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小必闖禍是始料未及的,說起來不可思議,但她被女客人掴掌确實是在咖啡館發生了。當時女客人點了一杯咖啡,用現金買單,小必從抽屜裏拿出二十元放在桌子上,拉出小票後發現有錯,她在電腦上點錯了飲品,于是重新點單下單,完成後再開了一張小票給她。
結果是女客人問小必找錢,小必稱自己已經找了錢,女客人堅持說沒有,兩人僵持了一陣後開始争執。
“我記得你拿去了,可能已經放進錢包裏了,請你看看。”
“開玩笑,你只給了我一張小票哪有找我錢?”
“你打開錢包看看。”
“剛才就看過,沒有,現在還是沒有。”
“可以讓我看看嗎?”
“你幹什麽?誰允許你來翻我錢包?”
“我只是想确認一下,我記得那張二十元是什麽樣的。”
“你憑什麽?一個服務員伸手來翻客人錢包?你有沒有素質?”
“我只是想确認一下,你心虛什麽……”
“誰心虛?問題是你沒權利碰我錢包,知道嗎?拿開你的手!立刻!”
很快,沐溪隐聽見小必吼一聲“你憑什麽打人”,回過頭一看,女客人蒼白着一張臉,雙眼盯着小必,清晰吐出一句話:“你爸爸媽媽沒教你做人的規矩?手再伸得這麽長我照樣打你。”
小必當場崩潰了,平時的伶牙俐齒統統不見了,哭着跑向了洗手間。
沐溪隐趕緊走上前,低頭在桌子的角角落落找了一遍,瞟見一條細縫,立刻蹲下,半個身體鑽進半月形吧臺下,伸手摸索了一陣後找出了那張二十元。
“看吧!我說了她沒有給我錢!她自己工作不認真,不仔細找找自己的地方竟然來翻我錢包?錯的人是我嗎?”女客人憤怒地提聲。
“無論怎麽樣,你都不該打她耳光。”沐溪隐說。
女客人冷冷地說:“大不了你們報警,難道随随便便翻別人錢包還有理了?”
話畢,女客人拿出手機,并且說:“這二十元給她,我不要了,但公道我要讨回來。你們可以打電話報警,我也有權打電話向你們經理投訴。”
結果是經理趕來和女客人協商,女客人的要求只有一條,就是小必向她道歉,但小必死活不答應,她覺得自己挨了一個耳光還要道歉太不合理。整整一個小時雙方都不妥協,女客人終于疲倦了,覺得再花時間在這樁事上不值得了,斥責了經理幾句後走人,小必依舊在一旁哭泣。
咖啡館的其他客人已經陸續走光了,經理嚴厲地批評小必,小必情緒瀕臨崩潰,當場丢話要離職走人。
“我們幹脆停業三天。”經理嚴肅地看着沐溪隐和小必,“發生了這樣的事情,實在做不到不了了之。客人動手打人當然不對,但我們也有錯。沐溪隐、何必,你們兩個怎麽能擅自互換工作崗位?何必,你工作時間一直玩手機,以為我不知道?倘若你再認真仔細一些,今天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我看你得重新接受基礎的員工培訓。”
經理讓沐溪隐先走,她要單獨和小必談話。
沐溪隐睡前發了一條短信問小必怎麽樣了,小必回了一句我累了。
因為咖啡館暫停營業,沐溪隐索性拿了書去應書澄的公寓,和他膩在一起。應書澄幫忙她複習,不僅對着考試大綱幫她整理內容,還教她速記的訣竅。如此一來,一個下午,她效率很高,啃了小半本書還做了一套試卷。
夜幕降臨的時候,應書澄去廚房煮面,兩人一起吃晚餐。中途,應書澄收到一條短信,低頭看了很久。
“是誰?”沐溪隐好奇。
“曉恒,他沒地方可去。”
“哦,我中午發短信告訴他這三天晚上咖啡館不營業,他好像很失望,說不想一個人待在家。”
見應書澄很有耐心地回複曉恒,沐溪隐想起了沈媽媽說的話,那個男孩不到十五歲,而曉恒也是差不多的年紀。
很快,應書澄說:“他去另一家咖啡館了,說只有喝咖啡才能提神寫作業,他還請我們一起去。”
沐溪隐有些意外,沒想到她和應書澄被劃入了曉恒的朋友範圍內。
“既然時間不晚,不如我們去吧?我也想出去透透氣。”沐溪隐說。
應書走去玄關的盤子裏拿車鑰匙。
沐溪隐一邊理東西一邊說:“你好像很喜歡曉恒?”
“喜歡還談不上,不過不讨厭。”應書澄說,“我只是覺得他可憐,不太想拒絕他。”
沐溪隐沒有接話,她什麽都明白。
曉恒選的咖啡館在市中心時尚一條街上,外表是中規中矩的兩層樓,推開門便聞到甜膩的咖啡香,年輕漂亮的服務員笑着說歡迎光臨。等走上二樓,正在寫作業的曉恒心靈感應似地擡頭朝他們笑,他們走過去和他聊了幾句,因為不想打擾他寫作業,選擇坐在他後面的那張沙發上。
沐溪隐坐下後拿起手邊的靠枕欣賞,發現這裏每張沙發的靠枕都不一樣,她手上拿的是一只北極熊造型的抱枕,十分可愛。
“你覺得這裏和燈塔裏咖啡館比怎麽樣?”沐溪隐問應書澄。
“這裏比較花哨。”
“我倒覺得很可愛,連馬克杯都帶着一對兔耳朵,咖啡的拉花也是,萌萌的。”沐溪隐笑說,“不過對你這樣的男人來說是有些多了。”
“我是怎麽樣的男人?”應書澄等待評價。
“就是不懂欣賞萌系風的直男。”
應書澄卻說:“你不就是萌系的?”
“我?”沐溪隐遲鈍地看着他,“我哪裏萌了?”
“萌不是可愛的意思嗎?你很可愛。”他說的倒很直白。
沐溪隐感覺不好意思,時至今日,聽到他的贊美聲,她除了心跳加速之外依舊會感覺咽了兩勺白糖一樣甜。
應書澄拉過她的手,告訴她:“知道嗎?下午你做試卷的時候,在空白的地方畫畫,當時覺得你很可愛。”
“你看見了?我答不出來的時候就會亂塗亂畫。”
“但畫一頭戴着墨鏡的豬,這不多見。”
“豬多可愛啊,白白胖胖的。”
和你一樣,他心想,再胖一些就更好了。
“我發現,你的手好大啊。”她低頭看他的手,“在我們老家過年,每個人可以免費抓一把糖,如果你去抓一定是最多的。”
“就這點好處?”他無奈搖頭。
她樂了,伸出五指和他的手指合并,比一比,每一根手指都短一截。再研究他的掌紋,慢慢說:“你這條線很長,說明你能活到一百零一歲,那一條線很順,說明你會事事如意。”
見她說的都是好聽的,他不由為難她:“那這條斷了的線呢?”
她煞有介事地說:“這是挫折線,斷了說明你人生的坎坷很早就終止了,剩下的都是甜甜蜜蜜。”
“哪有人的餘生是完全甜蜜的?你這看手相的小姑娘一聽就不專業,是來騙錢的吧。”
“我是在哄你開心啊,誰讓你總是繃着臉。”
“哄人的話,不如說些別的。”
“什麽?”
“說你喜歡我。”
沐溪隐遲疑片刻,未先開口自己卻笑了,說:“那得待會兒再說,我需要準備一下。”
“準備什麽?”
“醞釀情緒啊,我很少說這幾個字的。”
“你說完我有獎勵。”
“什麽獎勵?”
“你先說,我再告訴你。”
“……”
時間不知是怎麽流逝的,等曉恒寫完作業,轉頭喊他們回去,沐溪隐恍然,時間竟然過得那麽快。
在車上的時候,曉恒告訴他們駱姐明天會回來,應書澄讓他多聽媽媽的話,曉恒點了點頭,然後老成地嘆了一口氣,似乎不見得多期待。
等車子裏只剩下兩個人,沐溪隐說:“曉恒很願意聽你的話,看來你果然有這方面的天賦。我剛才在想,不如你盡早回去,重新開始工作?”
他默了默,而後說:“我自己會安排的,暫時也不缺錢。”
“不是錢的問題。”沐溪隐脫口而出,“你不能總是這樣吧?”
“總是這樣是怎麽樣?”
聽出他語氣的轉變,她思緒紛亂,一時間蹦不出一個字來。
四周寂靜,很久兩人都沒有說話。
“你怎麽了?”她發現他沒什麽表情,像是在思考什麽,輕聲試探。
“說實話,我不想和你談這件事,一點也不想。”他眼裏的認真非開玩笑的,而是很直接的,“你幫不了我的,所以別管了。”
有一瞬間,她感覺他生氣了,但又不是很确定,也許只是錯覺,他的語氣不過是比平常冷硬一些。
“哦。”
她想自己還是高看了自己,誤以為他會聽她的,但其實他不會讓她插手他的事。
他看着她落寞的表情,想安慰幾句,最終還是沒說。他不知道該說什麽話哄她開心,他不喜歡說假話,自己都不能保證的事不會去承諾,連插科打诨都不屑,有時候只能冷場。從小就是一意孤行慣了的人,只會沿着自己的想法去行事,他早知道這是自己性格的缺點,以前從不需要為任何人改變。
不過,現在這樣好像不行了。
他忽然想起曾經一個求助者,她丈夫有暴力傾向,酒後會打她,但正常的時候幾乎對她百依百順,甚至是依賴她,對她父母也孝順。聽她的陳述,她丈夫除了酒後打人之外找不出任何缺點。那個男人在他眼裏早就不合格了,但在她眼裏卻像是一個需要呵護的孩子,她有很長一段時間還想試圖維持婚姻。
此刻他看她,莫名地想起了那個含淚的妻子,感覺她也在委曲求全一樣。
這樣的感覺他很不喜歡,讓他覺得自己很壞,壞得惹人厭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