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章

第 22 章

孟昭被勾出了興趣，竄下紫檀高座，湊到奈山身邊拉着他到兩側的高椅上坐下，還拿出了前兩天包鑫給她磨牙的炒彼岸花籽，讓奈山詳細說說。

奈山大約是在夢裏過了三輩子，壓抑的也有點久，抓着花籽就打開了話匣子：“神女您不知道，我最早見到妲己是在她府上的後花園，那是一個秋天，小小的她穿着一身鮮紅的鬥篷在金黃的銀杏樹林中蹦蹦跳跳的撿落葉，我當時就覺得那大概是世上最美的風景，當然，也覺得她是這世上最美的姑娘。”

孟昭忍不住打斷了他一下：“那時她多大？”

奈山想了想：“大約四歲？”

孟昭：“呵呵呵......你繼續你繼續！”心裏在罵：那麽小，你就惦記上人家了？

陷入美好的回憶，奈山唇邊挂上了淡淡的笑容：“我那時跟着我爹去她府上做工，所以經常能見到她，有時她還會拉着我陪她玩，那大約是我這一生最幸福的時光。可自從她過了七歲生辰，便開始嫌棄我的出身，對我說我只是粗鄙的匠人之子，不陪跟在她身邊，還說我身上的污濁之氣會弄髒她新做的衣裙，從那時起，我就只能遠遠的躲在角落，偷偷看她與那些貴族子女交往玩耍，若是被他們發現了，還會被拽出來奚落打罵，每當此時，她便站在旁邊冷冷的看着，我那時就在想，她已經忘了之前拽着我的衣袖喊我‘山哥哥’的日子了嗎？”

孟昭：“七歲，她大約是已經開蒙，知道了身份之別！”

奈山點點頭：“是啊，她知道了我有多麽卑微，便不願意再與我為伍，可是我卻沒辦法忘掉她，我只能躲得更遠、藏得更深，直到後來，我父親在戰場上建功，連我也因一點小小的功勞有了出身，我不再是平民之子、匠人之子，我跟她一樣，也成了貴族，可她依舊鄙夷我，哪怕是我和父親身上的功績越來越多、封賞越來越多，我家的門第已經超過了整日圍在她身邊的那些貴族子弟，她依舊連一個眼神都不願意施舍給我，更是在我上門求取時當衆羞辱，可即便如此，我依舊愛她，放不下她。”

孟昭：“嗯......你是難得的癡情人！”

奈山感激的看了孟昭一眼繼續說：“後來便是她看上了那個廢物，還沒來得及出嫁就又被送給商王，後面的您也知道了。”

孟昭很沉穩的點點頭：“那......你入夢後我不是讓妲己愛上你了嘛？”

奈山長嘆一聲：“是啊，在第一世的夢中，我們兩小無猜，她沒有在開蒙後嫌棄我的出身，我們青梅竹馬，後來順理成章的成婚，因為成婚了，他爹也沒辦法把她獻給帝辛，可戰亂驟起，我只能上戰場去搏一個前程，她卻日夜擔心我會愛上其他女子，剛開始是每日遞信詢問，後來更是不顧戰場兇險，非要跟在我身邊。軍營裏條件艱苦，她卻一點都不肯講究，不但苛責自己的侍婢仆從，甚至對兵士都動辄打罵，最終激起群憤，嘩變被殺。”

孟昭：“額......她只是不嫌棄你的出身了，但看來還是嫌棄其他人的。”

奈山點點頭：“是啊，有了第一世的前鑒，第二世時我早早變賣家産，與她成婚後就帶她歸隐山林，可她過慣了錦衣玉食的日子，無法适應山間的清苦日子，她說自己雙手嬌嫩，不能勞作，我買了侍婢、仆從；她說山間小院布置不夠華麗，我讓人将華麗的家居擺件背進山按照她的喜好擺放；她嫌棄山間飲食清淡粗陋，我讓人每個三日就送來昂貴的食材，即便是外界戰火紛飛那幾年也從未停止，可她依舊不開心，後來我也倦了，讓仆從陪着她進城玩耍，她卻在死在山匪的刀下。”

孟昭：“這個......大環境比較亂！呵呵呵呵.......”

奈山精神萎靡的繼續給孟昭講故事：“第三世時，我做好了所有的準備，在山間修建華麗的院落，布置好花園池塘，準備好侍婢仆從，儲藏各種山珍海味，帶着她進山避禍，原以為這一世終于能與她做一對神仙眷侶，不曾想她整日無所事事，就将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我身上，要我日日夜夜都在她眼前，但凡我看了那個侍婢一眼，她就覺得我看上人家了，就要鬧的雞飛狗跳，逼得我必須親手虐殺分屍那侍婢才肯罷休，後來更是幾近瘋魔，妄圖将我雙眼戳瞎，說只有這樣我的視線才不會再在別人身上停留，我們就這樣相互折磨了幾年，在她又一次試圖戳瞎我雙眼的時候被我失手殺死，我們的孽緣也算是終于有了結局了。”

孟昭有點尴尬，原本是打算讓人家做三世美夢，沒想到活生生讓人家受了三世磨難：“那個......原本真的是想圓你一個夢的，沒想到歷經三世，最後還是這樣，真是......”

奈山倒是很明事理：“尊神是好心，但小人卻沒那個命！”說着自嘲一笑，“罷了，就如此吧，也算是知道與她相守後會是怎樣的結局，也就無需再惦念了！”說完再次潇灑轉身。

孟昭：“.......哎，不是，那個誰，你等等啊！”

奈山再次疑惑轉身：“尊神還有何吩咐？”

孟昭在心裏罵：奶奶的，你說我還有什麽事？和着我費時費力幫你圓夢，你啥話不說就這麽走啦？但面上還得端出清貴矜持的樣子：“本座助你圓夢其實是有一件事情需要你相助！”

奈山眼中流露出果然如此的神色：“尊神想要小人幫您度化那幾只鬼？”

孟昭：“正是！”其實心裏在罵：你知道你還跑？揣着明白裝糊塗是吧？

奈山點點頭：“這也是應該的。”說完很是淡定的從腦袋上拔出束發的樹枝子，狠狠的照着胸口一刺。

孟昭下意識的伸手去攔，卻還是晚了一步，尖銳的枝頭狠狠的刺破皮膚，湧出來的卻不是鮮血，而是數道因藍色的熒光，這些熒光無措的繞着奈山轉了轉，然後頭也不回的往幽冥殿外沖去。孟昭有點懵，維持着身長右手的姿勢，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麽辦，一直舒舒服服靠在椅子裏的包殊卻在此時走到孟昭身邊，擡手将孟昭那愚蠢的右手按了下去對着滿臉灰敗的奈山問到：“你吞了那幾只厲鬼的神志？”

奈山坦然的點點頭：“我死時太過不甘，發誓要找到妲己問個明白，又不想變成厲鬼讓她更厭惡我，所以便趁着那些厲鬼被重傷虛弱時吞了他們的神志，放任他們将人間鬧的雞犬不寧，就是等着幽冥司的鬼差來拘我，好讓我能再見妲己，如今心願已了，自然物歸原主。”

包殊挑了挑眉：“倒是本座小看你了，你還有些本事，知道幽冥司，還知道用這樣的辦法來跟幽冥司談條件。”

奈山自嘲的搖搖頭：“那時人間宛如煉獄，各路邪魔外道都跑來想要分一杯羹，這些事情并不難打聽，況且我只不過小小的一介平民，那些人根本不會在意我，誰又能想到我能掀起什麽風浪呢？”

包殊：“所以......你根本不是死在戰場上，而是自裁？”

奈山點點頭：“那場仗死了上萬人，上萬冤魂啊，剛好應了那妖道跟我說的聚上萬冤魂之力便可使魂魄跳脫天道，長流世間。我的力量實在太渺小了，但那世道于我而言又好的不能再好，于是我在戰場上以鮮血畫陣，用染過百人鮮血的尖刀刺破胸膛，引來天雷鍛造我的魂體，成熟烈焰焚身之痛整整四十九日，才有了如今這樣跳脫天道的魂體。可是有了魂體又怎樣呢？我依然渺小，沒資格跟幽冥司的鬼差讨價還價，也不可能見到妲己，所以我又故技重施，去找那些邪魔外道，潛伏在他們身邊聽他們吹噓自己的本領，才讓我知道人間那些曾經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也死了，死後還戾氣深重化為厲鬼，但這些厲鬼剛開始也是弱小的，只要找準時機，就能奪了他們他們的神志，讓他們為我所用。”

包殊又挂上他招牌式的嘲諷微笑：“看來本座這十幾萬年來還是憊懶了些，竟不知這些玄機已經被人間窺得！但是，雖然你鑽了空子，以上萬冤魂為引，讓自己的魂魄逃出天道之外，還因那上萬人并非因你而死所以不用背上因果報應，可那些人有沒有告訴你，你強奪厲鬼神志，就要以自己的魂魄為燈來蘊養那些神志，直到油盡燈枯，可你的魂魄卻偏偏已經不在天道之內，沒有轉生、也無法消散，只能那麽虛無飄渺的游蕩于世間，虛弱不堪，卻偏偏永無盡頭！”

奈山震驚的瞪大雙眼，無措的看着面前冷肅猶如玉雕的幽冥之主：“永無盡頭？”

包殊難得認真的點點頭：“永無盡頭！這世上的生靈，無論是人是神還是鬼，窺得一點天機就妄想跳出天道，卻忘了有天道才有這世間，從來沒有誰能真正跳出天道！逆天而為，總是會有反噬的！風神殿下原是好心，讓你圓夢，可你歷經三世，看到了你臆想中的那個夢有多不堪，又因先前的一意孤行，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這便是天道對你的懲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