幫我看看這套怎麽樣？”
那少女帶着雀躍的嬌柔聲音倒被她演繹得有幾分風情，只是高柏堯卻好像并不買賬的樣子，只是淡淡地點了點頭，不置可否。
吳語不想再摻和這對準夫妻選婚紗，正準備要拉着尤思琪走。白冰卻速度迅猛地拉着高柏堯到了她們倆面前，臉上堆出來的笑容看不出來真假，但幸福感卻是表現得十分明顯，她像是招呼多年的老朋友般：“你們來啦，正好，幫我看看這婚紗怎麽樣？”
剛才光顧着研究她那松弛的皮膚，對衣服倒真是沒怎麽在意，這下經她提醒，上下一打量，發現這婚紗還真在設計上面花了不少的心思——上半身密密麻麻地綴滿了手工珠片，而底下的紗則如雲般柔軟地堆砌，吳語正搜腸刮肚地想找點形容詞來贊美一番，表達一下自己這半真半假的祝福之意，白冰卻自顧自地說起了婚紗來歷：“我們本來也不是第一次結婚了，按理說沒有必要這麽鋪張浪費，可是柏堯卻說該花的錢還是得花，結婚嘛，人生也難得幾次，所以就專程跑到意大利定制的，我還專門說他呢，這暴發戶作風，可該讓你們笑話了。”
這番低調有禮的話哪裏是暴發戶能說得出來的啊，吳語知道她是暗諷自己，也不打算跟她計較了，于是乎連忙拿場面話來敷衍：“說得對，人生也難得結幾次婚，應該的應該的！”
她這話是順着白冰的話頭接下去的，并沒有其他意思。然而白冰一聽，卻臉色刷一下變白了，連和氣也不想裝，可見是戳中了她的痛楚，便不冷不熱地回擊：“我們老派人，對結婚這事兒是看得重了些，不像是吳小姐，婚倒是沒見結過，但新娘卻沒少當啊！“
這當然是指當年她和高柏堯同居這事。吳語沒打算挑事，也就竭盡全力地忍着，最後還憋出一絲笑來：“呵呵，那你們先試婚紗，我和思琪還有點事情，先走了。”
白冰一聽這觀衆要走，哪裏願意啊，連忙拉住吳語：“你看，這來也來了，大家都這麽熟，不如一起喝個茶聊聊天什麽的。”
半天沒說話的高柏堯，這才終于是開了尊口，他有點愠怒地看着白冰：“好了，人家有事，改天再約吧，我們還是先試婚紗要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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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就半拖半拉将白冰拽了進去。
吳語松了一口氣，連忙拉着尤思琪脫離這二人的視線。
回去的路上吳語一言不發，只剩下尤思琪在那裏沒話找話。先是跟吳語聊了一些娛樂八卦，然後又轉到衣服首飾這一塊來。吳語始終是恩恩哦哦興致不高。
突然，尤思琪特認真地看着吳語，問了一句：“你還喜歡高柏堯麽？”
吳語被這個問題驚得好幾秒鐘沒反應過來，而等她回過神來準備要回答的時候，尤思琪卻已經轉過頭去，裝作認真開車的樣子，好像剛剛那個問題，分明就是吳語的幻聽。
她不是怕人提起，更不是怕人質問，剛剛有那麽一瞬間，她幾乎就要将答案脫口而出。
這個答案，藏在心裏好些年，從來都不敢跟人傾訴。因為作為一個明目張膽的婚姻破壞者，她必須得小心翼翼地生活。若是高興，會有人說，看，搶了人家老公毫無愧疚悔改之心，真無恥。若是痛苦呢，則會有人說，看，我就說搶人家老公不會有好日子過吧！
總之，當你行差踏錯，你再做什麽，都會被人冠以錯誤的标簽，然後曠日持久地來提醒你所犯的錯誤。
吳語覺得真是累啊，張張嘴想跟尤思琪說話來着，張了好幾次還是沒有說出來。最後，便低下頭，認認真真地默然着！
而，尤思琪，卻仿佛有些明白吳語心裏的答案了！
到了樓下，本想邀請尤思琪上樓去坐坐，但她聲稱還有事情，急急開車走了。
沿着昏黃的燈光往回走，吳語才突然想起來，雖然一直和尤思琪交好，她卻從來沒有到自己家裏玩過，以前邀請她，她總是要千般借口推卻，想必是為着那強大的自尊心。現在呢，恐怕是為了要照顧自己的自尊心吧，她大約也不想看到落魄千金。
哎，自尊心。人活一口氣，樹活一張皮。為着自尊，可以放棄親情愛情友情，值當麽？
于是當她摁亮自己家樓層的電梯時，便決定做一個卑微的可以放下驕傲的人。
因為她發現，當自己放下這一切，反而能獲得更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