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章

第 55 章

而在鑒心院山門前的竹林中,靈昭卻有些過分地鎮靜了。

臨近日落時分,竹林萬丈金光透過枝葉,遍灑山門。

師尋一手持劍,随手揮打着道旁竹枝,邊走邊氣憤道:“根本是無中生有!這個聞仁凜何曾見到過師尊的模樣,憑什麽這樣大言不慚地提起師尊?!”

她方才雖是遠在鑒心院宮觀之中,不涉及高空的争鬥,但是那些只言片語卻是聽得個清楚。甚至虞清瑛後來親自下場,手掐雷訣、召喚天雷降頂的龐大威力,她都被迫領教了幾分。

靈昭緩聲安撫道:“師尋,別沖動。”

“我怎麽能不沖動!”師尋忽地湊過來,在她耳邊氣得直跳腳,“髒水都潑到家門口了,院主竟還這樣無動于衷!難道等着秦修那個老東西得寸進尺嗎?正是你先前一直忍讓,他們才總是這樣沒完沒了呀!”

師尋拽住她的袖口,咬牙道:“院主若是狠不下心,便将這些會弄髒手的事情都交給我吧?壞人我去殺,髒事我去做!院主的手根本不必染上任何鮮血。”

靈昭眉頭一皺:“師尋,不許再胡言亂語。”

“這不正是我本來該做的嗎?”師尋睜大雙眼,似乎對她的拒絕有些難以置信,“院主手持‘問罪’,只需要高高坐在院主之位就好,根本無須沾染血腥。而我所持的兇劍‘三途’,本就是一柄殺人的利劍。手刃惡徒,罪不容誅,我的作用不正是在此嗎?院主的法劍只不過是擺設而已!因為從頭到尾,我就是院主的劍啊,我為院主殺人,不過是天經地義啊!”

靈昭心頭一跳,擡手按住她的肩頭:“師尋,你在說些什麽?!”

師尋反手抓住她的手腕:“我替你殺了那些閑言碎語的小人!”

“我不需要你這麽做!”

“只是時機未到而已。總有一天,你會叫我殺了那些人的。”

師尋甩開她的手腕,目光帶着探究地看着靈昭,半晌道,“你心太軟,優柔寡斷!從前的你根本不是這樣的,你究竟為何變成了現在這副樣子?”

靈昭心頭一派煩躁,眉目便愈發冰冷:“師尋。有時沖動反而會壞事,遇到事情先冷靜下來,分析清楚情況才是最重要的。你先……”

“情況?如今的情況便是這些人妄圖栽贓院主你,這些人該殺而已!”師尋揚起眉,“院主。這種事如若放在五年前,以你的脾氣,你早已提劍砍下秦修的項上人頭了!可如今你怎麽反過來叫我冷靜?”

靈昭神色不變:“五年前?”

師尋一怔,似乎忽地察覺到自己說錯了什麽,連忙住口。靈昭又問了幾次,她都是閉口不答。二人正僵持間,章愈清忽地道:“院主,副院主,大殿到了。諸位長老正在殿後等候,今日可還要召開會議,商讨處死聞仁凜之後的事?”

“不必了。”靈昭手腕一揮,将“三途”劍收入手中,“章長老。”

章愈清颔首道:“院主。”

“副院主有些沖動了,還是回去歇息片刻才好。”

章愈清一點即透,道了聲“是”便十分自覺地轉身離去。

靈昭眉目間有幾分擔憂,她眼看着師尋心緒突然激動,一時也有些驚訝。

“你有什麽要說的?”她将佩劍收好,“方才為何這麽沖動了?因為他提起了義父嗎?”

師尋垂着眼,哼道:“是。”

靈昭颔首道:“情有可原。不過現今不是發洩情緒的時候,聞仁凜既然敢在祭臺之上,當着百門的面提及義父之死,那麽說不準他與秦修真人便有合謀,預備對鑒心院出什麽後招,或許他們想趁此攪亂鑒心院也有可能。”

“他們栽贓你。”師尋垂着眼道,“栽贓陷害,禍水東引,秦修這老賊一貫愛使的手段。從前是污蔑封殊,現今又污蔑你,同樣的一招,他玩了這麽多年都玩不膩。真是可惡!”

靈昭何嘗不知?只是她今日經歷太多事了,尚且沒工夫分析背後的目的究竟是什麽。栽贓她殺害義父、攪亂鑒心院又能對秦修真人帶來什麽好處?

她擡手揉了揉眉心:“不管如何,你先去歇息片刻。今日這場奔波,你也應當是累了。”

師尋擡起眼看她:“院主方才沒有受傷嗎?”

“并沒有。”靈昭思索一瞬,猜測她應當在說虞清瑛引來的那道無差別轟擊的天雷,“那道天雷并未傷到我。我只是後來覺得皮膚有些發燙而已,沒有受傷。”

師尋有些驚訝地睜大雙眼,很快又了然道:“嗯,明府主出手了。”

她咳了一聲:“我看到他祭出那柄折扇護在你的上方。那柄折扇威力大得很,方圓十丈之內的天雷一瞬之間便被引到了別處。”

“這我倒并未注意,”靈昭忽然覺得她似乎是忘記了什麽事,可是總想不起來,“有機會我再言謝吧。”

誰知,聽聞此言,師尋卻忽地哼笑了一聲:“院主,你真是胡鬧。若真的去說謝,恐怕明府主還會不高興呢。”

靈昭思緒亂作一團,随口道:“明府主并非這般人。”

“好吧,是我以己度人了。告辭,告辭。”師尋冷笑一聲,轉身往紅楓林中走去。

紅霞漫天,如烈火一般燒過天際,将靈昭月白色長裙染成了赤紅色。

靈昭立在晚霞之中,擡眼望向山門處那道禁制。

晚風有些冷意,她緊了緊身上披帛,愈發覺得山雨欲來。

……

這一日,聞仁凜的死訊傳遍了天下。

俗世城鎮,酒閣之中,百姓與修士皆是津津樂道,拍手稱快。

虞府懸壺殿殿主虞清瑛親自出手,引天雷降頂,當場将聞仁凜轟得個灰飛煙滅。那道天雷威力太大,甚至直接将屹立百年的祭臺打得塌了半邊。

而郎君河邊,畫舫林立,幾名修士圍坐在一處。他們言談之中,卻只有對于虞清瑛深深的恐懼。

幾十年來,依照虞府對外的說辭,虞清瑛自小修習醫道,不修道術。十四歲出府歷練之後,便消失在世人眼前。如今他以虞府掌門的規格再次出面,一出手,竟是直接引天雷降頂。

他究竟修為到了什麽地步?

今後的修真界,還能不能有他們的一席之地?

也是這一天,鑒心院上任院主師心禦究竟為何病故,再次引起了世人的注意。

但是這一次,衆修士又多了一個可以議論的對象。

“靈昭為了坐上院主之位,竟會對老院主狠下殺手?!”

“我早看出老院主死得蹊跷,什麽病症會自病發到亡故僅用了短短四十多天?況且老院主修真多年,怎麽可能好端端地因為生病而亡故?”

“但卻未必是靈昭。先前在萬靈淵時,她曾受蒙空門的少主裴承源出言挑釁。你們不知,那位少主十年前便稱霸谪仙崖,本領可是不低,誰知竟被她一掌打得斷了七根肋骨!她既然有這麽高的修為,坐上院主之位也是遲早的事,根本沒有必要對老院主下手。”

“那這是聞仁凜有意污蔑她了?不過這對他又有什麽好處?臨死之前不留些遺言,竟去污蔑別人,何必呢!”

衆客官猜來猜去,始終猜不透,不由得有些費解。

而封絕坐在大堂窗邊,回憶起他在萬靈淵所親眼目睹的景象,唇邊卻輕輕地扯起一抹笑容。

如今的修真界也正如一處深淵,表面看起來平靜無波,其實內中早已暗潮洶湧。

所有曾被掩埋的真相、被抹殺的痕跡,都會随着有心人的利用,無心人的随波逐流而逐漸浮出水面。

他要做的,只不過是順水推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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