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盲美人與匹諾曹 13

第37章 盲美人與匹諾曹 13

原以為鐘老爺子的府邸會像鐘臻老師的那樣氣派。

結果司機将車開進了一個老舊小區, 停在其中一幢樓下,恭敬道:“您上去吧,我大概三小時後回來這裏等您。如果有什麽突發情況, 您再跟我講。”

鐘臻點頭, 抓了抓商旻深的胳膊,“小諾, 走吧。”

“你爺爺住在這裏呀……”商旻深看着灰突突的樓房, 傍晚, 從各個窗口裏飄出飯菜香氣,還有小孩的嬉笑與大人的說教聲。

“我爺爺是個音樂老師,這是他們學校分的職工房,”鐘臻扶着他的肩膀,“老爺子在這裏住了大半輩子了, 怎麽勸都不搬家,我們也就随他了。”

又輕聲提醒, “咱們要去三單元的一樓中戶。”

“好。”商旻深牽着他, 繞開路面上的薄冰,走進樓道才後知後覺地問,“我們是不是該給爺爺買點營養品啊?”

“不用了,”鐘臻笑笑,“他啊, 家裏堆的全都是晚輩送的營養品,什麽都不缺。”

“那也是……”話還沒說完, 門就先行開了。

鐘臻的爸爸媽媽站在門裏, 笑臉盈盈, “臻臻和小諾來啦, 快進來快進來!”

鐘臻的父母都是綿羊族, 媽媽身材嬌小,穿着一件玉白色的旗袍,頭發盤着,羊角也小巧可愛的樣子。

他的爸爸穿着同色系的唐裝,亞麻材質,不至于太正式,但看着明顯是用了心。

他們倆拉着鐘臻和商旻深,舉止親切又自然,“來的路上堵車了嗎,前兩天大堵車可都上新聞了。”

鐘臻搖頭,“沒有,一路暢通。”

“那是因為小諾在嘛,大馬路都給小諾面子。”鐘媽媽笑着搭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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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旻深羞怯地擺擺手,“不是的,因為司機叔叔的車技比較好,對城市交通也熟悉,會避開堵車的路段。”

鐘臻父母相識一笑,鐘臻也忍俊不禁,“我媽媽在誇你呢,她要是喜歡誰,恨不得整個世界都是繞着這個人轉的。”

商旻深望了一眼鐘媽媽,對方正一臉欣賞地看着他,他倏然收回視線,低着頭,“謝謝阿姨和叔叔。”

“哪兒的話,快去跟爺爺打聲招呼吧。”鐘爸爸推推二人,示意商旻深将鐘臻帶去裏屋。

看了眼鐘表,鐘爸爸驚呼,“诶呦快快,鍋上的肉快到時間了,湯也煲差不多了吧?”

“是的是的,再煮肉都要老了。”鐘媽媽推着鐘爸爸,一起鑽進廚房。

“別緊張呀,”鐘臻悄悄對商旻深耳語,“我們家人其實都有些膽小,怕你感覺拘束,所以特意裝得很熱情的樣子……他們平時不這樣,以後多接觸接觸就好了。”

“沒有很緊張。”

商旻深低下頭,望着自己腳上的拖鞋。

是雙新拖鞋,跟鐘臻穿着的是一套,大概是為了歡迎他們特意買的。

好遺憾啊,鐘臻一家人都很好很好,可是自己馬上就要讓他們失望了……

“走吧,去看看爺爺。”鐘臻握住他的肩膀。

“好……”商旻深答應,又突然在無人的客廳裏抱住鐘臻。

鐘臻回抱他,“還說不緊張?我爺爺人很好的,所有被他教過的學生都喜歡他。”

“我知道,你們都特別特別好。”商旻深聞了聞鐘臻身上的香味。

連這個味道都是最後一次了。

深呼吸,他離開鐘臻的懷抱,牽起他的手,“走吧。”

鐘老爺子年事已高,一天大部分時間都躺在床上,閉目養神。

“爺爺,”鐘臻摸到他的床頭櫃,微微俯身,湊近老人,“爺爺,我們來了。”

聽到他的聲音,鐘老爺子慢慢睜開眼睛,“是臻臻啊,你好久沒來咯。”

“我身體不太方便嘛。”鐘臻讪笑。

“淨瞎說,你是眼睛看不到,腿腳又沒壞,怎麽能不方便嘛?你就是怕我催你結婚,是吧?”

這回鐘臻真不虛了,拉着商旻深的手,大大方方地介紹,“我這次可是帶人回來了啊,這就是我想要結婚的對象,目前還在彼此了解的階段。”

老爺子閉上眼睛,嘴角浮起笑意,“那怎麽還沒聽小孩跟我打招呼呢?”

“爺爺好,”商旻深瞪着眼睛,恐懼而怯懦,“我是…”

“過來讓我看看,”老爺子憋不住笑了,按着遙控器,自己将升降床的床頭擡高,坐起身來,“我來看看我的小孫兒喜歡的人長什麽樣子。”

鐘臻讓了一步,換商旻深靠着床頭櫃站着,方便和老爺子交流。

來了!終于到了一切真相大白的時刻了!

商旻深有些可惜,鐘爸鐘媽精心準備的晚餐估計也沒心情吃了。

老爺子的身體這麽虛弱,可別被他氣壞了……

艱難地挪到床頭,商旻深擡起眼,看向老者。

對方雖然年紀大了,行動遲緩,眼神卻明亮清透,精神矍铄。

“啊喲,模樣長得真俊!可是這耳朵是怎麽了?”

意外的,他沒有對商旻深的容貌感到質疑,而先關注到了他的殘耳。

“小時候被弟弟咬掉了半只。”商旻深抽着鼻子,十指緊緊攥着。

他不再解釋更多,頭頂仿佛有顆看不到的炸彈,即将在未來的任何一秒引爆,将他粉身碎骨。

“哦,你還有個弟弟啊,遠房親戚家的孩子嗎?”随後,老人嗤了一聲,轉而憤慨,“小孩子無法控制獸态,很容易做出些傷害行為;只是大人怎麽也這麽不負責呢,剛一出事就得想辦法帶着斷掉的耳朵去縫合啊,怎能放任它殘着?”

“爺爺別生氣了,他這不是已經離開那個家了嗎?”鐘臻幫忙勸。

老爺子重重呼出一口氣,餘怒未消。

商旻深不由警覺——鐘老爺子認不出他不是詹一諾嗎?

即便沒認出來,也該更信任和詹一諾的爺爺的交情才對啊,鐘爺爺為他打抱不平,不是在指責舊友不負責任嗎?

很快,他的疑慮就解清了。

鐘爺爺嘆了一聲,“唉,要是老詹在,一定會拼盡全力救你的,可惜啊,他走的太早,留下那麽個混賬兒子。”

商旻深鈍鈍擡起頭,望着老者。

“你爸媽這些年忙着工作,沒少委屈你吧?我聽說你從小就跟着你媽媽在海外飄着,這兩口子就知道賺錢,也不知道賺來的錢要給誰花。”

鐘臻拍一拍爺爺,“行啦,當着小諾的面兒就別說這些啦。”

“還真是,”鐘老爺子自嘲地搖搖頭,“抱歉啊小諾,我跟你爺爺關系鐵,看到他兒子兒媳這個樣子對你,我心疼,一下子就把話說重了。爺爺現在老了,身體一天不如一天,看也看不清,聞也聞不到,說不定哪天就去地下跟你爺爺會和了……”

“爺爺!”鐘臻沉聲。

“知道了知道了,”鐘爺爺笑着,抓起商旻深的手,放在掌心裏,“只要你和臻臻好好的,如果相愛就一起走一程,不相愛了就和平地分開,最重要是要開心,把自己的感情放在第一位也沒關系,自私一點也無所謂……人活着嘛,總有許多無奈的時候,但還是得珍惜當下,趁活着的時候,把該享受的都享受了,別被過往的事牽住腳步,是不是?”

商旻深的眼睛大大的,黑溜溜的眼珠上映着佝偻着腰的老人,那老人的笑容和藹仁慈,令他慢慢放松。

似懂非懂的,他點了一下頭,“嗯。”

“乖孩子,”鐘老爺子撫着他的兩只耳朵,“好好的!。”

餐前,商旻深和鐘父一起,将鐘爺爺抱到輪椅上,推到飯桌邊。

綿羊夫婦做了一大桌的菜,也備好酒,甚至在開席前,樂呵呵地塞了商旻深兩個大紅包。

“拿着,給你你就拿,沒關系。”不顧商旻深倉皇推辭,鐘母堅持地将紅包按進他懷裏。

“是啊,拿着拿着!”鐘父的笑容裏有不加掩飾的寵溺,他的肚子圓圓的,臉頰也圓圓的,頂着一頭自然羊毛卷,想從童話書裏走出來的好脾氣老師。

鐘臻也勸他:“拿着吧,反正我們相互喜歡,遲早是要拿的。”

“可是……”商旻深哽住,他有什麽權利拿走詹一諾的紅包呢?

“你剛說喜歡我,是認真的嗎?”鐘臻再次确認。

“喜歡的,但…”

“喜歡就好,”鐘臻拍拍他的手背,“喜歡就夠了,就可以拿了。”

“快點呀,紅包收一收,趕快吃飯了。”鐘媽媽掀開湯煲,鮮香撲面而來。

鐘爸爸迫不及待地搓搓手,“對嘛,待會飯菜都要涼了。”

鐘老爺子也慢吞吞舉起筷子,“我們開動吧!”

“小諾,把你的碗拿給我,阿姨給你乘點湯。”鐘媽說。

鐘爸在一旁挑撥,“啊?這就忘了你的寶貝兒子了,把你的寶貝老公也忘了?”

鐘爺爺趁勢煽風點火,“把老公公也忘了,現在臻臻媽就只寶貝兒媳了。”

“哪有,你們排隊來嘛。”

不想,鐘媽媽給商旻深盛好了湯,又給自己盛了一碗,施施然坐下來了。

鐘爸爸嘿了一聲,無奈站起來,“醒了,現在由我來給咱們三個過氣寶貝服務了。”

委屈巴巴的樣子惹得滿堂大笑,商旻深也軟綿綿地笑了起來,他一整晚都在笑着。

危機暫時解除。随着詹老先生離世,他們兩家的交情也變得寥寥。

十多年前那場短暫的交集也并沒讓鐘家的人記住詹一諾的長相。

所以沒人知道現在坐在鐘臻身邊安安靜靜地笑着的人并不是他的娃娃親對象。

而是一個将謊言的雪球越滾越大的匹諾曹。

可是,鐘爺爺剛才告訴過他,要他珍惜當下,該享受的時候就去享受,該快樂的時候也要快樂。

商旻深不想破壞當下歡樂的氣氛,他被人善待着,重視着,關注着,這是他夢裏都夢不到的美景。

鐘爸和鐘媽計劃着春節去北極圈看極光,鐘臻嫌冷,執意宅家。

“北極圈……”鐘老爺子喃喃,“不是說商家,就是商文浦那小子,他們好像因為什麽原因居家移民到魁北那邊了?”

商文浦——商旻深動作停滞,登時全身緊繃,心髒瘋跳。

“是,不過不是移民,是潛逃吧。”鐘父吐掉一口魚刺,“他們家不知道惹到了什麽人,連夜逃走的。那麽多家産就扔給財産經紀人去變現,把人家愁得喲,價格比市價低好多,但是誰敢買啊?”

羊族對狼族有天生的忌憚,這事兒鐘母也從親戚那裏聽過一兩句。

“商文浦全家都走了?”

鐘父點點頭,“嗯,他們的兒子好像本來就在申請國外的大學,這家人在國外也有房産,等拿到了國內的資産變現,這輩子也就不愁吃穿了。”

“唉,這年頭,基因确實是彩票。換做任何一個普通人,出了這種事都得剝一層皮的程度,商文浦還真就全身而退了。”鐘老爺子嘆了一聲。

鐘臻抿了一口白酒,淡淡道:“也不是吧,善惡終有報,要是不心虛,他們跑什麽跑?如果有心虛的事情,無論跑到了哪裏,也都是跑不掉的。”

鐘父哼了一聲,“是,現在有人私下裏懸賞找他們,都找到我這裏來了,說凡是提供線索的都有獎。不過這人的目标似乎不僅是商文浦,還有他的家人。”

“家人?”鐘母疑惑,“商文浦的妻子是家庭主婦,兒子也還沒讀大學,找他們幹嘛?”

“不知道,別是惹了什麽事吧。”鐘父給商旻深夾了塊魚,“來小諾,多吃點哈。”

商旻深點點頭,将魚肉放到嘴裏,又心不在焉地給鐘臻夾菜。

身上的傷口還隐隐作痛,打他的人似乎是下了死手……商旻深有預感,這個懸賞是沖着他來的。

可是,這個人為什麽想要他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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