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16章

到了三月,一貫肅穆的皇城外,聚集着許多人。

諸多入京的秀女等候在宮門口,被領着去檢查身體。所有身體和容貌有缺陷的,都會在這一關被剔除。

到了午後,就陸陸續續有秀女入了儲秀宮。

原本還算安靜的後宮,熱鬧起來了。

選秀是難得的大事,宮人都忙得腳不停歇,外頭的熱鬧,雖和北房沒什麽關系,可是宮裏注入了新鮮的氣息,就連人都顯得有了些活氣。

明嬷嬷的身體總算好了些,也不再整日都拘在屋裏。據菡萏說,精神頭也好了不少,不怎麽打罵人了。

前頭幾日,陳明德也得了信。

說是荷葉,先前的那個荷葉,已有仵作檢查過屍體,沒有強迫的痕跡,當時吃下毒藥的行為,應當是出于荷葉的主動行為。

甭管到底是被迫,還是主動,藥,應當是她自己吃的。

荷葉死前,曾去過幾次永寧宮,和永寧宮的宮人嘉文有過接觸。

嘉文也承認,她們是朋友,荷葉心情不好,來找她聊過幾次,除此外并無其他接觸。

侍衛搜查過嘉文的房屋,也無毒藥的痕跡。

事情到此沒了線索。

陳明德對這個結果并不意外,至于明嬷嬷,那是更沒有反應。

私下這北房的宮人,心中自有自己的猜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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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個宮女待明嬷嬷雖周到,卻再也不敢往前湊了。

誰都不想自己成為下一個荷葉。

有了新來的荷葉後,因着她太過能幹,将許多事情都做了,其他宮女不知是不是有了戒備心,一個個也都活躍起來,争先恐後。

終于,驚蟄出去取膳時,不再是孤身一人。

近來是菡萏和他一起。

這本是好事。

可驚蟄習慣了獨來獨往,尤其自己一個人,要是遇到容九,想和他說話也方便,多了人卻是束手束腳。

不過自從上一回碰面後,容九再沒出現。該是這宮中選秀,侍衛都被抽調去了。

反正東西都做好了,驚蟄也不着急。

“驚蟄,”回去的路上,一直無話的菡萏突然開口,“你有沒有覺得……”

她頓了頓,“荷葉,有些奇怪?”

“新來的荷葉?”

菡萏點了點頭。

驚蟄蹙眉,他不怎麽喜歡和人說這些,不過菡萏既然問起來,他隐晦地回了一句。

“繞着走。”

這位新的荷葉的确積極,也讨人喜歡。

可也太會讨人喜歡,有時到了過分的地步。

驚蟄的櫃子從來都是上鎖的,他的東西,也不讓別人碰,自己會收拾。

可自打荷葉來了,驚蟄已經拒絕了不下三回她想幫忙的想法。

太過積極,反倒反常。

菡萏沉默了一會:“明年,我會努力通過考核,離開北房。”她看了眼驚蟄,聲音低了下來,“你的時間也快到了,早做準備罷。”

北房就在眼前,菡萏說完這話,就快步走進了窄門,倒是把驚蟄落在了後頭。

……考核啊。

驚蟄過了年,已經二十歲。

今年,的确是他最後一年。如果不按部就班地評等,那除了大機遇外,他這輩子就望到頭了。

一輩子都是不入流的小太監。

他原本不在乎。

在北房活一輩子也挺好,怎麽活不是活?

可是他遇到了系統,陸陸續續又出這麽多事,北房已經不再是個安全的地方,反倒成為衆矢之的。而且系統說的未來,略有可怕,如果不思進取,過不了幾年,還要吃那外敵入侵的苦。

離開,未必不是好事。

可離開也不容易。

眼下北房這麽多人,說不得,個個都想走。

只是……走得掉嗎?

驚蟄自打得了姚才人的針線包後,迄今都沒敢去儲秀宮的原因之一,不便是他懷疑,暗地裏有人盯着北房的一舉一動嗎?

他若去了儲秀宮,怕是主動把線索和自己的項上人頭奉上!

徐徐圖之,徐徐圖之。

相較于後宮的熱鬧,乾明宮卻是一派肅穆。

剛從壽康宮回來的寧宏儒,一眼就望見寬大桌案上的兩塊銀錠。

二十兩。宮造。

這個大小,這個形狀,他不會認錯。

這倆銀錠已經是老熟人了。

不知何時,不知為何,就出現在了這龍案上。

寧宏儒看了眼女官石麗君,這才欠身行禮。

“陛下,這是太後列好的名單,此乃這一次會入宮參選的秀女。”

“丢了。”

景元帝說得随性,寧宏儒也幹脆,皇帝這話一出,他就直接将手中厚厚一疊名單都撕碎,又命宮人清掃幹淨。

而後笑嘻嘻地拱手:“陛下,這名單不看也罷,不過,太後娘娘這一次是鐵了心,想要為陛下尋位皇後。”

秀女已經入宮,太後好一番折騰,讓人擺了宴席,盡管景元帝沒出面,卻仍是熱鬧。

原本靜如死水的宮廷,已然沸騰起來。

雖然景元帝不耐煩太後,不過寧宏儒說話時還是謹慎,免得将來這皇後讨了陛下喜歡,他就裏外不是人了。

“太後想娶,讓她娶了便是。”景元帝漫不經心,“沉香的事情,辦得怎麽樣了?”

寧宏儒欠身,輕聲說:“那批沉香已經準備妥當,只等東風。”

景元帝颔首,這殿內就又安靜下來。

景元帝喜歡安靜,乾明宮內伺候的,無不謹記着這點,腳步與呼吸都很是輕緩,生怕擾了景元帝。

半個時辰後,景元帝手頭的政務處理完了,随意将筆丢進筆洗裏,抓過那二十兩銀錠,把玩在手中。

景元帝因着誅殺朝臣的事,在文武百官裏的風評并不好。

不過這位皇帝狠厲歸狠厲,但每日的政務還是會處置,朝廷在其治下也算安穩,并無天災人禍。

他每日都會花時間處理政務,而後便不一定會在乾明宮。有時,會發現景元帝突然出現在某個妃嫔的殿內,若是幸運,就會一躍成為宮裏的紅人,備受寵愛。

不過,許是因為去歲劉才人出過事,整個皇宮安靜了許多,都生怕自己成為下一個劉才人。

這潑天富貴,着實是要不起。

除卻幾位高分位的妃嫔外,其餘的美人才人也不敢妄為,全都很是老實。

這也讓乾明宮讨得幾分清淨。

寧宏儒盯着景元帝手中的銀錠,到底忍不住說道:“陛下,這銀兩,可是有什麽不妥?”

他都盯着這家夥事兒看了這麽久,愣是沒看出來哪的特殊。

“沒什麽不妥,”景元帝冷淡地說着,“寡人賺回來的。”

只是細聽,也有一絲興味。

陛下賺回來的?

這天底下,還有誰敢和皇帝做買賣的?

寧宏儒想得再多,都不敢開口問。

什麽能問,什麽不能問,他心裏門兒清。

石麗君适時開口:“徐嫔娘娘之前去過壽康宮,從太後娘娘的手裏,讨了幾個宮人回去。說是能夠看看門子,打打下手。”

此前,景元帝叫人盯着承歡宮,石麗君自然不敢懈怠。

徐嫔和姚才人有舊親,是真。可徐嫔是太後的人,也是真。

這宮裏的關系錯綜複雜,從不只看姓氏血緣,更看利益,看好處。

景元帝倚在椅背上。

幾串純黑的玉石瞳子大小,被随意撇在桌案上,絲線蜿蜒,又堆在一起。

之前那些個宮人的眼珠子,和其他人比起來,也無甚差別,叫景元帝有些失望。

長達數月的監視,并未查出承歡宮之人的問題。

那問題,就不在這幾個人身上。

景元帝冷白的手指握着這“買命錢”,銀錠一下、又一下地抛起來,兩塊銀塊在他手裏,跟雜耍似的,根本落不得地。

既是收下了,驚蟄那輕如薄蟬的命數,也跟着攥在手心。

“都料理幹淨。”

輕飄飄落下的,是冷漠的命令。

石麗君恭敬欠身:“喏。”

陛下太過随心所欲,乾明宮的人做事,從來都不敢惹火上身。

哪怕寧宏儒和石麗君這般,已走到如今的地位的,也不能确保平安無事。

不過……最近這幾月,陛下倒是收斂了些。

像是有什麽趣味之事牢牢吸引了他。

寧宏儒和石麗君隐晦地對了一眼,對此心懷祈禱。

希望景元帝這份興趣,能維持得再久些。

乾明宮已經有幾月,不怎麽死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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