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老三!你在屋裏吧!我來給你送一些我娘今早剛烙的面餅!”
阿飛嘹亮又有活力的聲音如一聲洪鐘,撞進了方硯知和沈舒年的耳朵裏。方硯知用眼神示意沈舒年前去開門,自己先把衣服給套好了。
沈舒年只消一眼便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打開門栓,卻沒有将門戶大開,擔心屋外的人看到屋內這些東西。沈舒年展開進出門的身位來,站在門口看着面前拎着竹籃子的男人。
“剛烙的!香得嘞!”
阿飛語氣愉悅,一句話還沒來得及說完,就看到了開門的人不是方三,而是一個他從未見過的陌生男人。他不知道這個陌生男人是誰,又為何在方硯知家裏。
阿飛将手中竹籃往身後一藏,臉上笑容頓時消失無蹤。他面露警惕,嘴角繃得死緊,攥住拳頭,語氣不善地問沈舒年:“你是誰?怎麽會在老三的屋子裏面?”
沈舒年尚未開口解釋自己的身份,就見方硯知穿着衣服從屋子裏面走了出來。他一邊整理着自己的儀表,一邊朝阿飛走過去。
他按住阿飛緊繃的手,安撫道:“阿飛,阿飛!別緊張,這位公子是我朋友,這幾天來安慶村游玩,來我這裏暫住幾天。”
“朋友?”阿飛有些狐疑地問道,“之前怎麽沒聽你說過,你還有什麽朋友?”
“這不趕巧了嘛。”方硯知撓了撓頭,打算先把阿飛的注意力從沈舒年身上移開。他接過阿飛手上的竹籃,把蒙在上面的布掀開,一股濃厚餅香撲面而來。
方硯知嘴角微微一翹,恭維道:“大娘這餅做得可真好,看來我今天倒是有口福了。”
聽方硯知這樣誇贊自家娘親的手藝,阿飛有些腼腆。他憨憨笑着,立即就把對沈舒年的懷疑散了個無影無蹤。
他打趣方硯知道:“既然這位公子是你的朋友,你可得把餅給人家留一些。我不知道你屋子裏還有個人,沒裝很多來。”
方硯知沒吃早飯,此刻肚子正餓得慌。他剛從竹籃子裏撈出一張餅來,就聽到阿飛這樣說。
他好氣又好笑地哼出了聲,手指彎曲,敲了一下阿飛的腦袋:“沒想到我在你心目中居然是這樣一副形象,可傷透了我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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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他裝作掩面拭淚,嚎得跟真事兒一樣。
阿飛一個樸實的農家漢子,招架不住他這般死纏爛打的做派,站在看得一旁目瞪口呆。倒是沈舒年這段時間和方硯知相處下來,将此人插科打诨說糊弄話的本事領教了個七七八八,一眼便看出來了他的這些小把戲。
“他逗你玩呢。”沈舒年看不下去方硯知這般逗弄,忍不住出聲解圍,然後朝他走去,兩個人一左一右站在阿飛身旁。
方硯知沒撐住表情,拍了拍阿飛的肩膀,語氣有些松散的悠然:“他在我這裏住着,我還能真餓着他不成。”
沈舒年側身而立,俊秀清柔的面龐上滿是笑意:“在下沈舒年,是方公子的朋友。”
沈舒年伸出手示意,倒是讓阿飛有些手足無措。安慶村祖祖輩輩依靠田地為生,往上數三代都出不了一個讀書人,只有半路搬到這裏的方硯知,勉勉強強讀過幾年書,夠得上個書生名號。
和方硯知厮混久了,之前讓阿飛有些崇拜的書生氣質,也在日複一日的打鬧中漸漸消弭。方硯知的朋友想必也是個讀書人,阿飛不知道怎麽和除了方硯知以外的讀書人打交道,生怕把人給吓到了。
他顫顫巍巍地伸出手和沈舒年交握,力道沒敢很大,像是握着一個氣球,害怕捏痛了沈舒年。
阿飛低着腦袋,看起來有些羞澀:“沈公子好,我叫徐飛,你叫我阿飛就好。”
沈舒年沒想那麽多,他坦然交握,然後接過方硯知手上的東西瞧了一眼,誇贊的話張口就來:“這餅厚實勁道,想必是下功夫了,多謝令堂厚愛,也辛苦你跑這一趟。”
阿飛有些受寵若驚,連忙擺手道:“不辛苦,不辛苦。”
他偷偷觑着沈舒年,摳着自己手上因為長時間幹農活而磨出來的繭子,語氣裏是少見的豔羨:“真羨慕你們讀書人,就連名字都取得那麽好聽。舒年,一聽就覺得,定是個文化人。”
“不像我,我娘随便安了個飛字,就當做了我的名字。”
沈舒年沉吟片刻,放緩了自己語氣:“令堂取名,想來必有她的深意。或許是期望你有朝一日,能夠一飛沖天。”
方硯知見兩個人聊得熱火朝天,自己反倒成了個局外人。他聽着沈舒年這種诓騙孩童一般的語氣,沒忍住笑出了聲,惹得兩人紛紛側目。
他有些尴尬,輕咳一聲緩解氣氛:“瞧瞧你娘對你寄予了多大的期望,你可不能辜負你娘對你的栽培。”
“得了吧,你還好意思說我。”阿飛上下打量着方硯知。在方硯知面前,他不用像跟其他讀書人說話那般小心翼翼,反正方硯知也不會同他計較這許多。
“人沈公子學問多,知識多,就連名字都好聽。”他故作鄙夷地遠離了方硯知,朝沈舒年方向靠近了些,“反倒是你,到底有沒有給自己起個大名啊。”
“總不能還讓我們一天一天的方三,方三這般喊你。好歹你也是個讀書人,就算不同其他人那般起那麽多個名啊,號啊,字啊什麽的,一個正兒八經的大名可還是要的。”
真是瞌睡來了有人遞枕頭,方硯知正愁沒機會把自己的名字告訴安慶村的村民,現下倒是尋到了個話頭。
他心中大喜,面上卻不露聲色,故作高深地瞥了一眼阿飛,然後裝模作樣道:“我還當真給自己尋了個書生意氣的名字,叫硯知。”
“方硯知,以後你就叫我方硯知吧。”
“硯知?”阿飛先是低頭琢磨了一會兒這兩個字,然後眉開眼笑道,“你們這群有學問的人就連起名字也怪講究的,得了。”
他看了一眼方硯知,又瞧了一眼沈舒年。見兩人立如芝蘭玉樹,衣裳整潔,氣質出塵,不由得心中歡喜。
“我就不打擾你們讀書人講道理了,忒難懂。餅子我已經送到了,可得趁熱吃,涼了可就不好吃了。”
“那是自然。”方硯知笑着朝阿飛道別,臨出門時又回過神叫住他,“阿飛,我這個名字的事情,就辛苦你多多宣傳了啊。”
阿飛愣了一下,旋即揚起一抹憨厚的笑來:“那是自然,包在我身上。”
方硯知瞧着阿飛的背景漸漸遠去之後,才和沈舒年一起回到屋內。他從竹籃裏撈出一張餅來遞給沈舒年,聲音輕快:“這十裏八鄉的,就數大娘做的餅子最好吃,你可有口福了。”
“那是自然。”沈舒年和方硯知相對坐下,他給自己倒了杯茶,慢悠悠地喝着,“這阿飛倒是個性情中人。”
“阿飛從小鄉野中長大,自由散漫慣了。一天天雷打不動地做農活,就為了能夠多掙點錢,早日讨到新娘子,讓他娘過上好日子。”
方硯知也給自己斟了一杯,喝到一半時有些扭捏地朝沈舒年道:“他沒什麽文化,也沒讀過書,說話做事都是一副農人派頭。”
“要是他以後有什麽說錯的做錯的地方,多擔待點,別和他置氣。到時候回來,我來替他向你道歉。”
沈舒年茶也不喝了,他放下杯子,敲在桌上磕出清脆的一聲響。他一動不動地看着方硯知,眼底平靜無波,看不出什麽情緒。
方硯知莫名被他這種眼神看得心裏有些發慌,他讪笑着摸了摸鼻子,把臉埋在寬大的袖子裏面,不知道自己哪句話惹得沈舒年不高興了。
沈舒年心底像是被一片羽毛掃了一下,有些發酸,又找不出緣由。他深呼一口氣,這才淡淡道:“我不是你想得那樣的人,也不會随意和他人生氣着急,這點你可以放心。”
聽到沈舒年這樣說,方硯知一顆七上八下的心才漸漸安穩下來,轉頭就像個沒事人一樣招呼着沈舒年吃東西,和他唠街頭巷尾的八卦閑談。
沈舒年對這些家長裏短的小事沒半點興趣,但是方硯知願意說,他也就安靜地坐在對面聽,左右他也沒什麽着急的事情。
可是方硯知這人好似有些想一出是一出的毛病,常常話題說到這裏,下一秒就跑到另一邊去。沈舒年聽着聽着就開始走神,面上看着卻仍舊一臉熱忱。
他盯着方硯知開開合合的嘴巴,神游天外時還有餘力去想,為什麽這個人總是這般的精力活泛。
即使剛不久還嚷着肩膀疼,要死要活地讓沈舒年給他找藥擦,現在就能夠和他對坐着,談些張大媽家李大媽家這種街坊鄰居的瑣事,還聊得津津有味。
不知道說到了什麽,反正他也沒在聽,方硯知神情猛然激動了起來。
他隔着一張桌子拉住了沈舒年的手,倒是把心不在焉的沈舒年吓了一跳。
“我想到讓墨塊順利成型的解決辦法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