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 6 章

司禮監由提督、掌印、兼筆等太監掌控,徐福來便是其中的掌印大太監。

周染寧穿着太監服,随徐福來走進司禮監,屋裏燃着燭盞,只有一人還在處理公事。

此人是司禮監執筆太監劉嶼。

徐福來手持浮塵,淡淡道:“劉公公怎麽還沒休息?”

劉嶼擡頭,英俊的面容寫滿冷肅,目光略過徐福來,看向他身後的小太監,“這小公公看着臉生,在哪個宮裏伺候?”

徐福來替答道:“是我從內織染局挑來的。”

周染寧始終低着頭,她聽說過劉嶼這號人,他是太師之子,年少時做過齊蘊的伴讀,後來不知因何原因,被逐出家門,進宮做了太監,短短三年,就被提拔進了司禮監,手腕和能力極為強悍。

劉嶼盯着低頭的周染寧,勾唇道:“內織染局的,巧了,我袖口被刮破了,過來幫我縫一下。”

徐福來哪想他能來這一出,斜眸向周染寧,嘎巴嘴道:“會嗎?”

周染寧點點頭。

徐福來指了指針線簍,“拿着過去吧,別給劉公公縫差了,劉公公心眼小,當心吃板子。”

周染寧捧着針線簍走到書案前,“請劉公公擡臂。”

劉嶼瞥她一眼,燈火下,眼前的小太監其貌不揚,也不知徐福來怎麽挑了他。

再仔細看,劉嶼發現了端倪,嗤笑一聲,擡手一把扯下周染寧臉上的皮質面具。

周染寧眯眸,雙指間夾了一根繡針,別看是一根不起眼的繡針,但此刻夾在她指間,竟泛起了冷芒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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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嶼察覺出她的戾氣,哼道:“徐公公何意啊?”

徐福來面不改色道:“別急着質問我,好好看着這位貴人兒是誰?”

劉嶼又仔細瞧了瞧,眼眸一深,“承勤王妃!”

周染寧冷聲:“我不是。”

劉嶼一愣,眼前的人分明是周染寧!

周染寧:“我與陸緒已經和離。”

“……”

劉嶼用修長的手指敲打桌面,“哦,恭喜。”

“……”

劉嶼站起身,高大的身軀籠罩着周染寧,意味深長道:“我記得,女侯不是被徐公公毒害了麽。”

周染寧眨眨眼,“詐屍。”

劉嶼眼裏有笑,像只狐貍,瞥向徐福來,“徐公公解釋解釋。”

徐福來:“如你所見,自己猜去吧。”

周染寧聽得出,兩人關系似乎不錯,或許,劉嶼也清楚齊蘊的現狀。

徐福來對劉嶼道:“現在去坤寧宮方便嗎?”

劉嶼:“去作甚?”

“這你就甭管了。”

“坤寧宮空蕩蕩的,有什麽不方便的。”

徐福來點點頭,“我帶女侯過去一趟,你幫我打掩護。”

“憑什麽?”

“憑你欠了咱家一頓酒!”

徐福來帶着周染寧走出司禮監,沿着新房向北走,途徑壽皇殿,來到玄武門,越過欽安殿,抵達了坤寧宮外。

期間,偶遇了幾名宮人,宮人們見了徐福來,都要恭恭敬敬地請安。

徐福來端着掌印太監的架勢,沒有惹人起疑。

他們來到坤寧宮外的東側甬道,徐福來指了指附近的一個枯井,“這裏便是通往北城門的密道,裏面分岔口很多,我現在帶你走一遍,你要記好了。”

周染寧點點頭,兩人依次下了井。

回到司禮監時,劉嶼讓徐福來去一趟禦書房,說小皇帝染了風寒,這會兒正鬧脾氣呢。

徐福來拖着疲憊的身子,留下一句“幫忙照顧下女侯”,然後急匆匆離開。

屋裏只剩下兩人,劉嶼繼續伏案書寫着什麽,半饷擡頭道:“這麽拘束幹嘛,坐啊。”

周染寧坐在離他很遠的玫瑰椅上。

劉嶼忙完,伸個懶腰,勾唇道:“承勤王的确非良人,太後指使徐福來毒害了你,承勤王現在卻在慈寧宮內過夜,啧,真風流啊。”

提起陸緒,周染寧心裏除了恨,再無其他情緒,“關我何事?”

“不想去看看?”

“……”

劉嶼靠着椅背,“真不想?”

周染寧:“劉公公作為內侍,管不住眼和嘴,不怕被太後責罰嗎?”

劉嶼笑笑,“真不在意承勤王啊?”

“你在試探我?”

“随你怎麽想。”

周染寧皺眉,“為何要試探我?”

劉嶼沒有解釋,想起兩年前,自己在東宮書房發現的畫像,畫中的女子站在花燈前,容貌絕豔,與眼前的女子完全重合,只是,眼前的女子,臉上多了一塊黑斑。

他當時問過齊蘊,是否對周染寧存了幾分心思,齊蘊淡淡一笑,“她定親了。”

是以,他們之間再未提及過周染寧。

長夜漫漫,閑來無事,劉嶼還真就帶着周染寧去了一趟慈寧宮。

劉嶼如常地走進外殿,宮人們紛紛行禮,只當他是來巡視的。

劉嶼問道:“今兒誰守夜?”

宮人回答:“小詹子。”

劉嶼帶着周染寧進了內寝,看見站在隔扇外的小詹子,擺擺手,“行了,你出去守着吧。”

小詹子:“劉公公……”

劉嶼長眼一斜,“怎麽,咱家連給太後守夜的資格都沒有?”

小詹子不敢忤逆劉嶼,躬身往外退,餘光瞥見周染寧,心裏一跳,完了完了,這個新來的小太監想通過劉公公頂替自己的位置。

小詹子朝周染寧重重哼了聲,低聲道:“小賤人。”

周染寧閉下眼,實在受不了內侍之間的争風吃醋。

劉嶼朝她招招手,周染寧走了過去,隔着隔扇,能聽見宋楚輕的聲音。

劉嶼算是不地道的,微微拉開隔扇,看好戲似的推了周染寧一下,“瞧仔細了。”

說完,退到一邊的燈籠椅,翹着二郎腿“守夜”。

周染寧通過細微的門縫,看見宋楚輕坐在陸緒的腿上,賣弄着風騷,平日裏溫婉賢淑的太後,背地裏竟這般放蕩。

周染寧覺得惡心,視線移到坐着的陸緒身上。

陸緒面無表情地享受着女人的伺候,臉上除了一點紅,再無其他情愫。

兩人似乎差不多了。

宋楚輕退開,當着陸緒的面整理衣冠,趴在他身上,“我都做到這份兒上,別再繃着臉了行嗎?反正你又不在意周染寧。”

陸緒半摟着她的腰,沒說什麽。

宋楚輕用玉佩流蘇撓他的癢,陸緒扣住她的手腕,往外一推,冷聲道:“很累了,別鬧。”

宋楚輕委屈道:“你出力了嗎?”

陸緒不講話。

宋楚輕将臉貼在他胸膛上,癡癡念着:“阿緒。”

隔扇外,周染寧默默推開,走到劉嶼身邊。

劉嶼往嘴裏扔幹果,小聲問:“難受嗎?”

周染寧瞥眸,“為何難受?”

劉嶼勾唇,“當我沒問。”

這時,隔扇被人從裏面拉開,劉嶼放下腿,拉着周染寧起身,将她藏在自己身後,笑着對陸緒道:“承勤王今日離開的挺早啊。”

陸緒看不慣劉嶼,卻因他執筆太監的身份動他不得,司禮監和錦衣衛同為帝王的心腹機構,兩大勢力相互抗衡,陸緒雖然權傾朝野,但也有權力夠不到的地方,那便是司禮監。

周染寧揣測,陸緒之所以着了宋楚輕的道,多半是想要通過她來穩固小皇帝對他的信任,一步步削減司禮監幾名大太監的權力。

陸緒狹眸一轉,定格在周染寧身上。

周染寧戴了皮質面具,低頭盯着地面,完全像個新人。

陸緒沒多心,只是在聞到一股淡香時愣了一下,再次看向周染寧時,微微斂了下眸。

劉嶼忽然站在陸緒面前,打哈哈道:“承勤王怎麽盯着一個小太監看?不會是剛剛沒盡興,想換換口味吧?”

陸緒淡聲道:“劉公公這張嘴,真該縫上。”

劉嶼聳聳肩,目送着陸緒離開。

隔扇內,宋楚輕坐在銅鏡前扶鬓,“劉嶼。”

劉嶼笑呵呵走進去,“太後何事喚奴婢?”

宋楚輕睨嗔:“再氣承勤王,當心哀家掴你的嘴。”

劉嶼自己掴自己,“奴婢嘴賤,太後莫要跟奴婢一般見識。”

宋楚輕哼一聲,摸了摸他的臉,“行了,這張俊臉還是護着點吧。”

劉嶼故意道:“奴婢再俊兒,也不及承勤王萬分之一呢。”

宋楚輕還真就吃這一套,拍拍他的臉,“哀家瞧着你也挺悅目的,行了,別耍嘴皮子了,伺候哀家沐浴更衣。”

“諾。”

一陣香風襲來,宋楚輕步履款款地走向湯浴,路過周染寧時,随意問了句:“這人看着臉生,叫什麽?”

劉嶼順口道:“回太後,這是小周子,剛被安排來慈寧宮不久,呆頭呆腦的,估計過幾天,您就見不着他了。”

“嗯。”宋楚輕脫去外裳,“你該清楚,哀家身邊不留無用之人。”

“奴婢明白。”

周染寧聽見一陣水聲,很想進去擰斷宋楚輕的腦袋,但她忍住了,現在還不是時候。

她看向漏刻,希望快點天明,她谙曉後宮的複雜和陰暗,也很排斥,若是可以,她寧願閑雲野鶴,懸壺濟世,也不踏進這深宮牆闱。

只是,宋楚輕的所作所為,當真讓她“刮目相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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