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在這村子裏待了兩天,方硯知通過和人交談,倒是将基本情況和所處環境摸了個大差不差。

安慶村村民依山而居,地處偏僻,雖然只是個窮鄉僻壤的小地方,但是民風淳樸,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幾公裏外有個鎮子,稱作長安鎮。那兒就繁華的多,是村民們采買器具,進行商品交易的地方,也是原主擺攤代寫之地。

安慶村所靠之山名為松山,山如其名,山野之上松樹茂密,溪水清澈,是個不可多得的綠水青山。

不過傳聞中這松山之上有野獸出沒,會食人肉。因此居民大多不往山上去,除了少數幾個依靠砍柴為生的樵夫不得不冒險走這一趟。

既然有松樹有水源,方硯知想起來自己的老本行就是徽墨技法的傳承人。雖然不知道失去了現代精細工藝能不能成功,不過也可以嘗試一番。

如果成功了,這也不失為一種賺錢方法。失敗了的話,則另想出路。

說幹就幹,方硯知向來是個行動派,更何況一月之期迫在眉睫,領頭打手威脅的話如雷貫耳。趁着日頭剛出,他就從家中後門一路避開所有早起耕作的農戶,鬼鬼祟祟朝松山上去。

松山倒不陡峭,就是布滿雜草難以行走。方硯知第一次穿着布鞋背着籃框拿着鐮刀斧頭往深山裏走,體會着古代登山辛苦。

這幾天的穿越生活,愣是把他之前被人頗為诟病的潔癖給治好了。換做之前,他是無論如何打死也不肯就這樣踏着雜草灌木上山去的。

方硯知苦笑一聲,把這些雜亂心思統統抛出腦海,眼下找到制墨材料才是正事。他專心致志地為自己開辟一條道路上來,等他終于來到一塊開闊之處,已是日上三竿。

這具身體頗為瘦弱,手無縛雞之力,看起來沒二兩肉。這點山路走得方硯知氣喘籲籲,幾度中途停下休息,這才強撐着沒在半道上累趴下。

之前衆人還頗為疑惑為什麽這方家老三昏倒山上,估計就是爬上來時累暈過去了。

方硯知苦中作樂,拿出随身攜帶的幹糧啃了一口,權當補充體力。時間不等人,他還有很多事情要做。

他走到山坡靠陽之處,仔細挑選松樹。半天才發現一棵健壯松樹,預計三人合抱才能圍住。

方硯知喜出望外,作為資深制墨行家,他對松樹也頗有研究。這樣的松看起來年代久遠,又處于山南靠陽,飽經日照,松脂該是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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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拿出随身小刀在樹杆上劃出幾道,取下割破的樹皮,然後将一個承托器皿嵌入刀口之上。凝神等待片刻之後,方硯知滿意地發現,晶瑩松脂正順着割破的缺口緩緩流出,聚集在器皿之中。

萬事開頭難,現在就算是邁出了第一步。方硯知備受鼓舞,也顧不得身上勞累。他如法炮制地在這棵大松上又劃了幾道口子,将自己所帶器皿盡數奉上。

一刻鐘後,松脂不再流出。方硯知将這些器皿一一回收,将收集到的松脂全部倒入竹筒之中細心封口,确保山路颠簸不會灑出後這才打道回府。

臨走之前,他撿了一些樹下掉落的松枝裝入背簍作為燒火材料。并且回頭看了一眼這棵壯碩松樹,心裏是越看越覺得歡喜,好似發家致富指日可待。

等他這一來一回,已是接近午飯時辰,各家各戶冒起炊煙。所幸大部分農戶都回屋去了,路上沒有什麽人,也省了方硯知遮遮掩掩的心。

他将收集好的松脂倒入碗中,用碟子倒扣防止灰塵污染,還沒來得及休息片刻,便馬不停蹄地往長安鎮上走去。

收集松脂只是第一步,剩下的材料才是重頭戲。

方硯知帶着鬥笠遮擋日頭毒辣,一邊趕路,一邊在腦海裏回憶起師父曾經和自己說過的話。

“一兩黃金一兩墨,徽墨制法複雜繁瑣。其中工藝須得細心謹慎,萬不可急于一時,莽撞粗糙,這樣才能制出最細膩,質地最好的墨塊來。”

“采取松脂,燒煙、篩煙、熔膠、杵搗、錘煉缺一不可。”滿臉慈祥的匠人看着旁邊約莫七八歲的小孩,耐心地給他講解制墨技巧。

當時尚且年幼的方硯知還不明白,這看起來普普通通的墨塊對師父這種徽墨技法傳承人到底有什麽重要意義。他疑惑不解,稚聲稚氣地詢問師父。

“師父,現在人還有多少會用毛筆寫字?就算使用毛筆,大部分人也會選擇使用普通墨水,造價便宜。我們這麽辛苦去做徽墨墨塊,步驟繁瑣,一步不敢出錯,到頭來卻只能有價無市,真得值得嗎?”

師父聽着方硯知的童言無忌,朗聲大笑,笑容之中卻藏着他讀不懂的情愫。這位匠人但笑不語,只是示意方硯知湊前上來靠近身邊。

他用手摸了摸方硯知的後腦勺,因為長期制墨,師父手上已經染上了洗不掉的黑灰色。

他蹲下身子,平視着方硯知的眼睛,眼裏滿是期望:“硯知,你現在還小,這些事情和你解釋了可能也聽不明白。但是師父相信,等你長大了,真正懂得了徽墨的含義,你就能知道為什麽我們這些匠人,要将這門手藝傳承下去了。”

現在方硯知二十五歲了,不再是懵懂稚子,能将當時師父語重心長的話參透個大概。可是沒想到一朝回到解放前,而且還不受控制地回得太早了些。

長安鎮雖然離安慶村不遠,可是這幾公裏的路程卻是實打實的。方硯知走了快四十分鐘才将将趕到。雖然已過午間,街上卻仍舊熱鬧非凡,販夫走卒摩肩接踵,街邊攤販絡繹不絕。

方硯知掂量着自己身上所帶的銀兩,思忖着應該夠用。前幾日他将床鋪翻新的時候,意外發現床板低下鑿了一個洞。在好奇心的驅使下,方硯知把那塊床板整個掀了起來,沒想到下面居然藏着一個布包。

當時他直覺這不是什麽可以公之于衆的東西,所以先小心翼翼地确認了一下周邊環境。将門窗全部關好之後,确保沒人窺探,這才輕手輕腳地将那個布包打開。

讓方硯知沒想到的時,這個布包裏面居然是一些銀錢積蓄。

方家老三平日裏過得清貧,一有閑錢就去賭坊揮霍而空,欠了那麽多外債不說,沒想到居然有這麽多私房錢藏着。

想來原主怕是賭坊債款還不上,擔心要賠上性命,這才做得準備。一旦事情到了無法挽回的地步,就直接卷款跑路。反正這個地方天高皇帝遠的,只要逃出了安慶村,到哪兒不是容身之地。

只不過他這如意算盤還沒打好,就被方硯知神魂入身。而這些他私藏積蓄,他後半輩子的全部倚靠,分文不少的,也都便宜了方硯知。

這筆意外之財讓方硯知有了動力,依靠他的手段技藝,只要材料購買完全,他就有信心能夠做出墨塊來。

方老三在安慶村上落了個貓嫌狗不待見的名聲,但是在這長安鎮上卻是頗具聲譽。因為原主是少見的會讀書識字的人才,不少民衆都會找他代寫書信寄往遠方家人。

再加上原主雖然好賭,卻半點不會在外人面前透露出來。旁人只當他是個窮酸書生,看不出來有這番嗜好。

方硯知一到鎮上,就有熟人朝他問好招呼。他一個不認識,卻還是擺出一副溫和面孔一一回應。

街上小販吆喝此起彼伏,方硯知馬不停蹄地将所需材料購置完全。這些皮膠,麝香,冰片等花費了不少銀兩,心疼得他垂頭頓足。

原料準備完畢,開始初步制墨時,方硯知才發現,這不是一個簡單的活。他一人兩只手一雙眼睛,完全不能時刻盯着材料的冶煉。

不僅要一邊看着松脂燃燒時松煙聚集成灰的情況,還要時刻留神不能磕了碰了,不然原料毀壞事小,燒了房子可就是大事了。

他還得想好搪塞理由,不然松煙逸出窗外,黑煙滾滾,旁的人瞧見若是好奇問起來,還不知道該怎麽向他們解釋。

方硯知覺得自己自從穿越而來好像就沒一件事情可以順心如意。本來接受現實後,以為能夠安心過日子,沒想到原主居然欠款累累。剛想出了制墨的法子,居然一人看顧不來。

他忙活了大半個晚上,第二天一早就又前往松山繼續收集松脂。松山資源豐富,近水樓臺,算得上他這些天唯一的安慰。

方硯知睡眼惺忪,哈欠連天。為了查看松煙灰粒的收集情況,也怕意外發生火燭跌落,他這一個晚上沒有片刻敢安穩合眼。直到天邊出現魚肚白時才堪堪睡熟了一會兒,想起來今天還有事情要做之後,又從床上掙紮着爬了起來。

自從上次用鐮刀砍出了一條可以踩踏的小路之後,再上松山就沒有之前那般小心翼翼了。他朝着既定的路線向前走,神游天外,一不小心被路邊不速之客絆倒,直勾勾地朝地上摔去。

這一摔将方硯知直接摔清醒了,他的瞌睡不翼而飛,揉着撞痛了的胳膊,撐起樹幹看向害自己摔倒的罪魁禍首。

好像是個人。

方硯知不怕鬼神,也不相信什麽野獸傳說。雖然自己也是泥菩薩過河,卻也做不到眼睜睜地對人不管不顧。

他糾結了一會兒,把人從雜草堆裏面拽了出來,簡單清洗了一下他的臉,是個和他歲數相近的男子。方硯知探查了一下鼻息,發現人還活着,身上也沒有什麽流血的傷口,應當只是昏倒了,并無大礙。

既然人都昏倒了,這松脂收集怕是要暫緩一會兒。方硯知任勞任怨地把人擡到自己背上,一步一步将人背下山去安置在自己家中。

他坐在椅上,守着床上的人想着他什麽時候才能醒來,一邊在腦海裏溫習制墨方法。想得入神時,被救下的人已經坐起,朝他道謝。

方硯知将一碗熬得軟糯的米粥遞給他,囑咐那人不要狼吞虎咽後,坐在一旁看着他若有所思。

那人瞧了一眼米粥,又瞧了一眼方硯知,端起碗來一口一口地喝着。

見人已經安撫下來,方硯知半開玩笑半是認真地說:“我救了你一命,你願不願就在此處留下來,做我的幫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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