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妥協

第66章 妥協

蘇弦錦在一陣心慌中醒來。

即便睜開眼望着熟悉天花板時, 心仍然不安地跳動着。

她恍惚了許久,才漸漸清醒。

這一場夢,實在太久了。

她摸到手機看了眼,的确只是第二日, 也是她陪媽媽上山, 遇見那位算命阿姨的第三日。

已經快中午了, 她隐約能聽見爸爸在外面廚房炒菜的聲音。

媽媽正外放着廣場舞音樂,在客廳裏練習舞蹈動作。

一切都是那麽正常, 自然。

好似她二十三年來的人生一樣, 平淡中透着溫馨。

她握着手機縮進被子裏, 被溫暖擁抱住。

那些寒夜裏的冰冷, 刺殺,大火, 都仿佛只是一場夢。

可她閉上眼, 夢境卻愈加清晰。

蘇弦錦輕輕嘆了口氣, 睜開眼,打開手機看了下微信消息。

她和程筠的聊天記錄還是停留在之前, 他還是沒有任何回複。

她找到他的電話,猶豫了下, 撥通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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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話傳來“嘟——”的聲音, 每一聲都似乎顯得格外漫長。

終于,嘟聲停了。

“喂?……”蘇弦錦一驚, 忙爬坐了起來, “是程筠嗎?”

電話那頭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 片刻才有人說話。

“……嗯。”

聲音很輕, 聽着似乎很累的樣子。

“程筠,我是蘇弦錦, 我想問你最近還好嗎?”

電話那頭沒有回應。

蘇弦錦又道:“我給你微信發消息了,看見你一直沒回,有點擔心你。”

“……嗯,我沒事。”

電話那頭的聲音似乎清晰了些,但很沙啞,“我很少看微信,所以沒及時回複,抱歉。”

“沒關系,只是,你真的沒事嗎?你的聲音聽起來不太好,你生病了嗎?你在醫院嗎?”

蘇弦錦一連問了好些問題,語氣也不免着急。

電話那頭些微有些低咳聲:“我在家……不要緊,最近有些感冒而已。”

“程筠,我……”

“阿錦,等我忙完這陣聯系你。”

嘟嘟嘟——

手機裏傳來忙音。

蘇弦錦握緊手機,心跳砰然。

他剛才是不是……喊了她一聲“阿錦”?

是吧…是吧。

應該沒有聽錯吧。

*

主帥遇刺不是件小事,何況現在情況危急。

若非秦時帳下人才輩出,還有張是這等天才坐鎮,只怕已經影響到軍心。

當時刺殺秦時的兇手早已抓到,不過卻是一具屍體。

因此他們尚不能确認,到底是誰派的人。

他們倒是一直認為此事乃程筠手筆,商議着打算派使者去都城斡旋。

只是他們的使者還未派去,梁恩便派了使者來。

使者送來一瓶解藥,說要以解藥換取梁金的頭顱。

無人知道這瓶解藥的真假,但如今的情況已不容考慮太多。

梁金的頭顱懸挂在南城門已久,仰仗冬日低溫才沒有完全腐爛,不過早已被寒風吹得不成形了,用這樣一顆人頭去換,對他們也沒什麽損失。

但縱然解藥到手,也無人敢直接給秦時用。

解藥被送去左丘學那兒,請他鑒別。

半日之後,左丘學就給出令人憤怒又失望的結果——解藥是假的。

好在也沒損失太多,不過被人戲耍一番的感覺,也着實叫人氣惱。

秦時昏迷了幾日,即便在昏迷中,也飽受蝕骨之痛的折磨。

夢婵衣則日夜不離床前半步,煎藥熬湯,連翻看醫書都是搬來秦時的屋子,坐在腳踏上看的。

蘇弦錦每每過去,都見到日複一日憔悴的夢婵衣。

仿佛中毒的不是秦時,而是她。

她快要把自己折磨得不成樣子了。

蘇弦錦進屋時,夢婵衣正伏在一堆書裏和衣而卧。

她進屋的動靜驚醒了她。

“蘇姐姐。”夢婵衣頂着一雙熬得通紅的眼。

“蟬衣。”蘇弦錦見狀也有些不忍心,“一切有左丘神醫在呢,你不要太累了。”

夢婵衣怔怔落淚。

“我也……沒什麽本事,只會一點醫術,若不能幫到秦大哥,那我也太沒用了。”

“這不是你的錯。”

“蘇姐姐。”夢婵衣泣不成聲,“你難道沒有瞧見秦大哥痛苦的樣子嗎?他那麽痛苦,我卻幫不了他,我不知道要怎麽做……”

蘇弦錦心情複雜,并不知如何安慰她。

她既不願夢婵衣舍棄自己的性命,也不願看着秦時毒發而亡。

她只能說一句或者根本安慰不了人的話:“他不會有事的。”

夢婵衣望着秦時昏迷的樣子,流淚不語。

蘇弦錦嘆了口氣。

大概還有一日。

原文中,蘇曲兒一日後被抓走了。

同後來的蕭彤彤一起,淪為了程筠的人質。

事實上,也不算被抓走的。

是潛伏在關州的奸細告訴蘇曲兒,真正的解藥在程筠手裏,若想救秦時性命,就拿自己去換。

蘇曲兒縱然再不信,但在摯愛生死面前,仍然願意冒險。

後面,就是兼具狗血與戲劇性的,白月光與紅玫瑰二選一的高潮劇情。

很顯然,這根本不可能是程筠所為。

不過原文中,蘇曲兒和蕭彤彤的确也是被關在了程府暗牢。

她如今還想不通其中內情,但她也無謂了,只要能見到程筠就好。

這是她唯一一個遵從劇情而能見到程筠的機會。

“蟬衣。”蘇弦錦試圖做着最後一次努力。

她握住夢婵衣的手,定定地注視着她。

“你的性命同樣珍貴,若你為他出了事,他一定會傷心自責不已,甚至比身中劇毒還要痛苦,明白嗎?”

夢婵衣臉上猶帶淚痕,怔怔地望着她。

“蘇姐姐……秦大哥有一天也會為我感到傷心嗎?”

蘇弦錦對視上夢婵衣期待的甚至有些決絕的眼神,心頭咯噔了下,陡生一股涼意。

難道夢婵衣之前無此想法,卻因她這句話更堅定了救秦時的決心?

……若真如此,那這個世界的規則到底是提前預判了她的行為還是一開始就為她布好的局?

蘇弦錦起了一陣雞皮疙瘩。

*

四更天。

在這樣一個寒夜裏,連值夜小厮也有些昏昏欲睡。

蘇弦錦清醒無比,裹緊白狐裘走出房門。

廊下的燈籠微微發着亮,裏頭的燭火快要燃盡。

廊外結了一層冰,反射着清冷的月光。

今夜有月,月缺一半,挂在中天,稀疏照着人間。

按理,會有人輕敲她的門,以解藥一事來欺騙她。

但她等了一夜,還未等到。

從前她不想走劇情,劇情卻能回到正軌,如今她迫不及待走劇情,劇情卻像只胡蘿蔔吊着她,讓她抓心撓肝,無所适從。

她很難認為這只是個巧合。

蘇弦錦忍不住在心裏罵了聲。

狗。

山不來就我,我就去就山。

她穿過長廊,盡往偏僻處走,不知繞了幾圈,才終于觸發劇情。

一侍衛從假山陰影處悄無聲息地閃出來:“蘇姑娘,半夜不睡覺嗎?”

蘇弦錦:“這不等你嗎?”

侍衛一驚:“等我?”

蘇弦錦籲了口氣,自圓其說:“我知道,那瓶解藥既然假的,必然還有真解藥,只是兇手不願意這麽簡單交出來,若是要付出代價,就讓我來。”

她說的大義凜然,情深義重,連那細作也沉默了片刻。

“沒錯。”他擡眸,“若想要秦時活命,就拿你自己來交換解藥。”

蘇弦錦毫不猶豫地點頭:“好,我跟你走,你把解藥留下。”

“不,你人進了都城,才會有人把解藥送來。”

蘇弦錦答得幹脆:“好,那我跟你走。”

連細作都愣了:“蘇姑娘不怕我騙你?”

“我不敢拿秦時的命去賭,這是我唯一能為他做的。”

細作嗤道:“哼,有如此佳人願意為他豁出命,這反賊還真是命好!”

蘇弦錦抿唇,這話怎麽聽出一陣羨慕嫉妒來。

她不過按劇情走,劇情之外卻總讓她意想不到。

他們趁着薄薄月色,像兩個幽靈在府衙小徑穿梭,開了小門出去。

這侍衛似乎對府衙無比熟悉。

原文中沒有交代過他的身份,這會兒她倒想自己問一聲。

“你奉何人之命?”

“自然是程筠程首輔。”

蘇弦錦眉頭一挑:“胡說八道。”

小門外早已有匹馬等着,他摸了摸馬頭:“天下誰人不知程筠,不是他還有誰?蘇姑娘,既然你下定決心,我就不打暈你了,請你上馬,抄近路快馬加鞭下,天亮後就能進都城了。”

蘇弦錦二話不說翻身上了馬,低頭問他:“你要跟我同騎一匹?”

“你會自己騎馬?”

“當然會。”

細作猶豫片刻,搖頭:“還是算了,我怕你騎一半後悔跑了。”

“失禮了。”他翻身上馬,坐在她身後,拉住缰繩,朝着無邊夜色行去。

蘇弦錦心道,果然,即便一個原文中連名字都沒有的工具人小角色,在真實的世界裏,也是擁有靈魂的。

只是這讓她更加感到遺憾,于是她沒有問他的名字。

無論靈魂或□□,不過都掙紮在世界規則編織的網中,即便這網再大,也總有收束的一日。

那時,終将歸于一個叫宿命的東西。

她的靈魂屬于另一個世界,在這裏站在高高的上帝視角,俯視着每個人的命運。

然而只有神之眼,沒有神之手的神,到底只是僞神。

于是宿命這種東西,便如水中月,她試圖撥弄,只能碰到水面。

當漣漪泛開,她自以為月變了而欣喜不已時,水面又重新恢複了平靜。

那輪月仍然挂在天空,距離她三十八萬四千四百公裏。

北朝都城城門,随一縷晨曦遙遙出現在地平線上,像一只酣睡的獸。

一支利箭破空而來,狠狠紮進前方的地面,驚得馬蹄高高揚起,在落滿寒霜的清晨嘶鳴,噴吐霧氣。

黑色快馬仿若一片影子,似乎比利箭還快,轉瞬間就到了近前。

刀口鋒利,泛着寒光,毫不留情地朝蘇弦錦身後的人削去。

細作跳下馬來,在地上滾了兩圈避讓。

黑馬馬背上,那個身着黑色輕铠的男人同樣跳下了馬,二話不說地繼續下着殺手。

蘇弦錦握緊缰繩,對眼前的一幕早有預料。

她不發一言,朝馬上用力一拍,繼續朝都城方向奔去。

周知大驚,不顧細作刺來的匕首,擡起手臂生生受了,然後一刀砍斷了他的咽喉。

“蘇曲兒!”他騎馬追上她,喝問,“你瘋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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