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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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吹皺一池綠水,接天蓮葉的花浪翻滾,嬌嫩的花瓣低觸水面,泛起一陣漣漪,水面下如火焰的游魚試着湊近泥團,卻被無形的結界隔開。
微風襲身,哪位師祖盯着水面看了很久,待月上梢頭才回屋。
漸漸的,泥土變得不再渾濁,依稀能漏進一些光,我低頭好像能看見自己的手,不再是赤裸的白骨,它外面新生了軟軟的嫩肉。
水下隐隐有洞簫聲傳來,風韻隽永,不絕如縷。
皮肉逐漸變得凝實,有了肉體仿佛腳落到了實處,泥團也漸漸澄清變成水球,水球中飄懸着一個長發抱膝的男人。
一日,我猛然覺得憋悶,惺忪睜眼可見一條游魚在啄咬一些小蟲,便掙紮着戳破了水球游上水面。
池邊的俊美男人正在一樹繁花下合眼靜息,他腰間好像別了一只溫潤的紫玉洞簫,我爬上岸臺,拼命地咳出一口口的水,水坑中反射着我現在的的皮相,這幅白得的身軀毫不羸弱,腰腹稱得上健壯,在往上是一張很熟悉又陌生的臉,還挺周正,不過眼睛生的有些兇,大驚中,我發現的牙也長出來新的了。
他終于睜開了眼,死死的瞪着下面狼狽的男人,我第一次的感受到肢體的沉重感,我嘗試站立結果摔回了地面。
“不知羞恥!”他憑空摔了一件衣物蓋在我身上,“穿好了再出來丢人現眼!”
“謝謝仙人!”
我連忙道謝,慢慢吞吞穿上衣物,這件衣裳正好合身,頓感清爽了些,可惜我的頭發濕噠噠貼在臉上依然是披散開的。
那位仙人的視線一直在我身上,始終未曾離開一瞬,我被他看的發毛。
“江蒙……”
我跪伏在地,臉垂貼在地面,躲閃着眼神嗫嚅道:“仙君饒命!”
見我如此溫順的模樣,仙君怒意更重了,“你曾經不是寧被打斷了腿也不向我下跪求饒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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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霄垂眼見他畏畏縮縮匍匐在地,蓄淚的眼睛懵懂又幹淨,哪裏是當初那個不聽教導,死擰着臉咬他胳膊的那個孽障……
“江蒙,你是真的不記得了?”
天地良心,我真的不認識江蒙,也是真的害怕這位神仙,我的解釋也毫無作用,只能呆呆的擡起眼簾看他,遇上這個瘋神仙……我真的認命了……
只見仙君将事情原委緩緩道來,他名喚白霄,說我原本是他宗門的一名弟子,名叫江蒙,因為違反了宗門鐵律,被宗門以“亂上”的罪名逐出,之後我惱羞成怒勾結宗門外敵,易容混入宗門,給宗門弟子下難解之毒,衆多子弟中毒後吐出一灘血肉後命垂一線,江蒙趁機率領敵人攻上山門,最終落敗被提前出關的仙君拿下,将他千刀萬剮以至血肉模糊方逼問出解藥,後将奄奄一息的他扔下山腳。
前幾日宗門怪事連連,有弟子在練劍時,經脈逆行吐血而死,死相凄慘,與當年的慘鏡極為相似,有人懷疑是江蒙未死,故技重施,故而派了一些弟子捉拿他。
“可是,沒料到你居然已經死了,死了幾十年了。”白霄訴說完了,撩開衣袍入座,怒火滿腹,對我說道:“你罪大惡極,罄竹難書,你以後在此端茶送水,好生在我眼皮底下過活。”
我不敢與他相争,只能乖乖點頭應下,他喊進一個仆人,把不情不願的我拽到住處。
仙人天天命令我端茶送水,磨墨擦劍,這不過是一個法術就能完成的事,可是一定要我親力親為,侍候左右。
我每天一醒,就是一堆的活兒。
仙人在靜室打坐,我要給仙人擦地,仙人在園中休憩,我在路邊灑掃庭院,仙人在荷花池賞月,我就要背着一籮筐的白衣裳在池邊搗洗。
池塘中葉浪翻滾,浮動着薄薄的白煙,蛙叫聲聲。
仙人身着月光衣,浴一身蟲鳴,斜靠在一顆大樹下飲酒,不遠處砌栽了很多竹子,樹葉婆娑,本是極美的畫卷,可惜搗衣非但碎了水中圓月,木棒捶打衣物四濺的水花還聒噪了美景。
這日子什麽時候才是個頭啊……
我此刻腰酸背疼,呆不久便頭重腳輕,将衣物搗洗完,就突發頭暈目眩,被湖石扭了腳,一頭栽進了湖裏。
水中,唇邊冒出一串氣泡往上升起,只有我不斷降入黑暗的池底,少頃,便被人用法術撈起,我還是嗆了一大口水。
“江蒙……”白霄站立在池邊,看着腳邊猛咳不止的我,指尖冒出一絲長長的白線連在我的腕間,“你脈力怎麽如此微弱。”
我鼻子一酸,泫然淚下,“仙君,我是骨妖,雖然有了肉身,可我只是個骨妖,妖力低微,在這山靈毓秀的地方,我受不住啊。”
不知道那句話犯了他的忌諱,他驀然逼近,屈膝掐住我的雙肩一字一句提醒我,“你是江蒙!你看看你的臉,看看你的身子,看看你的衣服,你就是江蒙。”
“我是江蒙,可江蒙不是我。”我的聲音細若游絲,最終臉也埋了下去不敢擡起來,對我來說,這只是一套皮囊罷了,我只是一副爛透的枯骨。
白霄凝視我的臉皮,仿佛被我燙了手,猛然把我扔在地上,攥緊的拳頭白的發青,過了極長時間,我才敢擡頭看,發現仙君早已離去,我後怕腿軟,吓得一個哆嗦跌倒在地,汗流浃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