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盲美人與匹諾曹 06

第30章 盲美人與匹諾曹 06

扣扣——

傭人敲響了房門, 去而複返,手裏端着精致的茶點。

“鐘先生,要吃些點心嗎?”她聲音沉穩, 從容而老邁, “老爺剛醒了說想吃,結果等我準備好, 他又睡着了……”

“都有什麽啊?”鐘臻可以壓低聲音。

本來不想吃的, 可既然老師點了, 他便有些好奇。

“綠豆糕和桂花酥餅,配的是紅茶。”

“老師最好不要攝入□□的。”

“醫生說,少喝一點沒事兒的。”

鐘臻輕笑,帶着些嗔怪,“老師這麽跟你說的吧, 阿姨您又被他騙了,他就是饞了, 平時濃茶咖啡都不離手的。”

“是啊, 哈哈。”傭人将茶點留在鐘臻手邊的矮幾上,“那您幫老爺吃些吧,這樣待會兒他醒來想吃,我就說都讓您吃了。”

鐘臻想了想,“行吧。”

又招呼不遠處的小土狗, “你也一起吃吧,咱們都吃光了, 不讓老師貪嘴。”

商旻深對上了傭人的視線, 預感對方有話要說, 靜靜點了一下頭。

他的聲音仍是欣然應允的, 低聲道, “好,我想先用一下衛生間。”

傭人抱起托盤,“您随我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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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廊上的燈已然點亮,牆紙是淡灰色的,印着藤蔓暗紋,顯得很神秘。

傭人将他帶進旁邊的房間,應該是老人的書房。書架上全是樂譜,一片一片摞了滿牆。

書桌對向是兩臺鋼琴,上面扇着厚重的白布;桌面擺着的合照裏有一張瞬間讓商旻深的眸色加深。

畫面裏有一位慈祥和藹的老者和一個笑容和煦的青年,鐘臻這時候幾歲?

怎麽會笑得這麽開心呢,自信又篤定,無憂無慮的樣子?

從背景判斷,他們好像在休息室裏,鐘臻身旁的桌子上散落着樂譜還有一支口紅……

“這是好幾年前了吧,那陣小臻還沒成年呢……”傭人善解人意地解說,“應該是在後臺,小臻在鋼琴比賽上拿了獎,作為獎勵,或者是懲罰,老爺也在嘴唇上塗上口紅,跟他拍照。”

所以他才笑得這麽開心啊,商旻深暗想。

傭人感嘆着,“也就是小臻了,老爺惜才,願意被他這麽折騰。換了別人,哪怕是他自己的親外孫,未必都能陪着這麽玩兒。”

“所以,這位老……爺爺,他到底怎麽了啊?”

“他去世了,立秋那天走的……”傭人重重嘆了一聲,內心也在掙紮,“老爺走之前最大的心願就是讓鐘先生重新登臺演奏,不過,失明的事對鐘先生的打擊太大了,音樂家瞎了眼睛,多惡毒的詛咒啊。”

“那現在呢,你們打算一直這麽騙他嗎?”商旻深追究。

“總有一天得說呀……鐘先生很看重老爺的八十大壽,答應在老爺的生日音樂會上演奏,也是下了很大決心。老爺心疼他,不忍心用自己的死訊再給他打擊,所以讓我們幫忙演戲,直到他克服了心理陰影重登舞臺,再告訴他這個消息。”

“那你們就不怕他因為這件事遭遇更大的打擊?萬一他知道自己被騙了,受到了更大的打擊怎麽辦?”

傭人抿唇,“我們當然考慮過,老爺也一直在為這件事反複掙紮,合眼前才終于做下決定……現在的鐘先生是完全抗拒舞臺的,老爺認為他是在浪費自己的才華與時間,也有信心,只要他能重新站上舞臺,所有人都會為他的魅力所傾倒。他也會在這個過程裏,重拾對音樂的熱愛,而不是每一天得過且過地活着。”

“所以,你要我跟你們一起騙他?”

商旻深望向照片裏的那張笑臉,那笑容太透明了,讓他感覺刺目。

“我是在請求你,先不要叫醒他,”傭人說,“別把他生活裏的盼頭給弄沒了,他承受不了這樣的打擊……”

“我也不想說謊啊,可是小臻的才華真的不容許他這麽糟蹋;況且這是老爺的遺願,我們都想要幫忙實現。”

“我們?”商旻深動了動耳朵,表示好奇。

“嗯,我們。老爺,小姐,還有鐘先生的父母,這是我們一早就商量好的……鐘先生得走出來,他不能沉溺在一場事故裏。失明的鋼琴家是很可憐,但這絕對不該是他自暴自棄的原因。我們都希望他能走出來,只要他能站上舞臺,就會發現一切都沒變,他對音樂的熱愛和追求能推着他走得更遠。”

商旻深垂着眼睛,“我……”

他不想要鐘臻的生活裏滿是謊言。

“誰又想要說謊呢?不過是身不由己吧……”傭人取出手絹,細細擦拭着桌上的照片,“我也不想騙人的呀,我都一把年紀了,老爺走了,我也應該回到老家安安靜靜地享享清福;但我也心疼鐘先生啊,我想要他重新站起來,他該是個乘風直上的老鷹,怎麽變成了畏畏縮縮的鹌鹑了呢?”

視線又不由自主地移至那張照片,鐘臻笑得肆意飛揚,每一根發絲都乘着金色的光……

那時候,功名對他來說只是玩物,他被熱愛的一切簇擁着。

好想看他回到那個時候啊!

商旻深小心地将視線移開,他才剛窺探到了一段蒙塵的輝煌過往,馬上又要去面對這個人暗淡苦澀的生活了。

也是這個時候才明白了,鐘臻為什麽在聽到音樂會時即刻變得陰郁,因為太愛了,這份愛太重,擠壓着他孱弱的靈魂。

那份無能為力的愛讓他的靈魂不停尖叫。

“拜托了。”傭人握了握商旻深的肩膀。

商旻深不置可否,步伐沉重地離開。

.

回到老者的卧房,鐘臻笑着問他怎麽離開這麽久。

“迷路了。”商旻深在心裏鄙夷自己,謊話真是張口就來。

“迷路?洗手間不就在斜對面嗎?”

“我又轉了轉,第一次看到這麽老的房子……”商旻深痛恨自己虛僞。

鐘臻理解地點頭,“我第一次來老師家的時候,也跟逛博物館似的逛了三圈。”

商旻深幹幹地笑了兩聲。

“你真的要在老爺爺的生日會上演奏嗎?”

“是這麽打算的,但是……”怕被“老師”聽到,鐘臻朝着商旻深的方向擠了擠眼,“晚上回家了再聊,你先吃點點心,今天的糕點都還不錯。”

商旻深過去拿了一塊兒,鐘臻的鼻翼敏感地動了動,壓抑着沖動不讓自己恐懼瑟縮——

他還是不太習慣小土狗的味道。

雪有越下越大的趨勢,司機打電話來催,鐘臻為傭人借了個袋子,将茶點全部打包帶走。

他塞給商旻深,“拿着,待會兒路上吃。”

商旻深和傭人都覺得好笑,鐘臻卻一臉正經,“老師的身體本來就不行,還每天吃甜食,喝濃茶,到底什麽時候才能康複啊?”

“行,帶着!”傭人笑着答應,“我給您裝起來。”

“謝謝阿姨。”鐘臻欠欠身。

結果,一連數日的夜雪造成城市交通大癱瘓,他們在高架橋上堵了快三個多小時才終于駛入城市。

從老師家打包的糕點也被車裏的三個人瓜分幹淨了。

鐘臻滿足地笑,“要是老師知道這些東西這麽有用,肯定不會發信息罵我啦!”

“是啊。”司機苦澀地附和。

商旻深也忍不住,“嗯”了一聲。

等車在家門前停穩,鐘臻才如夢初醒,“哎唷,忘記帶你去買生活用品了……”

商旻深正消化着今天的經歷,根本沒往那邊想,聞言也是一詫,“對哦!”

“不然明天去吧,現在十點多了,商場早關門了。”只有司機仍歲月靜好。

“行吧,”鐘臻想了想,拉開車門,冷風吹動他的新圍巾,“那就明天再買,你今天先穿我的對付一下,可以嗎?”

“可以……”

商旻深哪有的選?

可是,再怎麽樣,穿對方內褲這種事也太親密了吧?

洗完澡,商旻深裹着浴袍,坐在床邊發呆——

哪怕對方是個瞎子。

煩!

他一頭栽進床裏,床單香噴噴的,提醒着他此刻正寄人籬下。

總歸得付出點代價的……

他抓了個抱枕,夾在兩條腿之間。

要麽,他繼續扮狗,踏踏實實地成為一只瞎綿羊的老婆。

要麽,他開誠布公,被惱羞成怒的瞎綿羊趕出家門,凍死在漫天大雪裏。

商旻深皺了皺鼻子,不就是去借條內褲麽,總比凍死了強。

至于那之後的事情,就等真的發生了再煩惱吧。

這麽想着,他裹緊了浴袍,拉開房門,敲響了對面房間的門。

“請進。”鐘臻說。

對方似乎也是剛洗完澡,卧室裏飄散着青草味沐浴露的香氣。

“我,我來借,那個……”商旻深頭都不敢擡,盯着自己赤着的兩只腳丫看。

“那個?”鐘臻明知故問,“哪個啊?”

“就,你今天下車的時候說的那個……”商旻深給他提示。

鐘臻恍然大悟道:“哦,那個,沐浴露!”

“不是,就那個嘛,”這個詞實在是燙嘴,“內,內褲。”

哈——

鐘臻的嘴唇裏溢出個笑音,“好啊。”

“你故意逗我!”商旻深恹煩,腳趾無措地搓。

瞎綿羊,活該你被人騙,你、你心眼壞!

“不是,是看你可愛,”鐘臻笑着,拿出一早放在床頭的小盒子,“我沒穿過的,給你。”

“大的話也将就一下,明天帶你去買新的。”

大?

笑話!

商旻深一個堂堂白狼族Alpha,會覺得這個大?!

他哼了一聲,“不大!”

鐘臻又笑,“是,不大。”

這話有歧義,商旻深也是出口才意識到。

沒想到被鐘臻抓住話柄取笑。

“不是不大,大的!”

哎呀,煩,這麽說也不對!

鐘臻只是笑,輕輕俯身,摸了摸商旻深的腦袋,“知道啦,沒有取笑你的意思,剛才捉弄你,抱歉啦!”

商旻深卻說不出回應的話。

鐘臻穿着的睡袍前襟松垮,半濕的頭發落在他結實的胸膛上,下方是堪稱驚豔的腹肌。

商旻深的腦袋轟隆作響,再往下……再往下他穿了什麽嗎?

他不敢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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