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新入V章三合一

“你覺得他會怎麽做?”

“想不出,不過不要緊。”初陽手上血淋淋的,剛從西涼腰腹剜下一塊肉,細看那肉塊上密密麻麻蠕動着乳白色的縧蟲。

燭光在臉上躍動,他眸中的愉悅幾乎要溢出來,帶着令人脊背生寒的詭谲。像抽絲一樣抽出一條來仔細看了看:“只要讓那幾個老東西自顧不暇……”

話音戛然而止,夏長留忽然伸手挑起他的下巴,左右打量:“你的皮要裂了。”

初陽微怔,旋即抿起酒窩,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新的剛剝下,還沒來得及換,讓先生見笑了。”

夏長留搖了搖頭,放下手:“你知道便好。”

“就拿這張臉去?”

初陽失笑:“怎麽會,這張臉豈不是給小少爺惹事去的?我是真心實意的希望他好,先生莫要再試探我了。”

說罷低聲喚道:“濯濯。”

屋內陰影處走出一個人,全身挂滿了長串的松石蜜蠟,碩大帽檐下珠簾串起,将面容遮得嚴嚴實實。

初陽将肉塊遞給他:“收好。”

那喚名濯濯的人不論是走路還是動作都極輕,像是幽靈一般幾乎沒有任何聲音。他打開背着的木箱,裏面竟有足足半箱土,手指翻動間可見土裏全是各種蠕蟲,腐臭味驟然蔓延開。

正中間長着一株通體漆黑的花,花瓣嬌豔欲滴。

他将肉塊埋入土中,将花苗扶穩,又背起箱子,默然回到暗處。

夏長留的目光長久落在那個“濯濯”身上,最終閉了閉眼,語含警告:“你從吐蕃進中原,已經引起無憂王注意了。我現在是他眼中釘肉中刺,莫要讓他知道我認識你,否則他起疑心,你則必死。”

初陽眨了眨眼:“先生不是都已自廢了經脈…….”

夏長留谪仙般的面容上浮現出些許悵然,旋即迅速隐去了,只道:“騙來的感情,如何長久?”

愛的時候掏心掏肺,千般萬般好,清醒後只餘崩潰,恨之入骨。

..................

夏知之向邊瀾鶴等人解釋了一個通宵的表格,淩晨才回房,匆匆洗漱上床。

北方屋內比南邊還暖和,他舒出一口氣,輕輕掀開沈山南的被子,想要合蓋一床。結果不經意間側頭,就看見一雙黑漆漆的眼睛盯着自己,差點吓出豬叫。

“還、還沒睡呢?”小少爺顫顫巍巍:“吓我一跳…….”

沈山南沉默的自己把被子擡起來,夏知之驚喜,一頭鑽進去,溫暖的氣息瞬間傳遍四肢百骸。

湊到南南腦袋邊蹭蹭,睡意頓時襲來。半夢半醒間,忽然聽見他低聲問:“怎麽樣了?”

小少爺被他呼出的熱氣弄得癢癢,下意識親了親下巴,然後才道:“放心……青山派,北寒門,一個都跑不掉……你腦公也很厲害的,嘿嘿……明天早點叫我起床,要去找大哥,還有好多沒做呢……”

“天人教。”

“嗯嗯,唔,還有天人教,”小少爺呓語般:“天人教也不行,你是我的,誰都搶不走……”

沈山南看他漸漸睡熟,伸手攏了攏,夏知之立刻像樹袋熊一樣扒住他。

一夜好眠。

次日一早,少爺被一陣熱意驚醒,迷迷瞪瞪睜開眼,是沈山南坐在床邊,拿着塊熱毛巾在給他擦臉。

擦完臉後又擦手,沈山南沒照顧過人,那力道簡直能磨破一層皮。小少爺皺着臉,哼哼唧唧的翻身抱住他的腰,臉埋在腿邊想要繼續睡。

然後被沈山南掀開被子,掐着腰像抱小孩兒似的扛起來。

突然離地的夏知之:????

“南南?”他幾乎要坐在沈山南胳膊上,腦袋能碰到天花板,瞬間清醒:“快放我下去!”

沈山南沉默地将他抱到水盆邊,依言放下。

小少爺對着臉盆悲憤握拳,這才幾點!這已經不是早起了這是要直接去打鳴啊!生産隊的驢都沒有這麽使喚的!

他決定單方面冷戰三分鐘!

三分鐘後他洗漱完,便順理成章單方面和好了。扭頭看見沈山南又喜歡的不行,噘嘴過去:“麽麽。”

沈山南戰術性後仰。

小少爺惱羞成怒,給他麽了個大的。

麽完自覺十分威風,像一只鬥勝的小公雞一樣雄赳赳挺着胸出去了。

關上門,剩沈山南一個人靜靜站着,摸了摸尚且溫熱的嘴唇,眸光暗沉。

卑鄙麽?他心底的聲音忽然問。

他走到窗前,輕輕打開一條縫,看着少爺囑咐小厮過會兒去廚房看看早飯做好沒有,絮絮叨叨說了一堆,才縮着脖子跺着腳一路小跑出去。

冷風像刀子一樣飕飕刮進來,他只穿了一身中衣,皮膚殘留的溫度被迅速帶走,卻好似完全感覺不到寒冷。

良久良久後,他才輕輕“恩”了一聲。

…………

整整三天,夏知之都泡在夏亭的書房,期間不斷有調查的黑衣衛和邊瀾鶴的心腹們被召回,挨個詢問,不放過一絲一毫的細節。

期間他還提了另外一件事,将夏亭吓得不輕,再三思量後,見實在勸不住他,才勉強同意。

考慮到夏小少爺私自學習神機術,兩人還一同去找過夏長留。

長留先生依然是閑散的曬太陽,西涼在房裏昏迷着,不過聽說三林已經拔除了,再養幾天便能好全。

他看過小少爺做的機關鎖,眼中閃過一絲亮光——像是想要當場收徒,卻不知為何又改了口,将存書都翻出來給他:“我還以為神機門要滅門了,沒想到機緣巧合竟還能有個‘外門弟子’,這些只管拿去看,若有什麽疑問,随時來找我。”

夏知之好奇:“神機門?”

長留先生食指抵唇,笑道:“噓,不可說,說了要遭禍的。”

他長得太好看,是不食人間煙火的好看,小少爺被“噓”昏了頭,暈暈乎乎就被送出來。

第三天下午,夏亭從外面回來時,手裏攥着一封信。

夏知之眼睛一亮:“來了?”

夏亭搖頭:“聽來報說還有一段路呢,這是家裏來的。”

“啊……”小少爺失望:“家裏有什麽事?”

夏亭挑眉,将信封擱在他腦袋上,順手彈個腦瓜崩:“出來就忘了家,該罰。”

小少爺嗷一嗓子。

“是有弟子失蹤了,已經過去快一個月了還沒找到,估計兇多吉少,”夏亭道:“我之前也派人去尋,可惜完全尋不到蹤跡,你們路上遇見過嗎?”

夏知之茫然:“我們特意繞的路啊,怎麽會遇見。”

夏亭眼神複雜,頓了頓才道:“那弟子與參闡門有舊仇,恐怕是跟蹤你們出去的。”

小少爺瞬間神情有些冷。

夏亭見狀嘆道:“罷了……”

他弟弟沒有武功,褚言都沒有注意的事,他怎麽可能知道?問他不如去問沈山南。

“皺什麽眉?小小年紀,”他食指按在夏知之眉間,寬慰道:“好了,再告訴你一個好消息。”

“什麽?”夏知之将他的手拽下來,揪着手指捏來捏去。

“爹讓商隊送了十萬兩白銀過來,”夏亭壓低了聲音道:“爹說,既然做了決定,便無需猶豫,咱們山莊別的不多,銀子管夠。”

小少爺沒見識的愣住了,旋即倒抽一口氣,一下蹿起來撲倒他大哥身上:“好耶!”

贊美親爹!!!

夏亭笑着接住他,慣性轉了半圈,擡頭就看見門口褚言又站在那兒,一臉無語。

“從沒見過這麽膩歪的,”他閑閑道:“小少爺,斷奶沒有?”

兄弟倆看他一秒,齊齊不屑扭頭,呵,低級激将。

褚言:......

褚言:“少爺們,證據找出來了嗎?蠱王要睡覺了。”說罷打了個哈欠,十分困倦。

這幾天他隔四個時辰就要去青山派一次,讓金翅蟲,在衆人體內游一圈,震懾住其體內的三林。但此法也用不了多久,如今間隔時間越發的短了,想必再要不到一兩天,三林就會徹底爆發。

金翅蟲一直被他催促,數日不歇,就算三林不爆發,它也難以再維系下去。

夏亭将弟弟放下,道:“證據是找了,不過青山派弟子着實無辜,若有餘力還是得救一救的。”

褚言反問:“你哪兒來的餘力?”

夏亭飒然一笑:“等着看,就這兩天了。”

夏亭說是這兩天會有轉機,褚言将信将疑。不過他也沒得選,次日一早天剛蒙蒙亮,照例準備去青山派轉一圈。

為了安撫青山派,邊瀾鶴沒有讓他們住在城中客棧,而是在盟內莊子裏劃出幾個小院。褚言打着哈欠踏入院子,待行到假山時,腳步微頓,心中陡然浮現出一絲不安。

那是說不上來的不詳預感,仿佛有一股冰涼的惡意漫上心頭。他瞬間肅穆清醒,忽然感覺院子裏很安靜——

近乎死寂的安靜。

他立刻想要退出院子,然而一回頭,就看見身後悄無聲息的站着一個人。

松石蜜蠟、珠簾遮面,不知何時起跟在他身後,恍若幽靈一般。此人周身毫無生氣,嚴冬寒天裏口鼻處甚至沒有任何白霧。

褚言心中微滞,旋即毫不猶豫出手!

金片鈴铛細碎響動,掌風橫掃,那科迦人驟然閃身後退,他的身形之快,倒退的動作仿佛腳不沾地。

褚言連續數掌,那人并不還手,只一味躲閃。

越交手越是心驚,對方每一招一式都有種難以言述的、微妙的熟悉感。

眼見裏院門近了,他招式陡變,忽然踢向那人下盤,那科迦人果然又向左閃。豈料他這招竟是假動作,手中數枚短镖激.射而出,徹底封死對方退路!

旋即一個探身,猛地抓住珠簾扯下——

不是沈山南。

懸在嗓子眼的心瞬間落回去,褚言都沒發覺自己指尖在微顫,一把扔開那沉重的頭飾,厲聲:“你是什麽人?!”

那人五官深邃,皮膚黝黑,顯然常年住在高原上。他面無表情,眼神也是十分空洞,對褚言的話毫無反應。

褚言不動,他便也不動,但若褚言試圖離開,他就會出手阻攔。

再細看,那雙眸子裏有着不正常的黑沉,好似透不進光去,就像是死人的眼睛。

褚言眯了眯眼,既然不讓出去,那麽進院子呢?

或者幹脆弄死得了......

院中實在靜的不正常,他心中盤算,腳步微錯,試探性的向後退,果然那科迦人沒有阻攔,只一步步的跟着他。

娘的,是不是活人啊,被那雙眼睛盯得毛骨悚然的褚言心裏爆粗。

索性轉身大踏步直走進房,一推開房門,濃重的血腥味撲面而來。

正中間就仰面躺着一個,滿地的血噴濺而出,他靠近看了看,那人胸口被捅了個洞。

再往裏屋去,那床上原本中着三林蠱毒的,整整齊齊被人捅死在夢裏,皆是胸口的致命傷。

他瞥見身後的科迦人,忽然想到什麽,忍着惡心伸手扒開那處傷,又按了按。

果然......是空的。

幾個人都是空的,心髒都被掏走了。

是沈水北?!

“濯濯?”他試探性的開口,那科迦人居然真有反應,身體微微一動,不過也僅止于此。

............

“濯濯,你回來了。”

天色還未破曉,清冷寒風中,一名青年坐在屋頂上。從另一頭躍上一個黑影,俨然亦是松石蜜蠟包裹的嚴嚴實實。

那黑影背着沉重的箱子,伸手就要拿到面前給他看。

青年揮揮手:“背着罷,多灑些藥粉,這些人太臭了。”

過了一會兒,又一黑影躍上,手中拎着極厚的包裹,可惜擠壓的有些重了,血淅淅瀝瀝滴了一路。

青年依然是絲毫不改的招呼,連語氣都詭異的一致:“濯濯,你回來了。”

第二個“濯濯”将包裹打開,裏面竟是一團團髒污猙獰的心髒,第一個“濯濯”也配合打開箱子,兩人将心髒一個個的種在黑色花之下。

青年坐在一旁看向朝陽即将升起的地方,似乎頗為享受,毫不在意旁邊沖鼻的血腥味。又等了一會兒,天邊雲彩漸漸被染上金色,他終于開口:“濯濯呢?”

——他竟是将所有的黑影都稱為濯濯!

兩個黑影沒有答話。青年唇邊酒窩抿的越發深了,站起身:“他去的哪裏......青山派?”

黑影動了,在前面帶路。青年身形飄忽,宛如沒有重量,輕飄飄從房頂刮過。

屋內,褚言還在糾結。

這個“濯濯”跟個木頭似的,他是大聲叫嚷把其他人喊來好,還是下死手呢......中原人太過陰險,這些人死的不明不白的,他怕殺了對方,自己反倒莫名其妙被栽贓,不下死手吧,對方武功又着實不低。

打定主意,正張口欲喊,忽聽門外一個聲音傳來:“濯濯?”

褚言驟然閉嘴,身體繃緊。來人動作極快,上一瞬聲音還在院內,下一瞬衣袂摩擦聲已至房門外。

他眸光一凝,便見一名青年自門口進來。

那是個十分俊秀的青年,眉眼精致,約莫一米八的個子,穿着純白的罩袍,隐約可見身形削瘦。

對方見到他似乎也微微一愣,旋即笑道:“沒想到褚少俠來的這麽早,吓到了麽?濯濯沒來得及打掃,還望少俠不要見怪。”

有片刻間的安靜。

片刻後,褚言催動金翅蟲,滿身戒備一字一頓:“沈、水、北?”

沈水北眼睛微彎:“正是在下。”

............

林白槎是被朋友拎起來的,醒來便驚聞屋外一片兵荒馬亂,不少人連衣冠都沒有整理齊,便匆匆往一個地方跑。

他慌忙穿上衣服:“怎麽回事?!”

朋友催促:“哎呀你快點——聽說沈水北出現了!就在盟裏!”

林白槎手指一頓,什麽?!

夏家小少爺過來的事,他受到盟主囑咐并未往外說。他本人也不是多有好奇心的性子,數日前替人帶了路便罷了,沒有再去好奇後續,此刻突然聽聞沈水北的消息,第一反應便是——夏家那個沈山南,是不是因為他?

等他拿起劍随人一同沖出門,抵達地點才知道自己來遲了。人聲嘈雜,他廢了老大勁才打聽完整,說是夏亭公子的朋友給青山派醫治的時候,碰上沈水北行兇,兩人大打出手,驚動了附近的護衛。

“青山派除卻最小的幾個帶來見世面的弟子,其他都死光了!”

“連掌門也......”

林白槎被人擠了一下,險些摔倒,好在身邊人扶了他一把。

“多謝。”他忙道,站穩後定神看去,卻是猛地一愣。

扶他的人眉宇間灑脫豪邁,也是一等一的樣貌,舉止談吐皆暗含威勢,雙眸湛然若神,令人不敢逼視,顯然絕非尋常人物。

只是.......過于面生,為何不曾見過?

“上面都是什麽人?”男人笑問。

林白槎這才回神,撿着幾個重要的介紹了。男人了然點頭,向他道了謝,又笑着對着身邊另一個面容嚴肅的同伴道:“果然是他,身上那些金片片着實晃眼,打遠了就能看見。”

嚴肅男子道:“有他在,先生想必不會出手。”

男人笑嘆,有些頭疼:“我又來遲了。”

林白槎不明所以,也擡頭望去,他們談及的那個喜歡在自己身上挂金片、鈴铛的褚姓少俠,正站在屋檐上與別人說着什麽,遠遠瞧不太清,但一致捂着肩膀,想必是受了傷。

看了一會兒再回頭,那兩名男子竟然已經混入人群不見了。

“老子都說了,是去鎮壓蠱毒的,你是聾還是瞎?!”褚言臉色陰沉,開口就罵。

夏亭就在他身邊,對面某個不知哪個門派的長老雙目赤紅道:“我等來時姓沈的賊子還毫發無損,怎麽就看到人了才跑了,誰知道你是不是故意和他密謀、故意放跑的人?!”

褚言:“你他娘的——”

夏亭扯了他一下,道:“此處不是商議之地,還是先回......”

“我看你們就是一夥的!”那人已然是恨急攻心,胡亂将炮口對準夏亭:“不然這麽多門派,劍門和天龍峰的長老們都歇在莊子裏,怎麽就你們來的這麽快?怎麽就你們遇見了?!”

“就是!”

“止涼山莊必須給個交代!”

“我看不如将那個姓沈的綁起來,都是沈家的餘孽,說不定沈水北還回來救他!”

“沈山南人在哪裏?!不會已經跑了吧!”

......

群情激奮,已然有人拔出劍來。邊瀾鶴與夏亭對視一眼,夏亭方才是與夏知之一起,在書房對最後一次數據,更何況黑衣衛雖沒有暗中護衛褚言,對他幾分關注還是有的,自然比熟睡中的其他人來得快。卻沒想因為這點遭人懷疑。

夏亭拽了拽褚言,悄然借位擋住夏知之,讓黑衣衛送他先離開,這局面太危險,動手的可能性非常大。

小少爺剛才也看見了沈水北與褚言動手,不知為何,現下有些失神,又有一絲惶然。黑衣衛帶他走時,他半點不曾猶豫,甚至有些着急的樣子。

“邊瀾鶴,你身為盟主,青山派掌門一脈在武林盟無故枉死,你難辭其咎!”

“夥同人魔,無辜濫殺,如何對得起老盟主——”

“我看不必多說,他們一味阻攔,想必早已與龍門教勾結了!先将這幾人拿下,再将那沈山南綁起來示衆!我就不信沈水北不出現!”

邊瀾鶴也沉下臉道:“青山派為何而死,你們心裏不清楚嗎?姓白的當初頭一個殺上參闡門,現下沈水北尋仇,你管這叫無辜?這叫枉死?你沒看見沈水北殺得都是什麽人?年幼的可都留着,死的哪一個手上沒沾染沈家的血?!”

衆人聞言嘩然,劍門有長老也忍不住出口:“那都是早十年的事了,明知他如今殺心深重,邊瀾鶴,你在替他狡辯?!”

邊瀾鶴幹脆也不裝了,激将道:“我自然是不敢的,也素來敬劍門三分,認你們是武林名宿。但焉知你們是否真有明辨是非之能!我已尋到證據證明青山派與域外天人教合謀,魚肉百姓、殘殺同道,拿活人煉蠱,你們有時間在這裏嚷嚷,難道不敢我去看?”

倒也不是沒有暗自覺得邊瀾鶴此言有些道理,可在恨紅了眼、與當年沈降有血海深仇之人面前,這話他們也不敢附和——沈水北現在好似還有些理智,是尋仇來了,誰知道他會不會瘋了,突然開始濫殺無辜?

不過既然說有證據,那麽或許聽聽也無妨.......沈水北是要殺的,但青山派也未必無辜啊!

就在微弱的同意聲響起時,另一個女聲适時壓過了他:“諸位,遲則生變,誰知道那沈水北看咱們不動手,是不是已經放心跑了?反正先綁了他們,至于證據,什麽時候看不可以?”

一句話瞬間将衆人稍稍冷卻的沖動又挑起。

下一刻,便有人拔劍沖上來。黑衣衛立刻迎上。

屋檐下烏泱泱的站着不少人,更有人得知消息從城內趕來,邊瀾鶴怕傷及無辜,那些紅了眼的卻不管,步步緊逼。

夏亭與他對視一眼,達成一致,便要輕功離開。沖突太過突然,他們的準備還沒有完全,此時只能先撤退——

“轟——”

“轟——”

“轟——”

忽然間,三聲震天巨響,其威力震得房子屋院都在搖晃,不少人站立不穩直接被震摔了,其餘人都不由捂着耳朵,面露驚惶。

怎麽回事?!

地震了?

巨響是從盟外傳出,漸漸的,更清晰的馬蹄聲緊接而來。

其聲勢之浩大,竟似有千軍萬馬,邁着同樣的步伐與節奏,整齊劃一的向着武林盟進軍。

人未出現,聲音已至。個人的力量在這股強悍的氣息前是如此渺小,讓人打心底裏膽寒,生不出半點反抗的意思。

尤其以在屋頂為首的“前輩們”,極目望去,不知從何時起,自遠方有大批軍隊彙集,正向着武林盟來了!

密密麻麻......數不盡的軍隊!

打頭紅色旗幟高昂,明晃晃一個“賀”字。

——無憂王,賀敬之!

劍門驟然轉頭,卻見邊瀾鶴也是一臉吃驚,唯獨夏亭似乎已然料到,雖有驚訝,實則暗含喜色。

“姓夏的果然都是好手段,”劍門長老冷聲:“早就聽說止涼山莊與朝廷關系甚密,你們投靠無憂王不過是與虎謀皮,還真覺得自己有活路嗎!”

褚言本來也在震驚,不過他在蘭州久了,好歹見過無憂王,聞言下意識就要怼回去。

結果他還沒說話,身邊忽然一個聲音響起,不疾不徐語帶笑意:“哦?是怎樣的沒有活路?”

這聲音來的太過突然,衆人皆是悚然而驚——

邊瀾鶴猛轉身,便見這人離他不過數尺,他竟絲毫沒有察覺!

劍門長老瞳孔微縮,眼角不由抽搐。

前面之人紛紛避讓,那人摸着下巴走上前,好奇:“本王的名聲這麽差麽?”

夏亭這才反應過來,躬身要拜:“止涼山莊夏亭,見過王爺!”

賀敬之一把将他拉住,一股霸道又穩重的內力吞吐,止住了他低頭的趨勢:“少莊主客氣了,我可是誠心實意來請神機門高人的,這一路緊趕慢趕,好在似乎沒有遲到。”

他又似是好奇道:“這是做什麽呢?怎麽沒見貴山莊二少爺?”

邊瀾鶴自無憂王出現起就陷入了震驚的情緒之中,萬沒料到這位王爺如此武功,幾乎已至臻境,更沒料到他的同伴能玩兒這麽大,直接把大商坐擁六十萬兵馬的統帥給請了來——所以他們拿什麽請的?!真就是錢?大商要亡了嗎?還是富豪的快樂我不懂??

他一邊震驚着,一邊将事情說了個清楚明白。

又說拿到了天人教的賬冊,其中有幾筆邏輯對不上,定然有貓膩——比如這天人教據點劫掠的銀子都會在某個固定時間消失,而其身處山林,期間經過的商隊不多,定期有規律的就更是屈指可數;更巧的是有記錄一筆珍貴賀禮,兩個月後憑空出現在極北的北寒門,被用作了聘禮。

北寒門從哪裏得來?傅風樓曾說是青山派送的,青山派呢?卻是衆人皆知與錦繡山莊交好——而錦繡山莊,豈不正是長期且定時會“經過”這條山道麽?

林林總總,這種異常數據,或者不在定時交易日消失的錢,都被夏知之一個個揪出來,挨個深查。

一個兩個是巧合,一年兩年呢?三年四年呢?圖表一畫,這些記錄清晰可見,觸目驚心。

賀敬之點頭:“正巧,本王也聽聞過這教派,在西北燒殺擄掠,着實頭疼,不如諸位一同去書房看看這些證據?”

他語氣神情都是灑脫又和善的,在場卻沒一人敢真跟他和善——笑話,沒看劍門都夾着尾巴不吱聲了麽,說到底就憑剛才三聲震天炮,哪個門派填不平!

沈水北?賀敬之明顯是給止涼山莊撐腰來了,這檔口誰還敢提什麽誘餌。

一些位高權重的名宿皆被迫前往書房,屋檐下聚集的俠士們也被強行遣散,各個抓心撓肺。

阿索娜其實是第一個發現無憂王的——她早年差點被長留先生削成人彘,還是賀敬之在,夏長留有所顧忌,才只讓她立誓絕不主動傷人性命,後來尋了機會逃走。

夏長留當年手段實在太可怕,她行事瘋癫、心思詭谲,什麽都不怕,唯獨想起這人時心驚膽寒,是刻在骨子裏的恐懼......

她是真的以為夏長留不在武林盟,這人向來不是喜歡湊熱鬧的性子,沒想到無憂王來了,萬一夏長留聽到消息偷偷過來......

當機立斷,她乘着衆人震驚之際悄然溜走,尋了匹馬,準備去臨近村鎮裏躲着,先看看形勢再說。

跑下官道,眼前便是一個小村莊,大早上的一個人也沒有。

她輕輕吐出一口氣下馬。

正牽馬準備“搶”個住宅,只聽“咻——”地一聲破空,一個東西向她飛來。

随手打落,來物應聲破碎,噼裏啪啦散落一地。

随意一瞥,瞥見一塊指甲大小的齒輪,整個人就陡然僵住了。

“阿索娜,”身後那谪仙好聽的聲音響起:“好久不見。”

............

夏知之被黑衣衛悄然送回院子。

黑衣衛擔心夏亭那邊,抵達後便立刻走了,連帶着随同夏知之的黑衣衛也一并前去支援。

小少爺目送他們離開,回房後卻發現沈山南不在,找一圈沒有見到人,便沒有再往遠處亂跑。

他坐在桌邊,神情中的焦慮再也無法掩飾。

總覺得......總覺得沈水北有些眼熟。

可是不應該,他分明沒見過那人,相貌也是完全陌生的,甚至與沈山南都沒有半點相似。

但是那人有個酒窩。

為什麽會有酒窩......為什麽他會覺得酒窩眼熟?

他不自覺的咬起指甲,心道,不可能......不可能。

約莫等了半個小時,沈山南依然不見蹤影,他實在坐立難安,終于忍不住站起身,向長留先生的院落裏跑去。

他要去看看初陽是不是真的在長留先生那裏,在幫忙。

應當不可能的......那可是夏長留啊,他不是認識初陽麽?

去看看也無妨,不會有危險的,他試圖說服自己,反正就算長留先生不在,春末和初夏也在。

夏長留住的很偏僻,一路上沒有遇見人,連護衛都被抽調去維持秩序了。

臨近院子,便感覺院中很安靜。

他強作鎮定的進去,喚道:“春末?初夏?”

沒人回應。長留先生總躺着的那張躺椅旁,還斟有茶水,他去摸了摸茶壺,仍是熱的,心中不由安定了些。

或許是暫時離開了。

于是挨個廂房的找:“初陽?你在嗎?”

初陽沒有武功,以他的性格,應該不會去湊熱鬧才是。

果然喚道後院,便聽初陽聲音:“恩?誰?”

夏知之心下大松,跑過去,看見初陽站在藥圃,好似在鋤草。

他看見夏知之,直起身擦了擦手,向他走去:“知之?你怎麽來了,前院不是有事麽......”

夏知之一下撲過去:“啊啊啊啊你吓死我了!”

初陽迷惑。

小少爺大起大落間,簡直心都要跳出來,又沒法說我看見反派BOSS感覺他很像你,只能含糊其辭,熊抱住他:“沒事就好嗚,我還以為你出事了。”

初陽笑:“我能有什麽事呀。”

小少爺好一陣才緩過神,總算放開。安心後就覺得自己有點杯弓蛇影了,不太好意思的将被自己扯亂的衣襟整理齊整。

整理時忽然看見初陽的耳前有一道裂痕,像皮被刮破了一樣,裏面紅紅的一片,很是嚴重的樣子。

他小心觸碰:“這裏怎麽了?”

初陽摸了摸,立刻捂住那處,神情間有些羞澀:“別看,我的皮裂開了。”

夏知之手指微微一顫。

初陽咬了咬下唇,酒窩很明顯:“已經剝好新的了,只是要見你,臨時換了回來。”

小少爺瞳孔猛縮,沒有來得及任何反應,頸後猛然劇痛。

“濯濯,走了。”他被初陽接住,聽見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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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吱吱:勇敢吱吱,在線送人頭!o(╥﹏╥)o

關心則亂啦,誰能想到小姐妹真的是BOSS呢(試圖狗頭保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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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長留是另一個文中的主角,有些設定不會多寫,反正知道神機門已經完犢子了就行

夭壽了,神機門被無憂王抄了老底,掌門被帶走強制愛(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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