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活着
第20章 活着
“它想罷工也不是你阻礙我賺錢的理由。”許承安不輕不重地說着。
屋內的窗簾完全閉合, 室內亮度過低,秦意并不能看見他的表情,哪怕幅度較大的動作落到眼底也變得模模糊糊, 并不真切。
秦意想伸手去拿擱在桌上的手機照明,于是循着記憶試圖在黑暗中摸索它的蹤跡,卻不料率先碰到的是一只只餘淡淡溫熱的手腕。
男人腕上的脈搏在劇烈跳動,頻率完全不講規律,跟所屬主體的奇特性子如出一轍。
“秦醫生,有摸到喜脈嗎?”許承安若無其事抽回逐漸升溫的手, 而後一把抓過自己的手機,摸着黑走到了窗邊。
他擡手一把拉開了窗簾,微弱的月光越過玻璃灑進屋內,澆透男人修長筆挺的軀幹, 襯得他原就殘留病态的面龐更加蒼白。
以及藏在發梢間, 突兀的、羞澀的、泛紅的耳尖。
秦意感覺自己的心跳有些過快了,哪怕沒有聽診器的助力, 她也清楚聽到了心髒砰砰作響的撞擊聲。
窗外的其他樓棟同樣一片黑暗, 小區裏只有幾盞太陽能路燈還在堅持不懈地工作。
不少人在高聲咒罵,似乎是想借着這個機會把白日裏積攢的怨氣全部訴出。
窗外鬧哄哄一片, 許承安眉心微微蹙起, 他手一擡,把通風留有縫隙的窗戶徹底合了個實。
房屋的隔音效果良好, 那些嘈雜的怒火被瞬間澆滅。
室內又恢複一片沉默, 秦意思量着自己是不是該開口告辭,畢竟孤男寡女共處昏暗一室并不是用嘴就能解釋清楚的事。
更何況, 是跟自己的頂頭上司......
在她躊躇間,許承安先開了口, “你聽說過村頭消息傳播員的威力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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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謠言孕育者,坐在入村必經地的大爺大媽嗎?”秦意仰頭問。
“對,我們小區裏就住着好幾個這樣的傳奇人士。”許承安點點頭,“像你我現在這樣的境遇,哪怕第二天給他們看我們的屍檢報告,他們都能給解釋成不受祝福的情侶相約殉情。”
這話在秦意聽來,基本就是比較婉轉的逐客方式。
她松了口氣,點點頭,“很有道理,那為了我們的清白,不如我現在先回?”
許承安說:“好,等我回房間換件衣服。”
趕個客還得梳妝整齊,這或許是什麽富貴人家的專屬習慣?秦意不懂但表示理解。
屋內有了月光的貢獻,即使還是一片漆黑,但起碼可以看清挪動的人形了。
秦意看到許承安推開一側的房門,手搭在門把手上頓了很久,然後又轉身邁步返回原地。
秦意道:“許總監,其實我覺得換不換衣服都影響不了你的帥氣。”
“我知道。”許承安毫不羞恥地肯定,“但寒氣會影響我的陽氣,單從目前來講,我暫時還想保留男兒身。”
“你要出門?”只抓重點的秦意有些訝異。
“不然呢?”許承安把手機的手電筒模式打開,然後把光源面朝着天花板擱在了秦意面前的茶幾上,“你不是要走?”
秦意聲音小小的,“我是要走,但說的是自己走,你可以不用送我。”
“放心吧,我也不準備把佛送到西。”許承安在夜色裏精準捕捉到她的眼睛,“除了起來炖湯,我今天幾乎躺了一整天。我想我上一次躺這麽久,應該還是投胎前在棺材裏的那段時光,估計挺難熬的。”
“我這輩子最大的願望就是希望不再有躺板板的痛苦,幸好國家現在推行火化,讓我死了也有保障。”
“不過人活着也得有追求,所以我打算出去活動活動筋骨,順便把你送上車。”
“......”恨不能長在床上的秦意狠狠沉默了。
她發現他是真的一點兒也不畏懼生死的字眼,這話要是讓她母上聽了,估計得拽着許承安“呸呸呸”個三天三夜,到時候就算是蔡依林都想把《我呸》這首歌的版權拱手相讓。
許承安又重新回了房間,沒了他絮絮叨叨的聲音,偌大的客廳又重新歸于寂靜。
秦意其實有些怕黑,但面前亮起的燈緩解了一絲內心的恐懼。
她沒拿起手機消磨時間,只是身子微微前傾靠近光源的方向,一動不動地盯着報告上許承安那龍飛鳳舞的名字。
許父推門而入的時候看見的就是這副驚人(驚吓)畫面。
穿着長裙的黑發女人坐在暗色裏,慘白的光源從下往上照射,映出一張唇角微勾的詭異面孔......
許父手裏的鑰匙滑落在地,而後發出足以撼動世界的爆鳴聲,要不是體重拖累,恐怕他已經原地彈射出宇宙。
還沒穿戴整齊的許承安匆匆忙忙跑了出來,他拉着一只袖子有些詫然地望着面前神色各異的兩人。
秦意尴尬地笑笑,“呵呵呵,許總監,這次确實是你爸。”
內心受創的許父緩過神來之後只剩尴尬,沉默的他搬了個小馬紮坐在巨型魚缸前開始深思。
秦意有些不自在,她壓低聲量,墊着腳湊到許承安耳邊問:“救救我,我應該怎麽和叔叔道歉比較好?”
她聲音顫顫巍巍的,溫熱的氣息幾乎是一股一股輸入進的耳道,像是突然擺脫寒風走進熱氣騰騰的室內,許承安感覺身子有些發顫。
或許是感冒後遺症,許承安覺得嗓子發癢,他輕咳了兩聲也沒覺好轉,“沒關系,他平常看完鬼片也這個樣子,等他的小魚老師做心靈輔導就好。”
秦意猶豫地點點頭,決定下次帶幾條魚上門。
走到室外,秦意借着太陽能路燈看清了許承安的衣着,是一件薄款沖鋒衣外套。
她問:“你用不用再添兩件衣服?”
“最好再戴條圍巾?”許承安帶着口罩,但顯然嘴被遮掉也絲毫不影響他發揮陰陽技巧,“其實我也想,但怕街頭攝影師拿我當潮人拍,畢竟我還是沒有入駐娛樂圈的打算。”
這天的溫度并不低,秦意只是過于擔心才開的口。
她喃喃道:“你多慮了,其實我是想抱孫子的心在泛濫。”
有一種冷,叫奶奶覺得你冷。
據物業說,是附近工地施工不小心幹擾了小區的線路,現在已經在緊急搶修了。
整個小區的人幾乎都聚集在了樓下,畢竟這兒還有太陽能路燈可以提供光亮。
遛狗的、唠嗑的、散步的,以及撒丫子亂跑的......熊孩子。
在熊孩子故意從背後猛撞許承安第二次後,秦意一把擰緊了小孩的後衣領,瞬間幫這孤兒找到了親生父母。
許承安對着秦意笑了笑,“真好,又是行善積德的一天。”
見父母趕到的小孩戲精身份揭露,跪坐在地上就開始嗷嗷大哭。
可惜不是好演員,只懂幹嚎,甚至連淚都不知道得掉兩滴。
熊孩子的爸媽怒氣沖沖跑過來,一把推開秦意,把孩子從地上撈了起來。
“男兒膝下有黃金不知道啊?他就是再惹你不高興,你也不能做這種侮辱人格的事啊?”
失去重心的秦意踉跄往後退了幾步,徑直倒進了許承安的胸膛。
他把人扶正,又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的意味明顯。
他僅露出的眼睛微彎,似乎在笑,“眼睛不能白長,你兒子膝下的分明是小腿。”
家長氣得眼睛都瞪成了一個完美的圓形,“就你長眼睛了?我兒子這麽大一人跑過去難道你沒看見?難道你不知道該讓一讓?”
“真是不好意思,我媽懷我的時候愛吃葡萄幹,所以我眼界窄,可看不了那麽低的底線。”許承安語氣不變,似乎含笑,但嘲諷意味十足。
秦意也在旁邊故意起哄,表情還一臉天真,“你們一定能理解的吧?”
“明明你兒子剛才故意撞了我們兩次,你們不是也沒看見嗎?我知道你們肯定不是裝沒看見,大概率是真看不見,想必跟我們一樣飽受窄眼界的困擾吧?”
“我們要不要建個病友群?以後多交流一下病情,也算是互相鼓勵了不是?而且要是咱們誰先找到了治療方法,也好分享分享不是?”
熊孩子爸媽一把推過秦意遞過去的手機,滿臉都是嫌棄和厭惡,可偏偏吃了癟放不出半個屁。
最後只狠狠瞪了幾眼,憋屈地拽着踉踉跄跄的娃罵罵咧咧離開了。
往外走了一段,秦意漂亮的眉頭逐漸蹙起,她有些憂心地問許承安,“他們要是報複你怎麽辦?”
“害怕了?”許承安一動不動地盯着她的眼睛,“我講話不中聽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仇家估計早遍布天涯海角了,要是該死早死了。”
“而且,沒帶口罩的是你,我怎麽覺得你比較危險?”秦意清楚地聽見他悶笑了一聲,而後擡手攔下了一輛車。
一站一坐,秦意聽到他解釋,“那小孩前兩年就開始撞我,我當着他爸媽面罵過一次,但我至今都沒死。”
“罪魁禍首都能贻害千年,你當然也得好好活。”他把車門合上,沖着秦意輕輕笑了聲,“好了,早點回家,路上注意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