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章
第 8 章
狐貍被孟昭這麽一頓忽悠,很快就忘了風神的事,反映極快的轉頭搜尋已經離開的鬼差的身影,小跑着跟上鬼差的腳步,可憐巴巴的訴說自己是帝辛的愛侶,擔心他洗髓時會受苦,想要陪伴左右。
那鬼差也是被她的皮相所迷,竟然沒有懷疑,直接就答應了帶她去看帝辛,還好心的囑咐二人:“這府中鬼多口雜,為免多生事端,二位最好還是低調一點啊!”
狐貍一聽,立馬快速調整自己的狀态,彎腰塌肩垂頭,瞬間從一國王後變成了府中的下等仆婦。路過的鬼差們對她這樣的變化有些适應不良,紛紛揉着眼睛,一臉“自己方才是不是出現幻覺了”的表情。
兩人跟着鬼差一路進了正院,就看到側殿內水汽氤氲,咕咚咕咚的往外冒,硬是把整個正院映襯出了一絲仙氣。
那鬼差很機靈,還沒等兩人問,就自覺的解釋道:“這洗髓痛苦萬分,鬼醫說用熱水浸浴或能減輕大人的痛苦!”
狐貍:“……這洗髓之痛,不能由人代受嗎?”
孟昭挑眉看着狐貍,心中明白,這姑娘是打着代替帝辛受了這刀劈斧砍之苦,好還了凡間那一場情債的主意。這洗髓之痛确實可以代受,可是狐貍不知道,并不是誰都能受得了那份苦的!所謂天道,就是原本該誰受的苦、還的債,就得誰去受、去還,別人可以替代,但付出的代價往往更大、更慘痛,帝辛雖是凡人,可終究是帝王魂魄,這洗髓雖然痛苦萬分,卻不會傷了他的根本,可若是狐貍代他去承受,恐怕還沒等到天劫,她那副剛剛升仙的小小身軀就得灰飛煙滅了!
那鬼差似乎也知道這其中的關竅,一臉為難的對着狐貍勸道:“仙子對大人的心是好的,可這洗髓之苦,仙子怕是承受不住,若是出了什麽意外,那就不好了!”
狐貍抿着唇思索了片刻,才勉強點點頭:“那……那就勞煩您帶我們進去看看大人吧,能幫他擦擦汗也是好的!”
鬼差點點頭,先将兩人安排在院子角落裏,等到殿內安置好,室內的鬼差、鬼婢都退出院門,才鬼鬼祟祟的跑過來,将兩人領到偏殿門口,切切的叮囑:“大人原本吩咐了洗髓期間不叫人在旁邊伺候,但我想着仙子和仙君既然跟我們家大人在凡間有舊,就大着膽子放二位進去,只是二位一定要記住,洗髓之事非同小可,一旦開始就不能中斷,否則會傷及大人魂體,那可就麻煩了!”
狐貍和孟昭虛心稱是,一再保證會小心,鬼差才放心的将二人放入殿內。此時殿中彌漫着氤氲水汽,地面正中放着一個巨大的浴桶,帝辛就坐在桶中,空氣中的水汽在他長長的睫毛上凝結成滴,啪嗒一下滴落在只着了素白中衣的胸膛上。
此時的帝辛剛剛被包殊做出仙體盛放魂魄,整個人還處在無意識的狀态之中,面白如紙,只有唇間一抹淡紅顯示出一絲生氣。狐貍看到他這個樣子登時就紅了眼眶,孟昭站在旁邊看得一愣一愣的,忍不住輕聲問:“你、你這是動真情了?”
狐貍正沉浸在悲傷之中,猛然被打斷,極其不滿的回頭瞪了一眼,才幽幽的說:“我在想他好好一個人間帝王,竟然被我害成這樣,我這天劫怕是要難過了!”
孟昭:“……”
此時臨近子時,洗髓眼看就要開始,空氣中原本溫柔的水汽陡然變的冰冷,刺骨的寒意兇猛的往狐貍和孟昭的骨縫裏鑽,可浴桶中靜坐的帝辛卻一無所覺,周身皮膚反而開始泛起紅意,就像是正在滾水中受着煎熬,遠處東天也開始響起陣陣悶雷,将氣氛烘托的更加緊張。
鬼界的天空沒有白晝黑夜之分,永遠都是濃似墨汁的黑,在沒有更漏的情況下,原本并不能準确的分辨時辰,可是因為遠處一聲驚天破地的巨響,讓孟昭知道,子時到了,那聲驚雷就是應了帝辛的召喚,前來為他洗髓的。
洗髓之痛到底有多疼,孟昭并沒有試過,只是在她漫長的生命中曾經不止一次的見過有人受這樣的苦。與歷劫時那一道一道的天雷不同,洗髓之痛是連續的,刀削斧鑿之痛在近兩個時辰的時間內一刻不停的劈向受洗者,不會喪命,也不會造成什麽大的損傷,可是那痛苦卻并不是誰都能受得住的,有的仙人便是扛不住這徹骨的疼痛,臨時中斷,後果便是修為盡毀,重新變為一屆凡人。
孟昭暗自思量:帝辛這具仙體還是新做的,又沒有什麽修為,若是受不住這洗髓之痛,怕是連凡人都變不回了。
還沒想出什麽應對之策,猛的瞥見身邊的狐貍伸出了手、朝着帝辛的肩膀搭去。孟昭來不及多想,下意識地伸手去攔,将将在狐貍的手觸到帝辛肩膀前将她擋住,自己的手背卻密密的貼在了帝辛的左肩上。
孟昭的第一反應就是“卧槽,這次被狐貍害慘了!”第二反應是“趕緊把爪子收回來還來得及嗎?”可大約是因為多想了這麽一點,耽擱了那麽片刻,再想收手時,那裹挾着淩厲噼啪聲的天雷已經到了,從開着一條縫的窗口竄了進來,直接打進了孟昭的背心,巨大的能量打得她一個趔趄,卻硬是咬着牙,沒有将帝辛肩上的手挪開,因為洗髓已經開始,不能中止了。
只短短的一瞬,劇烈的疼痛就讓孟昭的額頭布滿了細汗,連易容之術都撐不住了,直接現了原身。
狐貍的手還半伸着,呆呆地看着眼前熟悉的雉雞精慢慢變成了不久之前才見過的風神,楞楞地想“不是我不明白,是這世界變化太快!”
孟昭此時卻已經出離憤怒了,她一邊忍着疼、一邊咬牙切齒的問:“你、你這小妖,閑得沒事亂伸什麽爪子?”
狐貍收回自己的爪子,委委屈屈的道:“人、人家現在不是小妖了……我、我就是想着我欠他的,若是我替他受了這洗髓之苦,是不是就算是還清了他的債,說不定還能抵消我的天劫……”
孟昭:“……”忍着劇痛伸出另一只手在狐貍腦袋上狠狠拍了一下“你那是腦子嗎?洗髓是洗髓、天劫是天劫,你當天道是賣菜的,由得你讨價還價?你若是替他受了這洗髓之苦,能不能把債還清我不知道,但我敢确定,你一定沒有命等到天劫!”
狐貍被她吓得往後退了一步,瞪着雙眼、顫着雙唇,怯生生的問:“那、那麽疼嗎?”
孟昭很想翻一個白眼,可是她現在真的分不出精力來了:“你……我堂堂風神,能不能好好的撐過這兩個時辰都不好說,你覺得你能撐住?”
狐貍這次是真的哭了,急的,“那、那現在該怎麽辦?”
孟昭管不了那麽多了,硬挺着翻了個白眼,“趕緊給本座搬張椅子來,再倒點水給我!”
“哦?哦哦……”狐貍得令趕緊行動,可是因為受到的驚吓實在有點大,整個人還在瘋狂的發抖,搬椅子倒茶等一系列動作做得也是磕磕絆絆,弄出乒乒乓乓的巨響,可是使者府內的鬼差、鬼婢應該早就得了招呼,知道這洗髓不能中斷,所以盡管鬧出了這麽大的動靜,還是沒有人來查看。
好不容易将孟昭安頓好了,狐貍也累得靠在牆角癱坐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氣。孟昭的情況就沒有那麽樂觀了,因為實在是太疼了,她坐也不是、站也不是,還得時刻留心着讓自己的手一直貼在帝辛的肩上,就怕自己一個疏忽擡了手,讓好事變壞事,也讓自己白白受了這場苦。
兩人就這麽硬扛着,時間随着孟昭額間的汗水一點一滴的緩慢流逝,一同流逝的還有孟昭的精力.孟昭剛開始還能教訓狐貍幾句,到後來兩眼發昏、胃裏發堵,身體控制不住的輕輕顫抖,腦子裏開始自動回放自己短暫又漫長的仙生。
她一直覺得自己是幸運的,生為天帝之女,從出生那一刻便擁有比這世間絕大多數生靈更高的地位,極佳的天資又讓她的修煉之路異常順遂,以區區兩萬餘歲的年齡跻身上神,受封風神之位,實力和地位一樣都不缺。可此時的痛卻讓孟昭感嘆“我還是太年輕了,不知道區區一個洗髓竟然能疼到這個程度,不怨有的仙家情願放棄滿身修為、化作凡人也要中斷!”她不停的深深吸氣,期望能夠稍稍緩解疼痛,卻悲憤的發現一點效果也沒有,壓抑不住的躁郁直沖腦門,攥緊了拳頭低聲呢喃:“帝辛啊,你別怨我,有一位天帝之女給你陪葬,你也不算虧了!”說完右手依然靠在帝辛肩上,左手擡起運氣,就要朝着自己的天靈蓋上劈。
狐貍看她架勢不對,手忙腳亂的爬起來就想往跟前沖,還沒到跟前,孟昭就猛得往後一栽,跌進了水溫已經冰涼的浴桶裏。
孟昭入水的前一刻想的還是:藥丸,這樣的姿勢跌下去,搭在帝辛肩膀上的手肯定松了!
冰冷的水中有一股奇異的香氣,莫名的安撫了孟昭渾身的疼痛和慌亂的心,她努力讓自己從容的從浴桶中坐了起來,抹了一把臉上的水,睜開雙眼就對上了帝辛淺棕色的平靜雙眸。
孟昭:“……”艱難的移動視線,發現自己的右手握成拳,依然穩穩的搭在帝辛的左肩上,手腕上還捏着一只玉白有力的手,“你、你什麽時候醒的?”
帝辛:“……你們進來時,只是一直沒有力氣睜開眼睛!”
孟昭:“……我替你受了洗髓之苦,好歹算是你的恩人,你怎麽恩将仇報襲擊我呢?”
帝辛:“……這水裏被天尊施了法,可以緩解洗髓時的疼痛!”
孟昭:“……我怎麽不知道還有這種法術?”
帝辛:“……而且你也不是替我受疼。”右手一指呆呆的站在浴桶前,紮着兩只爪子不知道該怎麽辦的狐貍,“你是替她受疼,我幫你緩解了疼痛,你應該謝我!”
孟昭:“……”我是不是老了、落伍了,這麽新奇的道理我竟然沒聽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