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 37 章
景府的馬車停在一條小溪前,景盈扶着餘舒淩下車洗漱, “娘娘在此坐會,我去拾些枝條搭建火堆,咱們晌午熬些粥喝。”
餘舒淩點點頭, “有勞了。”
“娘娘客氣了。”景盈拿出一條帕子,蹲在小溪旁沁水,遞給她, “您擦把臉。”
“好。”
這時,護衛來報,說是在溪流的下游發現了宋契等人的行蹤,那夥人正坐在溪邊歇腳。
餘舒淩與景盈對視一眼,以為景盈會即刻驅馬啓程,避開宋契,沒曾想,景盈從袖管裏掏出一包藥粉,灑進了溪流。
“這是”餘舒淩挑眉問。
“是迷藥。”景盈笑着解釋, “出門在外,防身之用。”
餘舒淩不禁詫異,這姑娘膽氣過人,手段也頗高。
是塊值得打磨的璞玉。
稍許,景盈讓護衛再去打探,護衛扛着昏迷不醒的宋契走過來,驚喜道: “還是小姐機智。”
景盈笑笑,扶着餘舒淩起身,走到護衛身邊。
餘舒淩辨認,點頭道: “是他。”
景盈讓人取來麻繩,将宋契五花大綁。
護衛詢問道: “宋契的那些随從該如何處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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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等餘舒淩開口,景盈随意道: “砍了手腳,以免他們東山再起。”
餘舒淩更為詫異,這姑娘果敢且狠。
護衛将宋契綁在馬車後面,幾人啓程,行了兩日路程後,抵達京城外的村落,因餘舒淩身體抱恙,耽誤幾日。
當他們回到皇城,已到了登基大典當日。
宋契在快到東城門時醒來,很快意識到自己被抓了,冷笑一聲,轉眸觀察周遭。
自己竟然被兵部尚書之女抓了,真是冤家路窄!
*
新帝登基。
齊蘊身着龍袍,以玉帶銙束腰,頭戴十二旒冕冠,手持玉圭,在衆臣的見證下,步上禦道,步履穩健,沉穩不迫,當登上高高階墀,轉身面對百官時,龍陛上的浮雕似乎幻化成形,扶搖直上九重天。
屬于帝王的威嚴之氣,在這一刻顯現的淋漓盡致。
百官跪地參拜新帝——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自此,大雍迎來了永曦元年。
徐福來站在一衆宦官中,淚濕眼眶,這個他看着長大的太子殿下,歷經磨難,涅盤而生,成為了大雍的掌舵者。
他偷偷抹下眼角,這時,視線中多出一方錦帕。
劉嶼替他擦了擦,勾下唇,繼續見證大典的進行。
待內閣六部完成該有的禮節,齊蘊擡袖,讓劉嶼當場宣讀了一些赦令。
內閣首輔顫顫巍巍叩首,與百官齊道: “吾皇仁慈。”
齊蘊将目光收回,轉眸落在不起眼的角落,複又看向百官, “今日大典結束,朕即會讓禮部籌備封後的嘉禮,待內閣寫好冊文,寶文,便擇吉日舉辦封後大典。”
話落,百官驚詫。
且不說匆忙,這皇後的人選還沒有着落呢。
齊蘊看向角落裏周染寧,目光柔了柔, “朕的皇後已有人選,她就是缃懷女侯,周染寧。”
周染寧
全場嘩然。
一些知情的臣子們,也跟着衆人議論連連,擺明了,不看好周染寧。
“周染寧是陸緒的前夫人,沒處死她已是對她的恩慈,怎麽還要立她為後”
“是啊,難不成皇城的待嫁貴女們全都比不過一個下堂婦”
內閣首輔杵杵拐,剛要反對,被同僚拉住了。
這個場合,敢忤逆君王的,不是找死麽。
內閣首輔重重嘆息, “糊塗!”
一旁的內閣大學士趕緊捂住他的嘴,讓他稍安勿躁。
也許齊蘊站在高高的階墀之上聽不見下面的議論,但周染寧将衆人的話語盡數聽進耳裏,她微微低眸,嘴角銜着一抹若有似無的笑,似乎,并沒有想象中那麽難以接受。
既然做好了要與齊蘊共度餘生的準備,此刻的議論和腹诽又算得了什麽。
她閉閉眼,再擡眸時,與齊蘊隔空相望,眸光潋滟。
齊蘊看不清她的表情,但能感受到她的堅定。
這便是他對她最高的要求,而他最高的要求,也只不過是希望她能安心呆在他的身邊。
僅此而已。
別無他求。
齊蘊看了內閣首輔一眼,又看向衆人,語調上揚,帶着不容置喙的霸道, “衆卿可有異議”
全場鴉雀無聲。
衆人低頭,無人再議。
就在齊蘊心中大石落地的一瞬間,侍衛突然擡着一頂鳳辇匆匆而來。
“陛下,太後歸朝了!!”
衆人聽見動靜,紛紛回頭,全都露出驚訝之色。
齊蘊同樣錯愕地望着那頂鳳辇。
侍衛們停在一側甬道上,餘舒淩深吸口氣又吐出,緩緩步下鳳辇,雙手交疊在身前,掃視半圈,最終看向階墀上的新帝。
齊蘊反應過來,顧不得其他,撩袍快速步下禦道,朝餘舒淩奔去。
随着他的步子,文武百官也齊齊奔向這位失蹤已久,已成太後的貴婦人。
齊蘊停在她十步之遙,遲遲沒有上前, “母後……”
待看清兒子的一瞬間,餘舒淩面上雖平和,但眼底已卷起狂狼,眼淚滴吧滴吧落在衣服上。
齊蘊就那麽,當着百官的面,跪在了自己母親面前。
“兒不孝,不知母後尚在人間,讓母後受苦了!”
百官随之跪地, “臣等有罪,不知太後歸朝,請太後責罰!”
與百官一同下跪的,還有周染寧。
周染寧心裏五味陳雜,更多的是替齊蘊開心,也慶幸,餘舒淩能安然歸來。
徐福來聲淚俱下,大聲道: “老奴沒想到能在有生之年再見到娘娘,老奴…老奴…”
話未講完,整個人忽然失去意識,向後傾倒。
“徐公公!”身側的人下意識扶住他。
場面一度變得混亂……
半個時辰後。
太醫走出司禮監,對劉嶼道: “徐公公上了年紀,加之久病未愈,情緒激動,才會暈厥,下官已為他開了方子,一會兒派人送來。”
“有勞了。”劉嶼讓人送太醫離開,進屋看了一眼已經轉醒的徐福來, “可有其他不适”
徐福來捏捏腦袋, “人老了,做什麽事都拖後腿。”
“別自責。”劉嶼拍拍他肩膀, “我先去陛下和太後那裏禀告你的情況,待會兒再過來。”
“去吧。”徐福來疲憊又擔憂道: “女侯人呢”
劉嶼嘆氣, “同陛下和太後在一塊。”
養心殿。
餘舒淩看着安靜坐在一旁的周染寧,眼中溢出複雜情感,平心而論,她很欣賞嫁人前的周染寧,甚至一度起了與周家聯姻的心思,讓周染寧入駐東宮,做太子妃,卻因種種緣由,歇了這個心思。
後來,因為陸緒,對周染寧存了幾分惱和怨。
等陸緒架空皇權,扶持小不點皇子登基後,餘舒淩對他的狠綿綿無絕期。
介于此,讓她怎麽接受周染寧這個兒媳皇室,朝廷乃至整個大雍,又如何接受呢
餘舒淩靠在椅背上,沉了沉氣,盡量讓自己放輕語氣, “女侯可否先行退避,容哀家與陛下私談幾句”
周染寧立馬站起身,福福身子,越過齊蘊向外走。
齊蘊目光落在她身上,久久收不回來。
餘舒淩已經将自己這段時日的經歷講予齊蘊,該感懷的已經感懷完,接下來,就是他們母子來好好探讨一下立後的事,以及決定周染寧是去是留。
“陛下能先跟哀家交個底兒,說說對周氏的想法嗎”她已聽周染寧講了一同北上的經歷,包括齊蘊丢失的關于齊小乖記憶這件事。
齊蘊淡笑道: “孩兒只要她一個女人。”
這話表達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餘舒淩心裏一緊, “陛下的意思是,倘若皇室接納周氏,其他貴女就沒機會進宮侍君了”
“嗯。”齊蘊提醒道, “寧兒已經和離,并與孩兒相愛,母後叫她周氏恐不妥。”
餘舒淩舔舔幹澀的唇,一路奔波已是體力不支,此刻還要操心這等子事,她拍拍椅子扶手, “哀家也把話說在前頭,皇室不會接受一個已經嫁過人的女子為後。”
齊蘊并沒多大反應, “母後的意思是,可接納寧兒為妃”
餘舒淩自嘆道: “哀家不是不明事理之人,她在陛下最脆弱的時候陪在陛下身邊,有恩于陛下,我們皇家會記得,也必須報恩,但陛下對她的感情,是不是有些重了在哀家看來,陛下只不過是依賴于她給你的安全感,你們之間,未必是愛。”
齊蘊堅定道: “我愛寧兒。”
餘舒淩剛要堅持說那并非是愛,齊蘊卻道: “我愛她十年了。”
“……”
“孩兒年少的夢裏,全是她。”
餘舒淩眉頭漸攏, “陛下……”
怎麽這樣
默默愛着一個女子十年,卻從未開口講出來過,這是如何辦到的
齊蘊又道: “孩兒的後宮,只會有她一個皇後,孩兒的子嗣,只會是她誕下的,母後也許會覺得詫異,但孩兒想要什麽,心中有數,這件事,權當孩兒唯一一次任性。”
餘舒淩擡起手臂,杵在椅子扶手上,扶額道, “哀家有些累,想先去休息,此事不急,改日再議。”
齊蘊看她臉色蒼白,點了點頭,讓人将久置的寝宮收拾出來,派人送餘舒淩過去,又吩咐宮人再次将慈寧宮裏裏外外打掃一遍。
忙完這些,他來到庭院老樹下,彎腰看向周染寧絕美的小臉,柔聲問: “可覺得委屈”
周染寧搖搖頭, “我替陛下感到高興,不僅太後安然歸來,還帶回了朝廷重犯宋契。”
提起宋契,齊蘊眼眸一冷,今日已晚,待明日,他要好好會會這位大佞臣。
他握住周染寧冰涼的手腕,帶着她往司禮監走。
探望完徐福來,周染寧想先行出宮,以免落下話柄,齊蘊舍不得她,卻有許多折子要看,還有許多的要事需要他出面解決,只能送她出午門。
馬車前,齊蘊沒忍住,帶她進了車廂。
周染寧覺得怪,坐在長椅上, “陛下回去吧。”
齊蘊坐在她旁邊,始終握着她一只手。
周染寧不知他想說什麽,撩開簾子,讓車夫離得遠一些,也好聽齊蘊說話, “陛下想說什麽…唔…”
齊蘊忽然掐住她下巴,吻住她的唇,帶着點點疼惜和不踏實。
此刻,他依然覺得不踏實,不是怕太後和臣子阻撓,而是怕她不堅定,怕她不告而別。
周染寧被男人壓在長椅上,感受唇瓣上傳來的溫熱觸感……
自從與她共度良宵,齊蘊每晚都過得莫名煎熬,總是會想起一些旖旎的場景,這次封後大典的事被耽擱,指不定要等到什麽時候才能與她洞房花燭夜。
他吻的細密,從極具耐心到失去耐心,像毛頭小子,心在沉淪,也心甘情願。
周染寧任他作為,雙臂攀上他肩膀,盯着華麗的車蓋,思緒亂了。
他的手太用力,她緊咬下唇,沒有發出一絲半點的聲音。
男人咬住她耳垂,舔了幾下,呼吸粗嘎道: “我想要你。”
周染寧閉眼輕笑, “陛下說了算。”
“叫我什麽”
“陛下。”
齊蘊收回手,坐在一側,拍了一下她的側臀, “私下裏,叫我名字。”
周染寧被他剛剛放肆的動作弄的臉熱,坐起來整理衣擺。
齊蘊拉過她的右手,覆在自己左心房上, “被你惹的。”
周染寧覺得冤枉,又不是她主動招惹他的,抽回手,問道: “我該喚陛下什麽”
齊蘊瞥她一眼, “不叫小乖就行。”
“……”
周染寧扯扯嘴角,小聲試探了聲: “阿蘊。”
齊蘊被這聲“阿蘊”叫得心蘇,像是很久以前他們的,在重新認識。
他握住她的手,合在自己掌心, “回去好好安寝,別胡思亂想。”
周染寧失笑, “是阿蘊在胡思亂想。”
齊蘊嘴角有笑,擡起手臂攬住她肩膀,周染寧順勢歪頭靠在他肩上。
兩人又說了一會兒話,齊蘊步下馬車,目送她離開,剛一轉身,見兵部尚書攜着嫡女景盈走來。
父女倆一同請安, “陛下萬福。”
知道景盈救了自己母後,齊蘊看向她, “景小姐救了太後一事,朕感激于心,有朝一日,景小姐若有麻煩,可直接入宮來找朕。”
景盈從小就仰慕這位溫潤的帝王,只是從未如此近距離的相處過,一時間,流露出了小女兒家的羞赧, “臣女救太後是分內事,陛下不必記挂于心。”
齊蘊收回視線,沒再說什麽。
景盈不敢直視龍顏,卻被他周身散發的王者氣息折服,不覺感慨,當年的白衣公子,已經脫變成如今的一國之君,能陪他一起披荊斬棘的人們,是有多麽幸運啊。
齊蘊對兵部尚書道: “天色不早了,兩位早些回府。”
兵部尚書拉着女兒讓開路,恭敬道: “臣和小女恭送陛下。”
齊蘊稍稍颔首,大步走向午門。
景盈這才敢擡起頭,看向他俊逸的背影,嘴角微微上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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麽麽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