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19章

徐嫔膝蓋發軟,直接栽倒在地上,無力爬起。整個承歡宮都彌漫着血氣,撲面而來的腥臭味,令人作嘔。

在景元帝離開後,很長一段時間內,根本沒有人說話,有的都是哀嚎和慘叫,地上淌着紅血。

“來人……”

徐嫔啞着聲,哆嗦着,“快來人!”

外頭的粗使宮人聽到徐嫔的聲音,這才不得不靠近,一見殿前的血腥,也發出驚恐的尖叫。

“閉嘴,閉嘴!”

徐嫔的心情非常糟糕,還夾雜着無法掩蓋的惶恐不安,她漂亮的長指甲已經齊根斷裂,可她根本無心在意,在幾個粗使宮人的攙扶下爬起來,裙擺已是染上血污,卻根本顧不得。

“快,快去壽康宮,扶我去壽康宮!”

徐嫔丢下這滿宮哀叫的宮人,緊抓住粗使宮人的手,摳出了幾道血痕。她根本不敢留在承歡宮裏,更別說是找太醫來醫治。

她生怕景元帝發瘋回了頭,再将她也當做戲耍的一員,肆意玩弄着她的命。

正是皇帝這兒戲般的态度,生生吓破了徐嫔的膽。

宮人吃痛,卻不敢躲,壓着哭聲扶着徐嫔出去。

壽康宮內,太後正閉目養神。

她剛剛且看完了通過初選的名單,從中圈出了幾個比較在意的名兒,囑咐底下的人好好看着。

這其中有的,太後是預備留給瑞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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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王是她的親兒子,她自然要為他留着最好的。

“太後娘娘,徐嫔求見。”

宮門外,有內侍小心翼翼地說道。

太後閉着眼,不緊不慢地說道:“不見。都這麽晚了,還見什麽?”

內侍:“徐嫔娘娘渾身是血,正跪在外頭……”

太後猛地睜開眼,精光一閃:“你說什麽?”

內侍一五一十将徐嫔的狼狽告知,太後的眉頭挑起,聲音低了下去。

“難道是懷了?不可能,當初……”

太後想要說什麽,卻又吞下,拍了拍身旁女官的手,那位女官便起身出去,不多時,将狼狽的徐嫔帶了進來。

徐嫔已然精神崩潰,抓着女官的手,就像是抓着救命的浮木,在看到太後的瞬間,無神的眼睛亮了起來,不知怎的從身體內迸發出一股力量,推開女官撲倒在太後的身前,那嚎啕大哭的模樣,萬分狼狽。

“……太後娘娘……陛下瘋了……他殺了承歡宮所有人……娘娘救我!”

太後聽着徐嫔的話,不顧她身上的血氣,抓住她的胳膊:“怎麽回事?”

徐嫔的情緒很緊繃,是到了壽康宮才終于松懈下來,哭得太過崩潰,連話都說不出來。

太後問了幾次,都沒得到答案,眼裏閃過一絲嫌惡,讓人将徐嫔拖下去好好洗一洗,又招了人來:“去承歡宮走一趟,看還有沒有活口,有的話,留一個,餘下的都殺了。”

她冷靜地用手帕擦了擦手指,又道。

“徐嫔是自己一個人過來的?”

“還有兩個粗使宮人。”

“叫進來。”

“喏。”

兩位女官一起動身,一位帶着人急匆匆地趕往承歡宮,另一位則是去叫人。

承歡宮的人就算能活下來,太後也不打算留下太多活口。

她從來都不介意,讓景元帝的名聲更加難聽。

這些年,暴戾的聲名,有的是皇帝自己發瘋,可也有的,是太後在幕後推波助瀾。

景元帝那個瘋子,壓根無所謂。

無所謂更好。

太後垂下眼,露出冰冷之色。

等徐嫔清理幹淨,情緒也被安撫下來後,才得以重新見到太後。

這短短的時間內,太後已經将事情了解得差不多,如今聽徐嫔再講,不過是為了知道更詳細的情況。

徐嫔說話時,還是帶着些恐懼,時不時就停頓,面露慘白,花了好一會的功夫,才總算将事情給說了個清楚。

太後沉吟片刻,冷笑一聲:“原以為,皇帝根本不将他那個母後記在心上,沒想到,這不是還存有幾分心思嘛!”

徐嫔一聽這話,身子微微晃了晃:“難道是妾身查那姚才人的事……”

“姚才人蠢笨如豬,如果她能将東西乖乖地交給哀家,何至于淪落到這個地步?”太後冷哼,“要不是哀家留了幾分體面,她不過一具薄棺材就沒了,哪還有七七四十九日的道場?”

徐嫔連連點頭:“太後娘娘說得是……只是,姚才人的事,要是陛下有所察覺,那……”她不自覺扯着帕子,生怕自己的命都沒了。

姚才人是慈聖太後的表親姊妹,而徐嫔算是姚才人父輩那一系出身,硬要扯,徐嫔和姚才人的确是有幾分遠親關系。

只是并不親厚。

徐嫔在入宮後,受到一段時間的寵愛,後來失了寵,就迅速投奔了太後。皇帝的寵愛不過鏡花水月,連事兒都沒辦,又怎麽能夠長久?

還不如為太後做事,還能有些安穩。

徐嫔多次聽從太後的吩咐,這一次追查姚才人的事也不例外,只是姚才人死了後,進展更是緩慢。

原本以為那老貨死了後,随便搜查她留下來的東西,就能夠找到太後想要的,卻沒想到,北房那是處處都幹淨得很,甚至還有丢失。

徐嫔頭疼得很,生怕無法給太後交差。

就在這個節骨眼上,承歡宮接連出事,徐嫔心裏不是不害怕,也是這接連死去的人,讓秋逸想起了北房的驚蟄。

那些人都曾經跟驚蟄有過照面。

她心思敏銳,想起驚蟄這麽個人的同時,也隐約記得姚才人生前有人常伺候左右,便着人去查,果然如此,便将此事告訴了徐嫔。

徐嫔當即就讓秋逸去将驚蟄找來,不管有沒有證據,她打算将其留在北房。

……如果不是當天又出了事,徐嫔急忙忙去求太後,沒精力搭理驚蟄……

驚蟄那天,是出不去承歡宮門的。

後來秋逸再去找驚蟄,是秋逸自己的主意,卻也是徐嫔的默許。

怨不得徐嫔多心猜忌。

姚才人這麽謹慎的人,下藥都沒毒死她,如果能被驚蟄看到數次使用銀針,只能說明她本也信任他。

一個被姚才人信任的宮人,怎麽也脫不掉嫌疑。更因為他怎麽都沒露出破綻,所以才更加可疑。

徐嫔一邊惦記着自己的命,一邊又想起姚才人的事,忙将自己之前發現的告知太後,又說:“這幾日,因着秋逸被陛下殺了的事,妾身有些慌了手腳,就讓那同樣北房出身的長壽去試探了些……”

“荒唐!”

太後自是看不起徐嫔這般做派。

平時看着很是明豔大方,怎麽做起事情來這麽小家子氣?她是嫔妃,是後宮主位,想要使喚一個宮人,偏得用這般手段?

徐嫔這般懷柔手段,最終問出什麽來了?甭管驚蟄有沒有嫌疑,直接将人捉來審問,難道還有誰,會為了區區一個宮人,來問罪徐嫔嗎?!

要是徐嫔早早将此事報來,太後根本不會任由她這麽拖拉。

“你縱是殺了他,傷了他又如何?不過一個內侍,你做不得主?”太後将徐嫔怒罵了一頓。

徐嫔本就受了驚,如今在太後這裏又被怒罵,氣質越發凄涼可憐。

正此時,去了承歡宮的女官回來,欠了欠身:“回太後娘娘,承歡宮的宮人多數已經沒了氣息,只餘下一二個還有口氣,正在命人診治。”

徐嫔臉色大變,這才想起她那些宮人。

“春蓮和夏禾呢?”

“春蓮已死。夏禾還活着。”

徐嫔搖晃了下身子,一口氣差點上不來。春蓮是她用慣了人,說是情同姐妹雖然為過,可的确很是在乎,誰成想……

“太後娘娘,陛下突然發作,偏生是在今日,難道是因為妾身派長壽去試探驚蟄的緣故?那驚蟄……”

“你還真以為,陛下會為了驚蟄動怒?”太後恨鐵不成鋼地瞪着徐嫔,只覺得她荒謬可笑,“他這是故意來氣哀家!”

明知道徐嫔是她的人,還這般打她的臉!

徐嫔用帕子擦了擦淚,冷靜下來後,只覺得太後說得對,可她一下子失去了左膀右臂,身邊的宮人零落個幹淨,連辦事都為難,一時間也失了主意。

太後捏着眉心,暫且讓徐嫔在壽康宮住下來。

皇帝這麽打她的臉面,她自然也不能讓皇帝好過。

翌日,太後就突發急病,與此同時,瑞王得了太後的懿旨,入宮探望。

後宮其餘的主子也或早,或晚知道了承歡宮的慘狀,無人不驚懼,就連德妃聽到的時候,也險些暈了過去。

就更別說儲秀宮,那些原本高興的秀女們,多是小臉蒼白,坐不得,也站不住。

心中難免惴惴不安。

太後,怕是被景元帝這般暴行給氣壞身子的吧?

瑞王就是在這樣緊繃的氣氛裏,入了宮。

壽康宮內,瑞王赫連端入了殿,聞到了一股濃郁的藥味,原本不緊不慢的步伐就變得急促起來,急急走到太後床榻前。

“母後,難道是真的病了?”

躺在床上的太後臉色蒼白,額頭還冒着薄汗,着實一副病态。

“癡兒,哀家不這般,怎麽能讓你入宮?”太後擡起手,赫連端往前幾步,攙扶着太後坐起身來,“你也知道,赫連容那厮陰狠毒辣,不做全套,可是麻煩。”

她臉上這麽蒼白,全都是塗了厚厚的一層鉛粉僞裝出來的。

赫連端低聲說道:“遲早有一日,我定叫母後,不再遭受這樣的屈辱。”

太後寬慰地拍了拍他的手,讓赫連端坐下說話。

“近來諸事可順?”

赫連端點了點頭:“夏遼雖然死了,可是陳宣名掌握了他先前留下來的輿圖,并沒被抄家所禍。如今,鐵礦已是不愁。”

“好!”太後很是寬慰,“哀家讓你查的,可查到了?”

赫連端:“姚家已經落敗,舉家回了故土。我派人去查,如今家中只剩下庶出,嫡系一脈,全都沒了。而慈聖太後那邊,沉老院長一直在乾元書院教書,不曾離開潭州一步。沉老院長身邊有人盯着,該是陛下的人。”

慈聖太後出身沉氏,是書香世家。

沉家這一代是由着左都禦史沉子坤所領,他是慈聖太後的長兄。

慈聖太後和沉子坤的父親是沉老院長。而沉老院長一輩子只教書育人,從不踏足官場。

太後嘆了口氣,垂下了眼。

赫連端看着母親,忍不住說道:“母後,您為何要怎麽在意姚才人?她和當年慈聖太後的事,有關嗎?”

赫連端隐約知道,父皇和慈聖太後間是有過龃龉,甚至于慈聖太後的死,和先帝也有關系。然太後這般在意,難道是……

太後瞥了眼赫連端,聲音平靜:“你應當也猜出來了。”

赫連端:“……當初慈聖太後的死,母後也曾插手。”

“不錯。”

慈聖太後和先帝是青梅竹馬,年少慕艾,自然走到一起的。那時,誰不稱呼他們郎才女貌,天生一對。

先帝甚至在情深時許下諾言,答應與慈聖太後一生一世。

可情感有時濃,待淡去時,便也如退潮般冷漠,只餘下滿目瘡痍。

慈聖太後遲遲生不出孩子,先帝卻已經登基好幾年,在朝臣的催促之下,他開始廣開選秀,後宮一個接着一個地進人。

而這些嬌豔的花朵,也紛紛誕下子嗣。

先帝越來越少踏足慈聖太後的宮殿,流連于新鮮的色彩。當然,也因着心中有愧,他很是敬重慈聖太後,任誰敢憑着寵愛蹬鼻子上臉,侮辱皇後,都會立刻被貶入冷宮。

慈聖太後對于先帝的花心并無反應,直到她懷孕了。

太後聲音幽幽,帶着幾分怪異。

“先帝欣喜若狂,因為他發現,他再怎麽喜歡那些妃嫔,可誰都不如他的皇後。梓潼,到底別有不同。皇後終于有孕,先帝再也不去其他妃嫔的宮中,一直守着皇後,直到她生下了九皇子。”

也就是赫連容。

先帝高興壞了,因為皇後生下來的是男丁。這是值得慶賀的大事,後宮接連幾日張燈結彩,甚至前朝大赦天下,為皇子祈福。

這般盛大的喜事,終止在慈聖太後的身上。

“她瘋了。”太後笑了起來,“她并未因為先帝的回心轉意高興,更憎惡她生下先帝的血肉,在洗三那日,她差點淹死了赫連容。”

瑞王眉頭皺得死緊,這些都是他不曾知道的舊事。

上一輩子,他忙于和赫連容争鬥,後來赫連容手段毒辣,直接一把火将所有東西都付之一炬,他何其有幸重獲新生,這才驚覺自己其實有些自大,忽略了來自娘家的助力。

在他循着上輩子的軌跡,将錯失的人才收入麾下時,瑞王也頻繁地探望太後,維持住他們本就不錯的母子關系。

“所以,父皇其實很喜歡慈聖太後,那為何……”瑞王皺眉,難道他上輩子的消息有誤,慈聖太後不是父皇殺的,而是母後動的手?

“慈聖太後既是先帝殺的,也是哀家殺的。”太後收斂了笑容,淡淡說道。

慈聖太後的瘋,并非只在一時。

那時,整個宮裏都得盯着她,但凡讓她和赫連容接觸,那她能想出一百種方式試圖殺了他。倘若先帝出現,慈聖太後便會自殘。

久之,寝宮宛如冷宮。

可先帝後悔了。

他自覺辜負慈聖太後良多,更知道她曾是多麽驕傲矜持的性格,不忍見慈聖太後一直這麽痛苦下去,于是吩咐了太醫開了藥。

一點,一點地喂給慈聖太後。

藥效經年累月,慈聖太後也便時常沉睡,姚才人也是在這個時候,被調過來伺候慈聖太後。

先帝希望慈聖太後醒的時候,看到自家人會高興些。也不希望她那麽驕傲的人,最終落到這麽個凄慘的結局。

他希望慈聖太後在還能留有幾分顏面的時候死去。

所以先帝也封鎖慈聖太後發瘋的所有事情,不叫人知道。

可太後等不了這麽久。

按照先帝的設想,慈聖太後怕是要花上七八年才能真的死去,那時後宮除了赫連容後,長達數年沒人有孕,因為皇帝不肯再入後宮。

她如何能等得到!

“若不是除了慈聖太後,那還不能有你。”太後冷靜地說道,“哀家也做不到如今這位置!”

赫連端:“那母後追查姚才人的原因,正是因為她……手中握有慈聖太後之死的證據?”

“慈聖太後死後,姚才人被暴怒的先帝打入冷宮,那時,我沒多在意她,直到赫連容那厮登基。”太後恨得咬住了牙,“去歲,哀家才查到,在先帝駕崩前,姚才人曾去見過一回先帝。”

“姚才人是待罪之身,怎麽出得了北房?”赫連端吃驚追問。

“她假托重病,被挪了出去,先帝駕崩後,才又回去的。”太後嘆息着擺了擺手,“你也知道,先帝是出巡回來後重病,但也不是連一點寫遺诏的機會都沒有,結果他什麽都沒留下……”

赫連端:“母後懷疑,姚才人手裏握着您當年毒殺慈聖太後的證據,特地在這個節骨眼去見先帝,就是為了幫赫連容上位?”

“當是如此!”

那時候慈善太後的身邊,除開那些宮人之外,就只有姚才人,而那些宮人早就被太後除了幹淨。

偏偏剩下姚才人!

“那母後怎不早些與我說,我也能祝你一臂之力。”赫連端嘆了口氣,去歲他已經回魂重生,若是早些與他說,他還能做些什麽,如今已是這麽久,姚才人都死了……

死在了母後的手裏。

太後不語,如果不是赫連端問起,她的确無法将這樁陳年舊事說出來。畢竟毒殺慈聖太後不是什麽好事,要是一個動蕩,惹出禍事,她也罷了,定會連累赫連端。

太後連陳年舊事都說了,便也将昨夜發生的事情告知赫連端,他神色詫異,微蹙眉頭。

半晌,赫連端沉聲:“母後,陛下應當還不知道其中真相,倘若他知道,以他的瘋性,不會善罷甘休。”

太後有些懊悔:“早知當初,就先留姚才人一命。”她這一動,反倒是打草驚蛇,惹了皇帝注意。

事已至此,不可挽回。

太後和瑞王商量了一道,赫連端勸她莫要再輕舉妄動。

景元帝剛發完瘋,那小內侍驚蟄又是兩邊都挂了名的,皇帝肯定也知道這人的存在。

要是太後再下手,皇帝又當真在乎慈聖太後的話,此舉難免會惹得景元帝發瘋。

他要真發作起來,縱是太後,也生怕他會毫無顧忌。

太後體會得到瑞王話裏的擔憂,如何不應,便也将這事按下。

既景元帝不知,那還不算緊迫。

瑞王在壽康宮待了一個多時辰,陪着太後吃完了午膳,這才出了宮。

一上馬車,瑞王的神情就沉郁下來。

母後果然如他所想,行事太過直接粗暴,絲毫沒想過會引起的反應。

軟的怕硬的,硬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景元帝就是這麽個不要命的,他敢在承歡宮大開殺戒,那誰能保證,他不會突然發瘋?

瑞王可是親眼見證過他上一世怎樣的瘋狂!

斬了姚才人是痛快,可定會引起景元帝的主意。要是再任由太後行事,那後果不堪設想。

萬幸,瑞王捏了捏眉心。

今日他入宮了。

承歡宮的慘劇,在有意無意的推動下,最遲到下午,整個後宮都知道了。

就連驚蟄這些灑掃的內侍,也得知此事,他立刻就想起昨夜遇到的容九。

容九當時匆匆趕往的方向,難道是承歡宮?

谷生一把揪住了驚蟄的袖子,語氣有點着急:“驚蟄,之前來找你的那個三等太監,是不是承歡宮的?”

驚蟄沉默了一會,點了點頭。

“那他……”

驚蟄抿唇:“怕也是。”

聽說好像整個宮只活下來一二個宮人,餘下的都已經死了。

也不知道長壽還能不能活。

雖然長壽有了變化,但驚蟄也不是多無情的人,也試圖去探聽過消息,可是現在消息封鎖,此時也查不出來。

許是為了安撫這些剛入宮的秀女,德妃安排了一次宴會,就布置在禦花園處,讓秀女們也能好好松活松活,順帶放松下心情。

所有留牌子的小主都要去,底下伺候的自也跟着去,唯獨留下三四個粗使的太監守着儲秀宮,驚蟄就是其中之一,就連谷生都被調去幫忙。

時常熱鬧的儲秀宮,還是頭一回這麽安靜。

雲奎大咧咧地說道:“我們趁着沒人,把最後一點掃幹淨,應當就沒事了。”

剩下的這幾個都是不愛湊熱鬧的,也算勤快,聽了雲奎的話,就領了工具各自散去。

驚蟄被分配到的地方,正好是後殿。

他先是老老實實地将分配到的地方掃了個幹淨,而後在心裏問系統。

“雖然你一點都沒用,不過能不能察覺到有沒有人在監視我?”

【……】

作甚麽人身攻擊!

【沒有。】

人越少,對系統的耗費就越少,驚蟄雖不明所以,但還是能覺察到這點。

好不容易逮到這個人少的時機,他當然要抓住。

确定無人盯着他,驚蟄帶着工具,朝着姚才人所說的方向去。

——小道邊上第八塊青磚。

他拐進小道,盯着那顏色相近,卻不相同的磚石,一塊塊數了過去。

……六,七,八。

驚蟄停下,手指摩挲着磚石的邊緣,還很堅硬牢固。低頭從懷裏掏出一根鐵質細長條,卡在邊緣撬了起來。

磚石和鐵塊發出怪異的摩擦聲,僵持一會,磚石被撬出了一點,驚蟄立刻換手,捏住那一小塊往外拖。

他的力氣可不小,硬生夾着那塊磚石給拖出來了。

将青色磚石拖出後,驚蟄這才發現,這塊磚石和其他的磚石不太一樣,翻過來一看,磚石的內側鑲嵌着個略小一圈的盒子。

驚蟄愣住,這玩意怎麽掏?

這看起來,可幾乎和青色磚石貼一起了,除非将外側的磚石摔碎,然一旦碎開,怎能不叫人猜忌這其中的緣由?

可現在不拿走,往後可未必有這麽好的機會!

正在驚蟄猶豫之際,他忽然發現,匣子露出來的這一面上,有着一個環形的豁口。

驚蟄看着這個熟悉的形狀,先是一愣,在心裏默念不會吧……與此同時,卻又從懷中掏出一枚綠扳指。

自打他意識到北房不安全開始,一些貴重的東西,他都是随身攜帶的。

他試探着将綠扳指塞了進去。

……完美無缺。

整一面往外彈動了一瞬,咔噠一聲,匣子開了。

驚蟄拉開,還沒來得及看到裏面是什麽東西,就聽到了遠處的腳步聲。他心中一頓,立刻将所有東西全掏了出來塞進自己懷裏,而後連綠扳指都不要,直接将整塊磚石又塞回去。

當腳步的主人拐進來時,正好看到驚蟄在彎腰掃走地上的灰塵。

雲奎擦了擦汗,“驚蟄,弄好了沒有?”

驚蟄:“小道裏頭,還沒弄幹淨。”

“走吧,反正今日宴席結束,這些小主也沒閑工夫四處亂逛。”雲奎再勤快,也不想冒着大太陽幹活,臨近四月天,着實有些熱得喉幹,“去前頭歇歇。”

驚蟄點了點頭,順手将剛才撬東西時散落下來的碎屑都清理幹淨,這才不緊不慢跟着雲奎去了。

直到彎腰洗臉時,驚蟄才隐隐覺出後怕。

綠扳指是朱二喜給他的。

朱二喜之所以會給他,是因為這是陳安的囑托。

可驚蟄之所以會去掏青磚,是因為姚才人的針線包提示,為何青磚裏藏着的盒子,鑰匙卻是陳安給的啊!

……難道姚才人的提示,原本就是為了寫給他看的?

驚蟄撓心撓肺想知道剛才找到的東西到底是什麽,和雲奎幾個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話,心不在焉。只是聊着聊着,忽而看到儲秀宮的女官帶着兩個宮女走了過來。

幾個小子立刻站了起來,老老實實行禮。

女官在他們幾個中間看來看去,最終挑了驚蟄:“黃小主的服侍宮女搬東西時摔斷了腿,現在黃小主想要換個內侍服侍,就你了。”

驚蟄:“……”他很難擠出一個驚喜的表情。

可雲奎等幾個卻是羨慕嫉妒,只覺得驚蟄走了好運。而後女官就點了個宮女,讓驚蟄趁着這時間去收拾下東西,回頭就直接住在儲秀宮後面的那排屋舍,方便就近伺候。

驚蟄面上答應,回去收拾東西時,和明雨對了個眼神,悄無聲息地将自己身上所有的東西轉手給了他。

這個宮裏,驚蟄關系最好的唯有明雨,身家性命都可以交托的那種,若是連明雨也不可信,那他的确該早些死了算。

驚蟄就此在儲秀宮住下,老老實實地做事幹活,只除了偶爾會在自己的東西上系着纖細發絲,有那麽一兩次斷了,他就心中有數。

黃儀結的性格其實很溫和,不怎麽挑剔下人,時常還有賞賜,自己吃不完的膳食,也會分揀出來,賜下去。

她在儲秀宮人緣好,來往找她的人就多。

驚蟄身為伺候的人之一,不得已記住了很多人的名字,順帶忍住噴香的胭脂味。

不過近幾日,她們說的最多的,還要屬景元帝。

那日,景元帝在承歡宮鬧出的事着實太大,惹得許多秀女心中害怕,然德妃置辦的宮宴上,景元帝卻是屈尊出現了一刻鐘。

盡管只有一小會,很快就離開,可也足以讓許多秀女有了不一般的感覺。

驚蟄時常會聽到她們在說起景元帝,關于他俊美的相貌,傲慢冷酷的脾氣,高高在上的氣質……

他聽一條就哼一條。

俊美的相貌?

能有容九好看嗎?容九那張臉要是露出來,誰人不覺得驚豔漂亮?

傲慢冷酷,高高在上?

那還是不如容九。

容九只是看着冷,人還是不錯,說話還挺講究,也溫和。

就是近來他發現,容九還蠻壞心眼,偶爾吓唬起人,能将人吓破膽。

一想起容九,驚蟄就哀哀嘆了口氣。

上次在宮中偶然相遇,也沒說幾句話。

容九那會,到底是不是生氣了哦?

他一邊想,一邊挖出好大一坨膏藥,塗在了手指上。

驚蟄之前差點被砸壞的手指,後來又紅又腫,用了容九給的玉瓶膏藥,才發現原來和之前凍瘡用的不一樣,只是玉瓶長得相似。

在不吝啬使用之下,驚蟄的手指總算大好,估摸再一兩日就恢複了。

原本他不想這麽肆意揮霍,只是想起那日容九的冷哼,摸不準到底這壞脾氣是朝哪發,只能唉聲嘆氣地試圖彌補……

這傷勢恢複了,總不該生氣了吧?

唉,有點想容九了。

在驚蟄的“思念”下,儲秀宮的日子過得飛快,一眨眼到了最後一關。

身體恢複了的太後,整整給景元帝挑了二十個适齡的女子,其中就包括黃儀結。

而後,就開始慢條斯理地給各個宗親挑選。

站在殿外等候的驚蟄默默和系統打個商量。

“我知道這該死的任務肯定會失敗因為這根本就是瑞王要做的我根本做不到因為是你的錯所以你能不能選一個比較正常的懲罰buff!”

驚蟄由于是一口氣在心裏叭叭出來,差點沒喘過氣來。

系統幹巴巴。

【系統沒有幹擾權限。】

驚蟄微笑:“去死。”

他瘋狂在心裏給系統紮小人。

長達一個多月的選秀,在四月中就結束了。

看起來漫長,實則對比以往,已經是簡快許多。景元帝全程沒理會這場選秀,對于選出來的秀女也不在意,只是駁回了太後想要立後的想法。

自然,這個人選,是黃儀結。

可是皇帝不願意,太後也沒法強行下旨。

這二十位留了牌子的小主,還沒分得份位,只能住在儲秀宮裏。

驚蟄和另一個宮女也照舊伺候着,沒能立刻回直殿司。

驚蟄在心裏感慨,毒辣。

真真毒辣。

他不信自己被選來伺候黃儀結是意外,畢竟徐嫔是太後的人,她發覺的異常,太後會有所不知?

黃儀結入宮是板上釘釘的,等她順利晉位,在安排宮人時,順理成章說起喜歡之前伺候的宮人,可不就将驚蟄留在自己宮裏?

之前對上徐嫔還好說,對上太後……

驚蟄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感覺也沒那麽硬茬。

“太後有旨——”

四月十八,壽康宮的懿旨總算來了。

黃儀結封貴妃,居鐘粹宮,金芸竹封嫔,居鹹福宮,時婕嬌封婕妤,居……等等,等太監唱完,有人歡喜有人憂。

既有了份位,也封了住處,這些新進宮的主子們自然不能再聚在儲秀宮。

一時間,儲秀宮又忙活起來。

驚蟄忙進忙出,和那宮女一起收拾東西。

而後,姍姍來遲的系統,總算哔哔了起來。

【任務五失敗】

【随機buff:世上只有媽媽好】

【效果:在48h(約2天)內,所有看到宿主的人,都會對宿主産生一種極端的保護欲,呵護宿主愛護宿主,如同媽媽保護孩子。】

驚蟄:“……”

哈?

什麽??

他還沒消化這個噩耗,一直和他一起做事的宮女月雲猛地抓住驚蟄的手,心疼地說道:“驚蟄,你做這些做什麽,快去邊上休息,這些都讓我來做吧。”

驚蟄:“……不是,月雲姐姐,這是我的分內事……”

他試圖搶回月雲手裏的包袱,居然沒搶過?

月雲嬌小的身體,爆發的力量,居然完勝驚蟄。

驚蟄漆黑的眼珠子裏,盛滿了多多的困惑。

啊???

【母親,在想保護孩子的念頭面前,總會爆發出無窮的力量。】

系統幽幽。

驚蟄:“再說話我自殺,絕了你所有任務的後。”他陰測測地威脅。

他不想知道,多謝!

驚蟄不得已跟在月雲的身後,剛走出去,就撞見黃儀結帶着幾個宮人走了過來。

驚蟄反射性想要躲在月雲的身後。

可是嬌小的月雲,要怎麽藏得住一只高大的驚蟄?

黃儀結一眼就看到了驚蟄,臉上的笑意越發濃郁,笑意浸滿了眼裏,溫柔得不可思議。

“驚蟄,乖乖,近來你伺候得好,可要什麽獎賞?百兩金夠不夠?”

驚蟄聽到“乖乖”時,已經打了個寒顫,激靈竄上天靈感,感覺腦子都要炸了。

“這是奴婢分內的事,如果硬要說獎賞,奴婢想回到直殿司做事,不知娘娘可否答應?”

黃儀結的身後,正站着儲秀宮的女官,她原本嚴峻的臉色也很是溫和,正一眨不眨地看着驚蟄,全然沒有半日前,冷冰冰來通知他們日後會跟着黃儀結的模樣。

黃儀結有些為難地蹙眉,繼而嘆了口氣,溫柔地點頭。

“既是你想要的,我自然會應你。”

她上前一步,想要抓住驚蟄的手說話,驚蟄吓得往後倒退兩步,險些撞上木門,黃儀結身後同時有三個人跑出來,一邊說着危險,一邊要給驚蟄做墊子。

就連黃儀結,也吓得要撲過來。

驚蟄:……救命!

還要熬兩天,到時候不是他們瘋了,就是我瘋了。

驚蟄痛苦地想。

得了黃儀結的話,驚蟄本能離開儲秀宮,可那個buff的影響,會讓所有人在看到他的那瞬間,都下意識關注他。

驚蟄快跑幾步,都會被人攔住,說是太過危險,不能亂來。

驚蟄:“……”

啊啊啊啊我殺了你系統!

系統安靜如雞。

驚蟄費勁九牛二虎之力,才從儲秀宮的虎口脫身,一路上根本不敢往熱鬧的地方走,一路往偏僻的宮道闖,直到确認身後沒人,才松了口氣。

就他現在這個德行,要藏哪裏去?

直殿司一定要去報道,但人那麽多,一想到剛才儲秀宮的盛況,驚蟄就渾身發毛。

那先回北房?

驚蟄虛弱地想到,北房的人少一點,熟悉一點,應該不會太瘋狂……吧?

“什麽不會太瘋狂?”

驚蟄正是神經緊繃的時候,冷不丁一句話,他手裏提着的包袱都差點飛出去砸人,是險險意識到那是容九的聲音,才猛地停下動作。

“你怎麽在這?”

驚蟄下意識問,緊接着臉色大變。

“等等你別過來,別看我!”

他一把捂住自己的臉,恨不得把自己縮到牆裏面去。

容九挑眉,不退反進。

驚蟄的背後就是宮牆,想跑也沒地方跑,只能抱着包袱瑟縮着貼近冰冷的牆道,竭力離容九遠一點。

他可一點都沒忘記之前容九看着冷靜自持,毫無影響,下一瞬就突然爆發的強硬。

容九居高臨下地望着驚蟄。

驚蟄的容貌,其實并不遜色。

眉眼溫潤,可笑起來時,卻又狡黠,如同只機敏的小獸,軟軟糯糯。

容九忽而皺眉,軟糯?

他何時對驚蟄有了這般看法?

他并不太喜歡這種感覺,有一種想要掐住喉嚨,扼殺生機的沖動。

他細細感覺着那似有不同的變化,平靜地說道:“要回北房?”

驚蟄看容九淡定,挺直腰,猶豫了一會,才選擇相信容九的自制力。

……不相信也沒辦法,他可打不過容九。

“先,先回去,待會再想辦法和直殿司告假。”

“嗯。直殿司很好?”

“也就那樣,混日子,我……”驚蟄說了一半,突然咬住舌尖,猛地反應過來。

他去直殿司的事,沒和容九說!

驚蟄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那日容九的氣,究竟來源于何處。

驚蟄幹巴巴地解釋:“我不是不想和你說,只是……”

“只是我忙,遇不上。”容九平靜地說道,“所以你連個口信都沒留。”

驚蟄覺得良心好痛。

一路回去,驚蟄都跟個小媳婦兒似地跟在容九的身後,期期艾艾地道歉。

甚至都忘記問他剛才為何會出現在那。

只是當驚蟄跨過北房的窄門時,胳膊卻被重力拉了一下。

驚蟄回頭,對上容九的黑眸。

冰涼森然的瞳孔裏,倒映着小小的驚蟄,他強硬,又溫柔地将驚蟄扯了回來,細長的指骨落在他的臉上,又按在眉角。

“我不想你走。”

男人平靜,幹脆地說。

“我想将你藏起來。”

手指落下,不緊不慢地撫摸着驚蟄的背脊,那已是一個近乎暧昧的擁抱。

“誰也不能看。”

他有些無法克制自己的動作,粗暴地掐住了驚蟄的腰。

“這股欲望澎湃而不知來處,驚蟄,你知道……是為何嗎?”

溫涼的話語如冬日寒霜,刮得人毛骨悚然。

驚蟄死命蹦跶了兩下,想從容九的鐵掌裏逃走,無奈鐵掌的确是鐵掌,力氣大得驚人,再加上系統說的狗屁buff,他根本撕掰不開一根手指。

“我覺得……”逃不走,驚蟄立刻恢複了鹌鹑樣,乖巧地說道,“容九該好好休息,多多睡覺,才不會有這樣的錯覺。”

“錯覺?”

男人偏過頭來看他。

好一張昳麗漂亮的臉近距離襲擊,驚蟄都要過呼吸了,他勉強抓住理智,堅定地點頭,“錯覺!”

驚蟄想起那句“極端的保護欲”,臉色都要扭曲了。他雙手按在容九的胳膊上,已經顧不得包袱掉在地上,異常認真,非常誠懇。

“容九啊,你看,咱倆是朋友,朋友不可能會有這樣獨占欲對吧,我和明雨也還是朋友呢,這說明友情根本不會這般偏激的情緒,所以,肯定是錯覺。你松松手,咱們都回去好好睡一覺……”

驚蟄的嘴皮子還從來沒這麽利索。

世上只有媽媽好buff,是一個極其詭異的buff,會強行把看到驚蟄的所有人都扭曲成一個偏執狂。

他在心裏深深忏悔自己的罪大惡極。

“……所以,你現在就回去……”

容九面無表情地捏住了驚蟄的嘴巴。

“聒噪。”

而後冰涼的手指摸上了他的後脖頸。

驚蟄眼裏含着兩包淚,抓住最後一絲清明。

可恨。

怎麽能動用武力鎮壓的?

再次醒來,已經是完全不熟悉的地方。

這是處極為寬敞的殿宇,應當是哪座宮殿的偏殿,上方的房梁,幹幹淨淨,一瞧就不是什麽破落處,他是幹灑掃的,知道這定是有人日夜養護。

……這是哪?

容九到底是什麽人?他的出身這般豪橫,連在宮中也來去自如?

驚蟄捂着後脖頸嘶了聲,還有些隐隐作痛。

他一動,就覺得不對。

腳踝上好似垂着什麽重物,嘩啦啦一聲,刺耳得很。

驚蟄立刻掀開被,看到右腳踝上,正圈着鐵環。

如同圈養起來的小獸,被束縛在了床上,蜿蜒的鐵鏈蔓延到了床尾。

他幾步爬到床尾,用力拽了拽鐵鏈。

紋絲不動。

“不是吧……難道容九不是把我帶到哪個宮裏去,而是給我帶出宮了?”

這個可能性,比前者還要荒謬。

可如果不是這般,這床,這鐵鏈,這環是怎麽出現的?

在驚蟄費勁拽着鐵鏈,試圖逃出生天時,隔着床帳,一道隐隐綽綽的身影立在那處,默然注視着驚蟄的動作。

直到驚蟄罵罵咧咧地轉身。

“等我見到容九,我就要他……”

“就要我怎樣?”

容九溫和地問道。

驚蟄僵住,低垂了頭顱。

那膽怯的神态,如同等待獻祭的祭品,被迫露出皙白的脖頸。

“沒怎麽樣。”

驚蟄癟着嘴。

他能怎麽樣,跳起來把容九打一頓嗎?為什麽buff在容九的身上居然是這樣的反應?

難道容九将來如果有了孩子,也會這麽囚禁起來嗎?

不可以啊!

驚蟄在心裏瘋狂搖晃着容九的肩膀。

容九從不曾體會過母愛。

自然,連母親的意義,都不曾有過。

扭曲的buff,在扭曲的人身上,只會讓原本就流淌在血脈裏的種子生根發芽,滋養出扭曲陰暗的毒花。

男人背在身後的手指,蠢蠢欲動起來。

越是避讓,越是謹慎,就越讓人有刁難的欲望。

強迫他,按住他,撕開他的僞裝,那種暴戾瘋狂的沖動,此時此刻正在容九的骨髓裏跳動。

他的情感是暴戾的,他的愛意是扭曲的。

倘若奢求其滋生的果實,只能得到磅礴的惡意。

——以摧枯拉朽的姿勢撕裂他,摧毀他。

驚蟄眼睜睜地看着男人挑開了床帳,他下意識避到床裏頭,也不知這動作到底觸動到容九哪裏,大手抓住床尾冰涼的鐵鏈,在手指纏繞了兩圈,用力一拽。

驚蟄從未想過如此暧昧尴尬的畫面會出現在自己和容九身上。

當他被拽着鐵鏈拉回去,被按住腳趾,一寸一寸用力地壓着骨骼,高大漆黑的暗影落下來時,他都在竭力希望容九能清醒一點。

腳踝好痛。

被按過的地方好痛。

最重要的是,良心也好痛啊!

冰涼的手指掐住驚蟄的臉,容九沉默地盯着他,尤其是那張還在不斷掙紮吐出話的嘴巴。

暴戾之色在容九眉間一閃而過,緊接着驚蟄頭皮一痛,男人的手指拽着他的頭發往後仰,他被迫擡起了頭,下一瞬,劇痛在唇間炸開。

容九咬破了驚蟄的嘴巴。

驚蟄拼命掙紮起來,卻如蚍蜉撼樹,痛得掉下了淚。脆弱的眼淚被舔去,鋒銳的牙齒啃噬着眼角,塗抹開豔麗的紅。

那不是吻。而是捕食。

唇,不過是吃的第一步。

而後咬爛,碾碎,吞噬每一根骨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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