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黎明
第9章 黎明
顯然,眼前這位雨堂主比德育課長老脾氣更不好。
他看着挺慈祥,一巴掌拍到虞柏腿上的時候是真疼。
“不知天高地厚地厚的臭小子,什麽豺狼虎穴都敢跑了?每次宗門的任務不夠你們領的?整天想着做貢獻立大功,一不小心把小命搭進去,你跟誰哭去?”
“要不是老子今天心神不寧出去看了眼,你今天就沒了。叫你修煉雖然是為了除魔衛道,濟世救人,但不是叫你千裏送人頭的!”
虞柏張張口:“弟子……”
“你什麽你?你剛剛要真落那瘋子手裏,我怎麽跟掌門交代,怎麽跟你師父交代?你師父是誰?自己徒弟丢了還不知道嗎?”
虞柏終于抓到了這個機會,趕忙道:“師叔,弟子是不小心踩中傳送陣來的,真的是一個意外,您別生氣。”
“叫什麽師叔?你師父誰?該叫師伯。”
虞柏道:“頌合仙君。”
雨堂主沉默了一會兒,道:“那沒錯了,确實要叫師叔。”
虞柏試探問道:“師叔您是?”
“法號頌詞。”雨堂主端正道。
***
雖然不認識,但是最終的畫像還是畫了出來,幾人都松了一口氣。
“阿黎,你不是說不讓我看隐藏劇情了嗎?這是什麽呀?”放松之餘,葉晨微發現識海中的隐藏劇情,不禁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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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黎悶悶道:“不讓宿主看劇情是違規操作,它自己跑你那去了。”
話裏還帶了些委屈。
葉晨微輕聲笑了下。
她翻開來看,發覺已經有很大一部分劇情走向都不一樣了,比方她們到的只是一個已經廢棄了的妄生門據點,大家現在也都安安全全的……
真好。
“壞了大師兄,虞師弟還在原地找微微。”乍一放松,佟安想起虞柏,一拍腦門。
溫蕊無所謂道:“他那麽大個人了,還能丢了不成?別太擔心。”
燕雲山拿出傳訊玉佩:“我已經讓他先找一處客棧修整,到時候再彙合。”
葉晨微從識海裏出來,問道:“虞師兄回了嗎?”
燕雲山搖頭,道:“未曾。”
溫蕊撇嘴,也去看自己的傳訊玉佩:“他目中無人慣了,老是不搭理人。這不有沒有遇到危險也不知道。”
沐知景幽幽開口:“這裏有一道殘存的阻斷結界,你們的傳訊玉佩未必能用。”
***
虞柏坐在山頂的洞裏,手中的傳訊玉佩發出淡淡的熒光。
這裏是典型的喀斯特地貌,怪石聳立,地勢複雜,裏面藏着大大小小無數的山洞,虞柏所在的山頂洞裏頌詞仙君布下的陣法,能短暫的混淆阻斷結界的認知,将消息傳遞出去。
“小虞柏,雲山還沒回你嗎?這裏不能再待了。”頌詞仙君催促道。
虞柏收起傳訊玉佩,跳下去:“可能沒看到吧。”
頌詞仙君念念叨叨:“你們現在的小弟子呀,老拿這玉佩發些沒用的東西,這要是有些重要的事情,一不小心就被忽略了。唉……”
虞柏捏着傳訊玉佩沒說話。
“師叔。”他突然叫住了頌詞仙君,“好像有人在看着我們。”
頌詞仙君頓住,施法覆蓋了四周十餘裏,并沒有發現任何有異常的地方。
虞柏注意到,他施法的方式與宗門有些不同。
頌詞仙君看出他的疑慮,無奈道:“傻小子,在這裏不入鄉随俗,就是嫌自己活太久了,不然你以為那瘋子鼻子有那麽靈,你什麽都沒幹呢,他就能那麽快發現你。”
虞柏愈加不解。
好在頌詞仙君話極多,問到的沒問到的都要說一說,因此虞柏不用開口問,他自然而然就給解釋出來了:“認的是你的法力氣息。唉,這個據點的小鬼多半都被折磨地聾了啞了,生怕洩露消息。剩下管事的風霜雨雪四個堂主,幹的都是些畜牲事,誰也都知道誰,并不互相幹涉。要不然,哼哼,我也不能這麽同你交談。”
“不過啊,你跟在我身邊,不用有太大顧忌,但是離了我,嘴閉得越緊越好,把謹言慎行記在心裏,被人為難就報我的名號,不會有事的……不行,我還是要找機會把你送出,帶着個小拖油瓶,整天就剩擔心你了。”
掉到據點還不到一個時辰就被嫌棄成拖油瓶的虞柏:“……”
頌詞仙君重新檢查了一遍,再三确定後,才道:“沒有東西跟着,也沒有東西監視着咱們,別怕。你們這些小弟子有點警惕性總是好的,不至于被賣了還能替人數錢……”
虞柏心中疑慮不減:“師叔,您別說了,弟子真的感覺不對勁。”
頌詞仙君拍拍他的頭:“沒事沒事,師叔再檢查檢查。”
頌詞仙君并沒有随意敷衍,認認真真地又用法力掃了四周與虞柏身上,邊邊角角都沒有放過。
但是還是沒有發現。
頌詞仙君揉了揉眉心,內心突然警覺起來:“咱們快回去,到師叔的房間就沒事了。”
***
沐知景帶着化形的幾人這鑽一個洞,那鑽一個洞,終于出來了。
好在只有葉晨微只能變不會動的琉璃球,因此他只負責引路,輕松了很多。
化成琉璃球的葉晨微則由化成貓咪的溫蕊用尾巴卷着,帶了一路。
出了據點,溫蕊變回人身,累倒在地上:“小微微,可憐可憐你溫師姐,回去好好複習化形。”
學藝不精的葉晨微紅着臉給她捏肩:“知道啦。”
此時燕雲山也收到了虞柏的回信:“虞師弟同頌詞師叔在一起,暫時安全。”
“誰?”兩道異常驚訝甚至帶了些不安的聲音同時響起。
一道來自葉晨微,一道來自沐知景。
葉晨微看向沐知景,半妖少年已然垂下眸子,拒絕對視。
“頌詞師伯啊,他身上有任務,十多年也難得見咱們一面。”因葉晨微驚訝之下沒再給她揉肩,溫蕊便自己上手了。
“葉晨微,按照原定的隐藏劇情,頌詞會因為保護你們而死。”阿黎毫無感情的聲音響起。
葉晨微沒說話,直接摔碎了自己的傳訊玉佩。
這是宗門弟子在需要援助時的一種求救方法。
每個弟子的傳訊玉佩都與宗門內的靈息鏡相連,玉佩碎後,靈息鏡會通知各位長老告訴他們自己徒弟需要幫助。
如果弟子遇到傷及生命的危急情況來不及摔玉佩,弟子命燈就會熄滅,就算師父在閉關,也會直接叫出關。
弟子身隕,命燈自燃。
掌門閉關,無法照顧到自己的兩個弟子,因此一但葉晨微或者燕雲山的傳訊玉佩碎了,都會随機通知其他尚未閉關的幾位長老。
面對很是錯愕的幾人,葉晨微面色冷凝:“我怕虞師兄與頌詞仙君會出事。”
燕雲山溫蕊與佟安都明白,少女偶有嬌憨,卻從來都不會亂來。
因為頌章仙君,她本擁有可以胡來的資本,可從她進宗門的那一刻,從來都是乖巧懂事的,偶有惹宗門長老生氣,也是因為課業的緣由。
三人雖不理解葉晨微此刻的所作所為,但都不曾有任何異議。
不太信的佟安甚至打了一個哈哈,睜眼說瞎話:“手滑了,不小心把微微的傳訊玉佩摔了。”
沐知景适時補充道:“在妄生門,再謹慎都不為過。因為任何一個疏漏的地方,都會讓你萬劫不複。”
葉晨微看着這個一直現在自己身邊無條件信任的半妖少年,忽然很不明白。
從話本子裏到現實裏,為什麽他可以一直都這樣義無反顧?
溫蕊發現,有沐知景支持,她的乖妹妹越發得寸進尺,甚至還要了她的傳訊玉佩來摔碎,又用燕雲山的玉佩發消息說去頌詞仙君那裏。
佟安哭笑不得:“微微,現在這個樣子,要是虞師弟和頌章師伯無事,你佟師兄也擔不起了。”
葉晨微抿唇:“我寧願是我多慮了。挨罰也願意,挨很重的罰我也願意。”
燕雲山嘆道:“你們找個安全幹淨的地方好好休息,千萬別分開,尤其微微和溫師妹都沒了傳訊玉佩。我去去就回。”
葉晨微拉住他的袖子:“大師兄,你別去,這不是我們能插手的。”
燕雲山笑道:“我去采些草藥,不會添亂的。”
葉晨微看着他,目光裏明晃晃寫着不信。
可惜山海宗大師兄向來滴水不漏,葉晨微并不能看出任何端倪。
她不放心又囑咐了一遍:“你真的別去。”
燕雲山含笑點頭。
葉晨微還是不松手。
溫蕊道:“大師兄就以心魔起誓如何?”
燕雲山毫不猶豫:“山海宗弟子燕雲山……”
葉晨微松開,打斷他:“算了大師兄,我們信你向來成熟穩重,完全不會添亂。”
“成熟穩重”二字,她咬得極重。
重到燕雲山幾乎懷疑葉晨微在陰陽怪氣。
“我陪你去。”沐知景有些煩躁地掃了掃自己的尾巴,“那裏地勢複雜,不能貿然進去。”
燕雲山下意識就要拒絕,猛然看到半妖少年洞悉一切的眼神,話到嘴邊縮成一個“好”字。
“阿黎,沐知景應該不會騙我吧?”葉晨微并不很相信,下意識去問對沐知景和劇情更熟悉的阿黎。
“你覺得呢?”阿黎沒有回答,只是反問她。
葉晨微遲疑一下,點頭:“好。”
臨走之時,沐知景回身看了眼葉晨微,心中嘆息。
當然會騙你了,傻瓜。
他二人一路行進,身影越拉越遠。
等到再也看不清葉晨微幾人時,燕雲山停了下來,道:“你回去吧。”
沐知景冷笑,對待他就沒有如葉晨微那般溫柔客氣了:“你自己去?你又不認路,想一不小心走錯,平白當了人質?”
對于這個前期的山海宗大師兄,沐知景只有兩個詞:愛逞強,運氣好。
愛逞強,什麽責任都往自己身上攬,也不顧自己當不當得起;運氣好,好到簡直逆天,幾次化險為夷逆風翻盤全賴老天庇護,簡直比天選之子還天選之子。
這次他會跟着自然不全是擔心燕雲山的安全。
他們活能活着,就是會受很重的傷罷了。
受傷就受傷,就是會惹葉晨微擔憂罷了。
沐知景又想到自己這一身大大小小礙事的內傷外傷,叫住了燕雲山:“有暫時提升潛力的藥物嗎?”
***
葉晨微望天,看夕陽西下。
葉晨微從夢中驚醒,發現已是皓月當空。
葉晨微枯坐着,直到黑夜撚白。
“微微,黎明了。”溫蕊走到她身邊,笑道,“晨光熹微之景,正好同你名字一樣呢。”
小女娃剛進宗門時,就是用小奶音這樣介紹自己的:“我叫葉晨微,是晨光熹微的意思。”
佟安摘來新鮮的柑橘,苦口婆心勸這倆不睡覺也不吃飯的祖宗:“吃點果子解解渴吧。”
柑橘黃澄澄圓滾滾,溫蕊抓起一個在葉晨微眼前晃悠:“微微,你不吃我直接塞你嘴裏啦。”
因溫師姐有說到做到的習慣,葉晨微不得已包開吃了一瓣。
清甜的橘汁在唇齒間炸開,滑落入喉,她才發覺自己确實渴了。
“佟師兄,我還想吃。”葉晨微吃完了一個,意猶未盡。
佟安把懷裏的一半果子遞給她。
溫蕊不滿地看着佟安。
佟安試探:“溫師妹,你也嘗一嘗?”
溫蕊拒絕:“我不愛吃,給微微吧。”
葉晨微有樣學樣:“溫小蕊,你不吃我也塞你嘴裏。”
溫蕊捏她臉,捏得葉晨微呲牙咧嘴。
葉晨微趁機往溫蕊嘴裏送了一瓣橘子。
佟安無奈笑笑。
葉晨微拿了一個完整的柑橘,放在眼前:“佟師兄,溫師姐,你們看,這個和太陽好像。”
初升的太陽,将曙光了灑滿大地。
佟安的傳訊玉佩還是一片安靜。
***
血滴到臉上,溫熱,腥臭。
昏迷的虞柏皺了皺眉。
沐知景擋在他身上,面無表情,舔掉嘴角的血。
對面是只剩一只翅膀的半妖小孩兒。
小孩兒舔掉了手上的血。
那裏有他自己的,也有沐知景的。
他是一只好戰的怪物,他覺得自己比比不怕疼的沐知景更厲害,因為他不知道疼。
但是他不明白,為什麽風堂主面對更厲害的他,懷念的還是沐知景這個叛逃的叛徒。
叛徒就該千刀萬剮。
因此他耐心等到沐知景筋疲力盡,等到沐知景的法力枯竭,然後才站出來,享受虐待的樂趣。
沐知景爬起來,并不在意剛剛這突然出現的小孩幾乎要了他的命。
小孩兒挑釁地沖他笑,他便也回小孩兒一個笑容:“站那別動,等哥哥過去。”
他不能讓這小孩兒靠近虞柏。
小孩兒不想聽他的,帶着笑往前走。
沐知景把虞柏踢到一邊,染血的狐尾不再柔亮,一股子一股子打着結。
雜亂不堪,充斥着過去的味道。
“你殺了我可以,但是風堂主會生氣的。”沐知景笑道,威脅小孩兒,“風堂主生氣的代價,你付的起嗎?沒猜錯的話,你那一半翅膀就是因為違反了他的命令才沒的吧?”
小孩兒呲牙咧嘴,露出尖尖的小虎牙。
沐知景便知道自己猜對了。
“沒了翅膀不疼嗎?哦不是,翅膀好吃嗎?你吃的時候沒哭吧?他最讨厭小半妖哭了。”沐知景蹲下來,伸出手,“我都不知道我自己尾巴的味道。”
“你沒吃過你自己尾巴!”小孩兒突然暴跳如雷,“他怎麽可以這麽偏心!”
沐知景适時露出一副遺憾的表情:“沒有呢。”
他還是伸着手:“來,來哥哥這裏。”
小孩兒發了狠,猛地撲了過去。
咬在沐知景肩頭,咬掉一塊皮肉。
血在他倆之中炸開。
小孩兒的身子軟了下去。
沐知景将他的屍體丢開,他走向虞柏,突然腳步一頓。
是兩個人的氣息。
一個燕雲山,一個風堂主。
哪個都很麻煩啊。
沐知景苦笑。
可明明天都亮了,怎麽還會這麽麻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