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第58章
“爺爺好噢。”裴複複看着爺爺手裏缺了幾口的肘子,“肘子是不是被老鼠咬了?給我爸爸吃吧。”
裴清許頭疼:“複複,你說給誰吃?”
裴複複:“給我爸爸吃噢,我爸爸能吃,我也能吃。”
裴清許此前沒有懷疑過裴酌在外頭吃苦,天底下最有信譽的皇帝打了包票,說裴酌是一路游山玩水回來的,逍遙得很,怎麽在複複嘴裏,老鼠吃過的東西,這父子倆也能吃?
裴酌抓抓頭發,裴複複的意思是,老鼠咬過的有細菌,普通人不能入口,但他們可以吃,因為他倆有系統,這肘子要是吃壞肚子,4523就會提醒他們不能入口。
他開玩笑讓崽兒給蕭循試毒,小崽子的理解出現了偏差,不能無差別試毒啊!會挨爺爺的罵。
泥菩薩過河的裴酌看了看裴陽,決定犧牲一人,保全兩人。
“爹,您誤會了,因為我閑着給複複念律呂公子的話本,裏面不是把我寫成神仙下凡麽,什麽拯救萬民嘗百草試毒,複複當真了,以為肘子能不能吃,我嘗一嘗就知道了。”
他篤定裴清許沒認真看話本。
裴清許:“裴陽,是這樣嗎?”
裴陽:“……是,我的确寫過這個情節。”
多麽稀薄的兄妹情。
裴清許胸腔裏對話本有很多不滿,比如豔俗之詞,流氓之語,雖然《玉京夢》裏沒有,但他可知道,律呂公子前期的其他話本,簡直不堪入目。
但這些都不好跟女兒說,憋了半天,終于找到一個突破口:“看看,開卷無益的話本,教壞孩子!”
裴酌心虛地望天,古往今來,家長都是黃雯終結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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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陽秉承着愛護哥哥愛護侄子的精神,沒有争辯根本原因是裴酌讓小侄子接觸話本,跟律呂公子有什麽幹系。
裴酌小聲道:“回頭賠你兩個肘子,複複給你玩。”
裴陽:“爹,我錯了。”
裴清許讓裴陽禁足三天小懲大誡。
然而這三天裴酌帶着崽兒住在太傅府裏,禁足生活快活似神仙。
連太傅都沒有去上朝。
蕭循榻上沒有大美人,朝上沒有太傅,同僚議論紛紛,私底下懷疑太傅監國月餘,幹的令陛下不滿意了,所以這幾天沒上朝。
李如意聽了都無語,小太子的魅力真大啊,勤勤懇懇的太傅都請假三天不上朝專心帶孫了。
這全天下,就咱陛下不放假。
李如意的賣慘素材又有了,就差見到裴酌了。
話說回來,都三天了,陛下怎麽還沒催裴酌回來?
蕭循揉了揉額頭,他總不能霸着裴酌不放。
一頭是太傅跟裴先覺二十多年死別、跟裴酌兩年的生離和新見孫的喜悅,一頭是裴酌跟他說“陛下,你最近有些沉迷了,該戒一戒”。
蕭循怎麽看都不占理,他已經和裴酌在回京的船上朝夕相處一個多月,該讓一讓太傅了。裴酌也彌補他予取予求一陣子,再不讓鹹魚休息,怕是要翻出手掌去。
總之,老婆孩子不在身邊,蕭循覺得慘絕人寰,但也沒無恥到派李如意去賣慘。
還算個君子吧。
李如意空有一腔本事,無處發揮。
……
裴酌在太傅府住了兩天,第三日便去了公立學堂上班。
學生們在宮門口張望、散步,險些被抓起來,盼星星盼月亮,終于盼到裴酌出現在課堂。
他們積攢了許多疑問,想當面請教裴夫子,也積攢了許多突破,想告訴裴夫子。
第一天的課基本沒上成,裴酌像明星似的被學生圍住,有的學生彙報成果,有的學生咨詢瓶頸,有的學生講着講着眼淚就掉下來了,仿佛見了親爹。
裴酌情緒和思緒也跟着切換來切換去,又累又感動。
蕭循提前打了招呼,沒有人提起令人社死的話本。
裴酌哪裏知道蕭循的思慮有多周全,他還沾沾自喜,他這算是站在巨人肩膀上,冒充了一回超出時代的科學家。
大家見到華麗歸來的頂級科學家,第一反應都是他的成就他的發明,而不是他的桃色新聞。
只要加倍努力鑽研,卓越傑出,大家就想不起他的花邊。
裴酌像打了雞血一樣給學生解答,直到天色擦黑,累得像一條狗一樣回到太傅府。
他靠在車廂壁上,摟着來接爸爸下班的複複,突然懷疑自己白天是不是讓人奪舍了?
不會怎麽會出現“加倍努力幹”的念頭?
這不是鹹魚該有的态度!
明天真不想上班,裴酌嘆氣:“崽兒,我好想退休。”
但他能安心接受的退休,不是年齡到了、錢攢夠了、幹不動了,而是科技發展到他能退休的程度。
裴複複:“爸爸,什麽叫退休?”
裴酌:“就是天天不上班就有錢,到處玩,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情。”
裴複複:“這麽好噢。”
裴酌:“是哦,好事多磨。”
裴酌接過兒子送的糖果塞進嘴裏,嚼了嚼:“蕭循怎麽沒催我們回去?”
不合理。
裴複複:“爸爸想爸爸了嗎?”
裴酌:“崽兒,因為非常不合理。”
照理說,至少也該派李如意送點東西,順便發揮一下特長。
但這兩天送東西的都不是李如意。
裴酌迷惑地帶着崽兒睡覺,第二天中午,實在抵不過擔心,帶上小崽子當借口,突擊跑回了宮裏。
毫不意外,卷王正在他應該呆的地方工作,好好的。裴酌一顆心落回胸腔裏。
蕭循擡眸看見裴酌,笑了一下:“知道自己回來?”
裴酌:“哦,複複說想念雪粒了。”
“咕咕。”被點名的灰白色游隼從門邊探出一個腦袋,圓溜溜地黑眼睛跟裴複複對視。
裴複複眼睛一亮:“雪粒!”
雪粒踢踢踏踏地進來,把一枚漂亮的綠松石放在裴複複腳下。
裴複複彎腰想要抱他,雪粒腳底抹油,跟小崽子玩起捉迷藏,在柱子、花瓶邊繞來繞去,故意在快要被抓到時就扇起翅膀飛起來,大逆不道地飛過蕭循的頭頂。
裴酌:“複複,我帶你去禦花園吧。”
蕭循:“不礙事。”
屋裏的氣氛雞飛狗跳,裴酌找了個椅子坐下來,用餘光觀察龍椅上的帝王,在嘈雜的背景下工作的男人更帥。
雪粒從蕭循頭頂上飛過去,裴複複的路被龍椅擋住,想直接從桌子下鑽過去。
蕭循讓了讓,讓兒子從他和桌子之間的空隙經過。
“謝謝爹。”裴複複擠進去,擠到蕭循懷裏時,不動了,他嗅了嗅鼻子,疑惑道,“爸爸,你吃藥了嗎?”
大美人猛地從椅子裏跳起來,三步并作兩步跑上去,擡手就摸蕭循的額頭,有些低熱。
“好啊,我就說你怎麽不催我回來,原來是生病了。”裴酌又氣又急,生病了也不說,那娶老婆幹嘛,不如繼續當孤家寡人算了。
蕭循:“無礙,只是一點風寒。”
裴酌:“宣太醫。”
李如意:“是。”
裴酌把小崽子抱開,又伸手在蕭循頸窩裏摸了摸體溫,體表溫度的确有些高。
“什麽時候開始發熱?”
蕭循知道瞞不住了,實話實說:“昨天早起時。”
裴酌閉了閉眼,那八成是前天夜裏就燒了,他要是在蕭循身邊……算了,他睡得那麽死,還不如指望小崽子發現呢。
“怎麽不告訴我?因為病了幹不動了怕沒面子?”
蕭循:“……”
裴酌:“放下筆,躺到床上去,你那些個大臣什麽事不能做?非要自己桌上堆這麽多奏折?”
從前只是調侃蕭循卷王卷到了自己,今日是真不想蕭循當卷王了。
怎麽生病了還要上班啊?
蕭循默不作聲聽訓。
他只是想做的事情太多了。
雖然他和裴酌的工作領域完全不同,但說到底是同一件事,他多做一些,裴酌就能少做一些。
總不能過個二三十年,他兒子長大游玩四處,鐵路還遙遙無期吧?
裴酌剛把蕭循轉移到床上,姜祿便來了。
頭一次見到精力百倍的聖上不情不願像個病患一樣躺在床上,而不是喝完藥就繼續開會,姜祿老懷甚慰。
看病還是要家屬陪同啊,不能讓病人自己做主。
姜祿可找到主心骨了,不由分說再次切脈問診。
“複複,你在這呆着。”裴酌怕蕭循無形中威脅姜祿不說真話,吩咐了複複看着蕭循,把太醫拉到門外詳談。
裴酌看見姜祿欲言又止就心裏一慌,他第一次感覺到迫切要推進醫學,大蒜素青黴素等等都要馬上搞出來,就是得靠複複配合。複複現在還不懂啊。
姜祿見裴酌好看的眉毛都打結了,道:“夫子也不必太擔心,陛下這病需要養幾天,難就難在陛下不肯配合修養,但有你在就不難了。”
裴酌:“是什麽病因?”
姜祿:“老實說,一半是受涼累得,一半是因為夫子你回來了。我每隔三日給陛下請脈,陛下過去兩年精神太緊繃,直到把你和小太子帶回京裏,才切實放松。這一放松,心裏壓的東西空了,便讓風寒有了可趁之機,陛下不讓我說。養養便好,最重要的是要多休息,保證恢複如初。”
裴酌若有所思:“謝謝你,我知道了。”
裴酌走回床邊,對李如意道:“去宣布,休沐五天,五天後另行通知,沒事別來找陛下扯家長裏短。”
李如意:“遵命。”
蕭循不贊同地坐起來,“李如意……”
李如意腳底抹油跑得飛快。
裴複複:“如意叔叔跑得跟雪粒一樣快。”
蕭循:“……”
裴酌把他按下去:“五天不上朝不會亡國,有的皇帝一輩子都不上朝。”
“你要是實在擔心有人反了,我給你弄點火炮。”
蕭循:“……”
裴酌湊近他,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音量,真誠道:“我覺得你這病就是開葷累的,以後還是少做一點。”
蕭循:“不要借題發揮。”
裴酌攤手:“哦。”
有宮人進來禀報,說:“禮部侍郎求見。”
裴酌:“讓他寫個奏折,交給我看看。”
宮人猶豫一會兒,道了聲:“是。”
架空一個實權皇帝,就這麽簡單。
裴酌端了一碗水給蕭循潤潤嗓子:“這幾天你什麽都不要操心,好好休息。”
裴複複也道:“爹爹好好休息哦。”
蕭循:“上朝之事——”
自他登基以來,從未缺勤,裴酌一回來就休沐五日,怕是被傳出風言風語。
裴酌不容商量:“不行。”
父子相認這件事不值得放假五天高興一下嗎?大臣都是當爹的人了,他們會理解的。
裴酌用卷王能接受的方式勸說:“一般我們工作到五十五歲退休,到時候你卷到六十五歲,比別人多幹十年,現在就當提前預支一下五天假期而已。”
退休?是好東西噢!
裴複複捕捉關鍵詞,一知半解但毫不猶豫,“噢,爹爹退休吧,複複去上朝。”
宣完旨的李如意回來差點被門檻絆倒。
來晚了,已經進行到病榻前逼宮這一步了麽?
小太子怎麽能用奶呼呼的語氣說出要篡位的話啊?
裴酌:“崽兒,你可真是大孝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