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太陽.城（五）
第40章 太陽.城（五）
棄寶驚恐的看着砸過來的鐵棍，沒什麽技巧只憑求生的本能就地往旁邊骨碌一滾，堪堪躲開了這一棍。
人還沒穩住，第二棍又緊随其後抽過來，也幸好她身形小體量輕，人也機靈，什麽都沒想，借着第一次的力道就地又滾了一圈。
見兩次都沒打中目标，持棍的小子不由得怒火中燒，瘋了似的甩起胳膊毫不留情地砸下去。
鐵棍劈頭蓋臉砸來，棄寶這次沒之前那麽幸運，她為了躲過前兩次已經卸了大半的力氣，現在對方又接二連三地毫不給她喘息的機會，她左右翻着躲了兩回沒躲過。
下手極狠的棍棒一下又一下掄在身上，頓時掄起一條條粗紅的血檩子，棄寶慘叫了一聲喘着粗氣抱住自己，怒視頭頂那張臉，沒有敬畏，只有憤怒和鄙視。
“你瞪什麽？！”
明明處于弱勢，竟然還敢用這種無畏的眼神看他，持棍的小子更加惱火，“你個小崽子，早看你不順眼了！今兒沒人護着你了看你還怎麽嚣張，就是把你打死也就是幾棍子的事，兄弟們還能多幾口肉吃！”
說着圍上來的小團夥哄然大笑，似乎打死個人也沒什麽大不了，和踩死只蟲子沒任何分別。
有人笑言：“你偷走了兄弟的錢包，兄弟沒飯吃，用你抵兩頓肉不過分吧。”
周圍一群“當然”、“有口福了”的應和聲，看向棄寶的眼神頗有些嫌棄，都在掂量這瘦弱丫頭到底能剔出幾兩肉。
棄寶看着他們瘋狂的眼神漸漸開始由憤怒變成恐懼，這些瘋子是認真的！他們能說出來就做得出來，雖然她不常在這條街混但也聽說過這些人的劣跡，自己真的會死在他們手上，像一只毫不起眼的畜生一樣變成這群瘋子嘴裏的一口肉！
她忍着劇痛偷偷往後挪了挪，剛動了一下，棍子掄出殘影怼到鼻頭上，說出口的話帶着同類相殘的殘忍，“反正像你這種小丫頭活着也沒人在意，還不如死了算了，今兒就幫你解脫怎麽樣？”
棄寶聞言愣了愣，大眼睛眨巴眨巴浮現出一個人的身影來，想起自己在那個人眼裏也并不比這些人更有意義，大概也就是個活物而已，她忽然變得迷茫起來，一雙大眼睛空洞的看着砸下來的鐵棍。
……是不是自己真的死掉才更好呢？反正對任何人而言自己都是一個沒什麽必要的存在，那她到底為什麽還活着，沒有人在意的人生有沒有活下去的必要呢？
艱難活過短短六年的棄寶難得認真又難過的開始第一次思考自己活着的意義。
Advertisement
對方見她放棄反抗，一臉怔愣，連躲都忘了躲，明顯是對自己随口說的話上了心，頓時覺得心情舒暢血湧上頭，竟然冷笑一聲“去死吧”揮着鐵棍毫不猶豫地砸下去。
棄寶躲無可躲，驚恐的閉上眼睛，一瞬間覺得自己真的要死了……可即便是死了大概也沒人知道，那個人也不會知道，甚至可能會罵罵咧咧覺得她玩的太野不想回去……那個人不會知道，她不是不回去，而是回不去了。
……回不去就回不去吧。
很難想象，一個年僅六歲的孩子把自己的性命交到別人手裏這一刻竟然會覺得解脫。
棄寶攥緊顫抖的小拳頭，任由鐵棍砸向自己。
等待死亡的過程像一個拉長的慢鏡頭，明明只有一瞬卻又如此漫長。棄寶忽然害怕的渾身發抖，她知道死亡是什麽，她在這個城市最陰暗的角落見過無數死去的動物的屍體，腐爛，發臭，被蒼蠅萦繞，雖然活着時沒人在意，可她害怕自己死後也變成某個角落裏的一攤腐肉。
更可怕的是，也許她連腐肉都不會剩下，那些吃人的家夥說不定會把她剔的只剩下一副白骨，最後還會把它當成戰利品挂在自己的地盤上示威炫耀。
真是太可怕了！
棄寶沒忍住哭了出來，但就在下一秒，她落入一個異常溫暖的懷抱，有人抱住她，手指輕輕遮在她的眼皮上，溫柔卻又铿锵有力的告訴她：“別怕。”
棄寶立刻就認出這個人是誰，在她短暫又漫長的六年生涯中只有一個人給過她擁抱。
“夏萊？”棄寶小聲喊道。
“嗯。”
夏萊面色陰沉抱起棄寶，饒是知道這條街上的混子們并不把人命當回事，但一次兩次碰到這種糟心事也讓她很難視而不見。
她想起自己在老家時隔壁住的鄰居，鄰居家裏有個幾歲的小姑娘，小姑娘很安靜也不喜歡和別人打招呼，她每次見到小姑娘身上都帶着傷。最後一次見到時小姑娘忽然怯生生開口說話了，那是她第一次找自己說話，像是鼓足勇氣又怕被拒絕，“姐姐，你能幫幫我嗎？我害怕。”
夏萊不知道自己該怎麽做，她保持了緘默，等她猛然驚醒這是一個處于危險中的孩子在向她發出求救信號時已經遲了，她再沒見到那個孩子。
如果那時我回應了她……一直到穿來之前夏萊都處于自責中，然而人生中永遠買不到後悔藥。
夏萊抱着棄寶，明明是一具輕的對精靈來說毫無份量的軀體，她卻實實在在感受到了生命的沉重。她好像又回到了小姑娘向自己求救那天，她沒有保持沉默，而是堅定的伸出自己的手。
“又是她！！”
夏萊一出現持棍的小子們就認出她來了，呼啦一下散出老遠，畢竟那身看起來就很貴的銀閃閃的衣服他們在太陽.城還沒見過別人穿，而且上次無影腳的教訓實在太慘痛，他們回去之後躺了一天。
夏萊什麽都沒說，身影一閃，就到了行兇小子跟前，擡手在他後腦勺上輕輕一按，嘭——
地面多了一個臉朝下鑲進土裏的人形。
和上次一樣，其他人仍一臉懵什麽都沒反應過來，只覺眼前一花，一道銀光就貼到自己跟前鼻頭怼在一塊鋼板上，下一秒自己就被對方扼制住了命運的喉嚨，還是單手！
那只手太可怕了，抓着自己的脖子就像抓只小雞仔一樣，随便一甩，自己就飛出去了，啊……這熟悉的酸爽，和昨天挨的那一腳一毛一樣！
夏萊出手毫不留情，速戰速決，解決一個連一秒鐘都用不上。
即便是春之城城市管理處那樣的銅牆鐵壁對上夏萊也毫無優勢，更別提這群武力值堪憂的半大小子，她像個毫無感情的幹架機器瘋狂進行碾壓，眼睛不眨一下，該扔的扔，該摁的摁，三下五除二不夜城混混組織團滅。
全程圍觀的妮娜：“！”她同桌擁有神功，這是可以說的嗎？可怕！
乒乒乓乓十數聲□□砸地的敦實聲，眨了幾次眼的功夫又一切歸于沉寂，棄寶被夏萊輕輕放到地上。同時一雙手似有似無拂過背後，她再次感受到了曾經有過的那種輕松，全身立刻就不疼了！
棄寶一眼一眼偷偷瞄着夏萊，世界上怎麽會有如此美麗又如此強大的人？她又救了自己一次，自己何德何能讓這樣的人救了自己一次又一次。
夏萊不知道小孩腦袋裏在想什麽，她站在一地殘兵敗将中深深吐了口氣。無敵外挂有利有弊，出手秒殺确實很爽但揍起沒什麽戰鬥力的熊孩子來絲毫不過瘾，不過集體活動确實有點無聊，參觀之餘能天天這麽松松筋骨倒也不錯。
“這孩子歸我管。再讓我知道你們欺負她，見一次打一次，打到你們服為止！”
夏萊懶得和他們廢話，留下句狠話就要走。
有人啐了一口血沫子，絲毫不把她的話當回事，“呸，你又不是這條街的人，還能一直罩着她？”
他們已經打聽清楚了，這群奇裝異服的人不過是前來旅游的什麽貴族學院的學生，在這待不了幾天就會離開，一個匆匆而過的旅人，他們會怕？
夏萊停下腳步，眼裏含刀，“你們可以試試。”
說完帶着妮娜和棄寶離開。
……
妮娜和棄寶見夏萊似乎心情不好沒敢言語，默默跟在她身後，快走出美食街了夏萊才一拍腦袋，“我們是來吃飯的吧？”
妮娜揉揉空空如也的肚子：“……你終于想起來了。”
三個人又折回來逛吃，再次嘗到美味的食物陰郁一消而散。
這次妮娜主動掏出錢包請客，棄寶蹭飯蹭的很不好意思，嫩聲嫩氣的說，“每次都是姐姐們請我吃，如果下次我能弄到錢該輪到我請你們了。”
小孩吃的狼吞虎咽，但還是沒忘記和二人道謝，尤其是夏萊，她一臉崇拜由衷感嘆道：“你可真厲害！”
夏萊聽說她要弄錢不由皺眉，“你做什麽？去哪兒弄錢？”
棄寶一時被她嚴厲的表情吓的愣住，半晌才回過味來，小聲說：“我有時會有零花錢……”
零花錢？這回輪到夏萊愣住了，“你家裏……還有人？”這孩子竟然不是在美食街混大的？可這麽小的孩子家裏人竟然不去照顧，任其艱難掙紮着求生存，好像這只是一條野狗一樣。
妮娜也很驚訝，“他們竟然不管你？”
“父親在另外一座城市，母親每天忙着打牌。”
棄寶抹抹嘴滿不在乎的問，“你們會在這裏待多久？”
“一周左右吧，我們只是來旅行的。”
棄寶把頭埋在碗裏“哦”了一聲，不知怎麽的，夏萊就從這一聲裏聽出了不舍。
妮娜好奇的問，“你不去上學嗎？”
“聽說上學沒意思。”棄寶仍是一副人小鬼大的模樣，聳聳小肩膀，“老師是不是對你們都很兇？”
妮娜不解，“這話從何說起。”
雖然以前她也覺得上學沒意思，每天循規蹈矩應付例行課程，人生完全沒目标，也沒想過争取進入帝國核心機構實習再争取轉正，但自從和夏萊成為朋友之後她忽然發現了校園生活的樂趣。有一個令人驚奇的同桌，會做一手讓人驚嘆的美食，也會做一些叛經離道的事，自己平淡匮乏了十七的生活忽然之間豁然開朗。
棄寶：“揍我的一個小子說的，他說有錢人都會把小孩送進去讓別人替他們管，那些小孩也被被打被罵和我們沒什麽區別。”
夏萊哭笑不得，“他們是騙你的。”
棄寶不甚在意，“我媽媽也這樣說，她說我上學沒用，純屬浪費錢，還不如留着給她多打幾把牌。”
夏萊愕然，張張嘴什麽也沒說出來，忽然之間腦中閃過一個念頭，似乎又明白了點什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