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決定

第55章 決定

蘇弦錦站在程筠身側, 将程筠的頭輕輕攬在懷中,手指在他耳後輕撫 。

左丘學挑碎骨她是決計不敢看的,只是緊握程筠的手,聞着避無可避的濃重的血腥氣。

程筠身子不穩, 幾乎完全是借她的力才勉強坐着, 劇疼之下意識模糊, 僅維持着最後一絲清醒。

左丘學簡單清理了髌骨附近血跡,上了藥, 固定上木板與樹枝, 再用藤繩用力纏起來。

做完這些, 他滿頭大汗:“條件有限, 暫時先這樣,待離開這裏進了城, 再重新弄一回。”

程筠冷汗汩汩, 強撐着要說些什麽, 被蘇弦錦阻止了。

她摸摸程筠的臉,柔聲:“現下不要說話, 只管靠着我休息。”

然後對左丘學道:“他昨晚發燒,今日燒還未退, 如今又這樣, 實在虛弱得很,請神醫這幾日留下照看吧。”

左丘學笑道:“你趕我走我也不走, 萬一我前腳走他後腳死了, 豈不辱沒我神醫的名聲。”

他還笑得出來, 說明情況在轉好。

蘇弦錦垂首, 拿帕子給程筠擦拭冷汗,邊道:“我聽說林州銅鐵礦豐富, 秦時如今固守林州,想辦法囤産兵器,發展實力,過段時間再攻關州也沒什麽不好。”

左丘學沒說話,卻有些吃驚地望着她。

蘇弦錦不知說給他聽還是程筠聽,語氣輕緩:“承陽侯府撤軍并不會影響大局,是這支軍隊主帥的個人任性,她還會率軍回來的。”

左丘學忍不住看向程筠,此刻倒也看不見程筠的神情,便向蘇弦錦投去詫異目光:“你怎麽好像知道內情?”

蘇弦錦眨了眨眼:“那我怎麽知道您就是左丘學神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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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不是他說的?”左丘學指指程筠。

“不是,是我朋友說的,我朋友是個通曉陰陽的神算子。”

“又是你朋友……”左丘學挑眉,“你這朋友到底何許人也。”

蘇弦錦笑道:“天機不可洩露。”

左丘學并不信此話,輕撚鬓發:“你這小女子只怕是诓我。”

向來醫道不分,他也是讀過易經學過起卦的。

蘇弦錦忽然道:“晶崖構藤果不能解烏噬之毒。”

左丘學眼皮沒來由狠狠跳了幾下,心中大驚。

“……你在哪裏見過晶崖構藤果?”

蘇弦錦沒解釋,她并不知這個晶崖構藤果是什麽植物,更不知烏噬毒又是什麽毒,因為小說裏這種情節基本都是作者虛構的,只存在于本書世界。

她只知道左丘學多年前沒治好一個中了烏噬之毒的孩子,後來他閱遍醫書,得知了一味叫做“晶崖構藤果”的藥或可解此毒,走遍四海千山就是為了尋它。

在後來的情節中,他投入秦時帳下,按書中情節,是因為秦時派人找到了這味藥,他正是為了這味藥去的。

為神醫設定一個執念,再把化解執念的金手指單獨開給主角,就能讓主角成功招攬人才,這很合理。

不過,以她如今視角來看,既然他與程筠深交至此,大約将來此事是另有隐情了。

蘇弦錦撲扇無辜的大眼睛。

“我說了呀,是我朋友說的,他和我談及神醫的時候随口提了此事,至于他說的是什麽我就不知道了,那是什麽神藥嗎?”

望着蘇弦錦清澈的目光,左丘學頗有種一拳打在棉花上的軟綿,不由啞然。

“罷了,有無皆緣,不強求。”他恢複悠閑姿态,往洞外去,“我去溪那邊密林走走,尋些可用的草藥。”

蘇弦錦輕輕撫着程筠汗濕的額,擡眸看向洞外,不知何時,崖對面的斜枝上,又停了一只白鴿。

*

這幾日左丘學的确沒走,白日漫山采藥,晚上就在洞口處歇息。

他教蘇弦錦簡單處理草藥,又幫程筠針灸了幾次。

第五日時,程筠眼已好多了。

蘇弦錦怕他不适應光線,特意在山洞裏面為他揭的覆眼黑紗。

他阖着眼,長密的睫蓋在眼下的傷口上,眼周紅腫消退了許多。

“程筠。”蘇弦錦在她眼前輕輕揮了揮手,“感覺怎麽樣呢?”

程筠掀開眼簾,瞳孔深邃仿若雪原枯井。洞外光絲絲縷縷地透進來,在無光處漸漸編織成網,于是一道雀躍的影子迫不及待地鑽了進來。

“程筠!”與他目光相觸的一瞬間,蘇弦錦明豔燦爛的笑意便在程筠眸中迅速綻開,“你能看見了?是不是?”

程筠靜望着她,眼尾緋色愈濃。

“怎麽了?”蘇弦錦問,“是不是眼……”

話音未落,她被程筠攬入懷中。

程筠用下巴輕輕蹭着她的長發,嗓音低沉,攜着缱绻眷戀。

“阿錦……好久不見。”

*

蘇弦錦被刺眼的光線驚醒的,她眯着眼,擡手擱在眼皮上:“媽,大早上拉什麽窗簾啊。”

媽媽拖着地:“馬上九點了,你爸煮了粥在鍋裏,等會你自己起來吃,我不管你了,我出去跳舞去。”

蘇弦錦鑽到被子裏,悶聲道:“下次不要做我的早飯,我不吃。”

“你這才放假幾天,房間裏亂的跟什麽一樣,晚上不睡早上不起,是不是又熬夜看手機呢?”

“沒有。”蘇弦錦探出頭,嘆道,“我晚上睡得挺早,你就當我這段時間為了考研都沒睡好吧。”

媽媽拖完,直起身子:“行,那你接着睡吧,我和你爸出去了。”

“對了。”媽媽剛出去又走回來,問她,“你是不是談戀愛了?”

蘇弦錦一愣,睡意跑到九霄雲外去了,心虛道:“沒有啊。”

“哦,行。”媽媽轉身走了。

“媽——”蘇弦錦大喊,“為什麽這麽問?”

“沒事。”媽媽的聲音從外面傳進來,“聽見你嘟嘟囔囔講什麽夢話呢。”

夢話?……

蘇弦錦揉了揉頭發,不由有些臉熱。

應該不會自言自語什麽奇奇怪怪的話吧。

她躺在床上胡思亂想着,聽到門被“砰”一聲關上的聲音,便知爸媽都出門了。

她爸爸一向喜歡大早上逛公園順便路過菜市場買菜回來,媽媽則最近迷上了廣場舞,常和小姐妹們早晚在公園廣場跳得起勁。

索性也睡不着了,她便起床簡單洗漱,從鍋裏盛了粥,又從冰箱裏拿了幾碟腌菜,坐在桌旁邊吃邊看手機。

和程筠的微信消息還停留在她回來的那一日,程筠給她回了“一切都好,順祝平安”之後,她又問了句他放假去哪過,但直到現在也沒得到回複。

她現在已經知道程筠面臨着什麽樣的家庭,很難不擔心。

但她和他的關系目前只是普通好友,盡管似乎還存在諸多說不清道不明的微妙,但依然不足以讓她有立場去過問或者幹涉太多關于他的個人生活。

*

她伏在山洞內的榻上,身上蓋着鬥篷和毯子,被溫暖簇擁着。

洞口隐隐傳來左丘學的聲音。

“……你不能回去,現在所有人都認為你已經死了,朝廷如果不是錦衣衛還壓着,就要開始清算你的罪,并以此為條件去和秦時談判了。”

“你來找我卻不願我回去?”程筠清冷的聲音響起。

“我當然不是來勸你回去的!”左丘學的聲音有些激動,“否則我早就給那些鴿子身上綁信了!”

“你回去做什麽?送死?”

“你不回去以秦時現在的勢力,打到都城是早晚的事。”

“你帶着那小姑娘就此歸隐不好麽?讓你過一過正常人的日子怎麽就那麽難呢?”

程筠面對着激動的左丘學,神情依然平靜。

“你知道那些百姓甚至部分朝廷官員為何聚集在秦時周圍麽?”

左丘學沉默。

程筠道:“因為他們都恨我,我是他們共同想殺的人。”

“現在正好,反正都傳你死了。”左丘學踱步。

“但我并未死,不是麽?”程筠淡聲,“至少天下百姓與文武百官都沒有親眼看見我的屍體,我的死目前除了制造一些流言,幫助秦時動搖朝廷軍心外,并無任何作用。”

程筠将一根幹樹枝投到火堆中去。

“只要不親眼見我死了,以他們對我的畏懼之心,是始終不敢徹底倒戈的,因為他們怕我有一日突然回來。”

他拍了拍手上的浮灰,似有些無奈:“大約我這些年的手段太狠了些,目前朝臣與百姓對我的恐懼要遠勝過秦時給他們的勇氣。”

左丘學停步,緩緩搖頭。

“那已經無解了。”

秦時畢竟只有十八歲,天下人怎麽會輕易相信一個弱冠少年在面對北朝權勢滔天的首輔時,能得到最終的勝利呢。

“有解,讓秦時當着天下人審判我的罪行,再殺了我,他就能衆望所歸,民心所向。”

左丘學盯着程筠,他的語氣風輕雲淡,那樣的結局對他來說,似乎早已當作尋常。

他嘆道:“我說的無解,是指你的命。”

程筠輕笑:“孟子曰:‘天下有道,以道殉身,天下無道,以身殉道’,吾輩皆是儒家門生。”

“那她呢?”左丘學忽然向洞內的蘇弦錦瞧了眼,又回頭望着程筠,“你一心向死,又要将她置于何處?”

程筠笑意輕斂,澄澈的目光落向蘇弦錦的方向,眸中似冷冽雪原吹起暖風,冰鏡消融,化作一汪春水。

他說:“她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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