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古靈之裔

章一三  古靈之裔

待到夜晚休寝之時,因着一路大多時間都不免風餐露宿,便要覺出能踏踏實實睡在屋子中的好處了。雖是石榻,上面皆用細韌的龍須草編了厚厚的墊子,比之硬床草鋪簡直雲泥之別,更有花草香蘭安神悅性,安逸之極。

朱大自拿鋪蓋去睡在伏九腳頭,兼着晚來看顧他的情況,将越瓊田趕去了另一間屋子睡覺。越瓊田起初頗不肯,朱大如同攆雞仔般将他趕了出去,振振有詞道:“小孩子家,睡覺上要是虧了,個頭可是長不起來的!”邊很不屑的在越瓊田的頭頂和自己的脖頸位置比劃了兩下。

越瓊田一僵,也忙摸了摸自己的頭頂,不知道想到了什麽。随後竟很是乖巧的,沒再廢話就一溜煙跑回了房間。朱大笑嘻嘻站在門口,抱着雙臂給他數着時間,眼看着不過一刻鐘,那屋子裏衣被聲窸窣,随後燈光一暗,當真就這麽睡下了。

朱大這才也轉身回屋,臉上八風不動,肚子裏笑得翻了天。果然天下間的小孩子都有一樣的軟肋,當真百戳不膩。他白日裏登高望遠,一時忘情,被越瓊田勾引着回憶了不少舊時事,如今難免又順着茬口想下去,将另個也惦念在心裏的小孩子細想了一遍,也不知道數年過去,如今已長成了何等的模樣。

一邊心不在焉晃晃悠悠進了屋,伏九依然昏睡,氣息神态很是平和。說是看顧,有赤明圃的靈藥作保,也費不上什麽心力。朱大給他掖了掖被角,自己就也熄燈上了床,擁着被坐了一回,到底還是搔搔頭,重新擺了個五心朝元的姿勢,默默打坐。

靈山靜夜,好月好風,無論醒睡,都是個人聲悄寂,唯有自然之韻悠悠絮絮的靜谧時辰。只是越這般的清寂,越有些什麽不同于衆的動靜,鮮明得難以忽視。

時過三更,坐在床尾的朱大忽的睜開眼,借着石窗透進的月色,瞧見伏九胸口的起伏明顯急促起來。他略一愣神,便飛快跳下床,過去微微将少年的頭一托,輕聲叫道:“小九!”

伏九沒有應聲,仍在睡夢中。只是喘息不知為何更見急促,漸漸眉頭也擰了起來,身體有些不适的扭動,似是覺得十分難過。

朱大喚他不醒,一時也不知這到底是突發了什麽急症,只好又将他放平了,一手扯着衣袖胡亂給他擦了擦額頭上的微汗,一邊伸手到被底,捏住他一只手腕。手觸之處,一片涼滑,竟是連身上也透透的滲了冷汗。

他這邊敲脈問症,伏九仍在不大安穩的動來動去,鼻中哼哼兩聲,又閉着眼睛胡亂的叫出些聽不清個數的破碎字句。許是折騰的動靜在靜夜中到底有點大,門忽被“砰”一聲推開,越瓊田揉着睡眼,披了件外衣,夢游般走進來,直往床頭摸:“朱大哥,小九怎麽了?”

等到好容易摸準了位置,滿把濕涼,叫他登時一驚,那點睡意散了個徹底,一雙眼立刻瞪大了,看着床上扭來扭去的伏九:“小九這是又發作了什麽病……我去找羽澤先生過來!”

他口中說到的人,乃是赤明圃這一批先行到龍山古月打紮的門人中管事的大弟子,既得了掌門的親傳,又掌着赤明五脈中的石脈,為人很是和氣斯文,先前給伏九問脈開藥便是其手筆。越瓊田擔心伏九情況,立刻想起他來,拔腳就要往外跑,也顧不得已是深更半夜,諸人好眠的時辰。

朱大手快,一把拎住衣領扯回了人,已又是老神在在的模樣:“不用麻煩別人,我來就可以。”

“這……”越瓊田有點懷疑,但又想想朱大在三裏村好歹也是個方者,尋常病痛當不在話下,便剎了腳步道,“那小九這是又犯了什麽毛病,是要怎樣才好?”

朱大咧嘴一笑,忽然問了句不相幹的:“你會唱曲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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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越瓊田當真傻了,全不知這一問何來。呆滞片刻,才吶吶道,“不……不會……”

朱大搖搖頭,很是失望的樣子:“連這麽簡單的事都還要在下來!”邊就一撩衣擺,重新爬上了石床。

越瓊田尚是不知他在弄什麽把戲,忙道:“那小九……”

“不是病,夢裏魇住了而已。”朱大随口一答,一手在伏九的被子包上拍了拍,歪身倚坐,也半睜半阖的閉上了眼。

越瓊田納悶的左右看看,幹脆也在床邊擠了塊地方,枕着胳膊趴下,嘀咕道:“這又是要做什麽?”

忽聽朱大仍在有一下沒一下的輕拍着伏九,邊就低聲哼唱起來:“蓼蓼者莪,匪莪伊蒿。哀哀父母,生我劬勞……”

越瓊田差點咬到自己的舌頭,随後才明白過來朱大的用意,把臉埋到臂彎中忍不住悶笑起來。說來他出身極貴,打小到現在身邊服侍之人都稱得上浩浩蕩蕩,但襁褓中的記憶實在難尋。待到懂事之後,日日跟在姑姑身邊,玉完城主雖說極盡疼愛,卻也沒有那個哼着歌哄他睡覺的閑情。一時笑過之後,又是好玩,又是新鮮,不知不覺竟也漸漸聽得入了神。朱大斷然沒什麽繞梁三日的能耐,不過壓低了嗓子,說是唱曲,更似自己随便添了些起伏頓挫的輕哼,不成什麽曲調,入耳卻格外熨帖。聽得久了,字詞已是模糊,心下卻當真平和倦适,睡意如潮,漸漸湧起。

越瓊田只記得最後自己朦胧中想起朱大講過的故事,強撐着嘀咕了句:“朱大哥,你也是這樣哄你的那些弟妹們睡覺的麽……”卻連答複都未聽到,就眼皮一沉,徹底睡了過去。

朱大自己也一副半睡半醒的架勢,鼻子裏哼哼兩聲:“那些活猴,有你們一半省心就好了!”一邊眯縫着眼,給不知何時也消停了的伏九拉拉被子,又把搭在自己腿上的被角給越瓊田扯過去,這才左手一個,右手一個,兩邊拍打着睡下了。

接下來的半宿,伏九倒還安穩,未再有什麽變數。只是可憐了窩在床沿的越瓊田,覺雖睡得酣甜,待到醒來,肩也麻了,頸也痛了,歪扭着脖子“哎呦”了一個早上,倒把送飯過來的小僮吓了一跳,使勁盯了他好幾眼,才擱下東西離開。

片刻後,門口忽聽有人道:“越公子,昨夜休息得可還好?”

來人黃衫雲鞋,佩玉壺,挂銀戥,黑髯飄飄,一團和氣,正是赤明圃的石脈主事範羽澤。越瓊田一見他,登時便知自己睡歪了脖子的笑話怕是整個龍山古月都曉得了,當下抽搐着嘴角,幹脆破罐子破摔:“羽澤先生,我的脖子……”

範羽澤莞爾上前,伸手在他後頸輕壓了兩下,随即運指飛快,或輕或重點過頭頸上幾處,再将他的腦袋左右一扶:“現下呢?”

越瓊田一聲“哎呦”還沒來得及叫喚,先覺得頸骨一松,酸痛之感頓去。忙擺了兩下頭,又蹦蹦跳跳晃了一圈,喜笑顏開:“好了好了!沒事了!羽澤先生,你當真厲害!”

範羽澤笑道:“雕蟲小技,不足挂齒。既然越公子無事了,我便告辭。明日月下集将開,陸陸續續已有各派門的人到來,聚在卧龍潭那一邊。你若有興趣,不妨也去逛逛。”

越瓊田倒不在意那些,只笑嘻嘻道:“那些人既不認得我,我也未必認得他們,不急湊那個熱鬧。倒是有件事要拜托先生——若是有哪位師兄見到或者聽聞青衣道長的行蹤,還請告知我一聲,勞煩勞煩!”

“小事。”範羽澤爽快應了,又道,“只是青衣前輩高修大能,月下集恐怕尚不足以勞動他的玉趾……左右我叫他們多替你留意就是。”

“多謝羽澤先生。”越瓊田立刻深深作了個揖,“另外不知泊窮年前輩何時到來?”

“掌門今日便至,你那朋友情況尚好,你不必過于擔心。”

“嗯。”越瓊田乖巧的點頭,送範羽澤離開。轉頭一屁股坐在了床頭,拿手指去戳伏九的臉頰,“小九啊小九,我一定是上輩子欠了你好多錢啦!”

白日裏,赤明圃又送過一回湯藥,越瓊田一回生二回熟,像模像樣接過來給伏九灌下去。他們這兩間屋子雖說僻靜,也聽得到外頭的動靜,一個上午已是折騰了數個來回。想來非但那些四海散修、小門小派有些已提早來到龍山,即便招牌響亮的派門,亦有先至者,只是不知是哪一家或幾家罷了。

這時正是空閑,飽食無事,越瓊田終于想起了前來龍山古月的另一件“大事”,忙拉了朱大到案前,像模像樣鋪開紙筆:“朱大哥,月下集自明日起,一連七天,屆時少不得叫得出字號的門派世族都會遣人前來,你正好也着意瞧瞧,若是看上了哪一家的法門,包在我身上去給你說,包你直接拜入掌門、長老、執事的門下!”

朱大咋舌:“在下可不敢想那麽大的福分……這些煉氣仙家,我瞧着哪個都是好的。再說,時到今日,我一共見過曉得的,也才寥寥,就算要挑選,也沒個能選不是?”

越瓊田立刻敲了敲筆杆:“我說給你聽呀。”就飽蘸了墨,一行行寫下去,“和尚道士你大約是不肯做的,那麽尚有許多派門和世家可選……其實這幾百年來,能修至洞徹大道者寥寥,已經許久不聞了,即便是血親相傳的門第,也少不得要收錄許多異姓弟子列在門牆。除了大約做不到掌門家主的位置,與那些廣收門徒的門派倒也相差不大……”

朱大伸頭看着,說這幾句話的工夫,他已在紙上列了幾排出來,只是想了想,又抓筆把“玄門”二字塗掉了。朱大便笑起來:“我記得之前你也說過……你倒是當真對這玄門苦大仇深!”

越瓊田撇了撇嘴:“玄門與我家也算世代相交,姑姑更在門中有幾位密友,我自然很是曉得他們的修行法門。煉氣界中玄門與神京并稱,神京講究修五行納四氣,玄門的法門卻是陰陽雙修,什麽靈升肉泯,情馳意定……反正我也搞不太明白,只是連他們自家派門內的弟子都大叫吃不消,宛如苦修。雖說進境飛快,但當真修得到登峰造極的,反倒稀少。更聽人說,修行中一旦略有走岔,說不準就是個走火入魔,根骨皆廢的下場。”

“這倒是過于吓人了!”朱大搖頭晃腦的感慨,“可見這玄門中的弟子,若能熬到小有成就,也頗是不容易,叫人同情!”

越瓊田認同的點頭:“玄掌門的孫女,我叫她玄緋阿姊,很小的時候見到,還抱着我有說有笑,陪我玩耍,再過幾年,就活脫脫修成了個冰美人,全身都要冒出冷氣來了。朱大哥,你可千萬別選玄門,別的随便哪個都好!”

朱大失笑:“我選了,人家也未必肯收我……此事不急,等這三日月下集,你帶着我,好好轉上一轉,親眼見了聽了,才好抉擇。眼下不如先考慮小九之事,他自己的病症沒解,還有要給他阿叔尋的藥,也不知是什麽難得的寶貝,少不得還要咱們幫着操心一些。”

“噢……”越瓊田被拂了興,也只好丢下筆,托着腮幫子思索,“小九要找的,其實也不能算是藥材……朱大哥,你曉得我們兩個是怎麽認識的麽?”

“你說來聽,我就知道了。”

越瓊田道:“其實我們認識的時間也不算久。玉完城踞于大荒江上,富擁天下瑰寶,四周有逆流大川奔流環護,乃是一道天然的屏障。若非叩門來訪,就算頗有修為的人,也難妄越。只是小九不知怎樣天生了這一份絕妙的水性,竟然游過三百裏逆流,進了玉完城。他要尋的藥,乃是能夠固魂養魄,以至重修肉身的仙法寶器,因聽說玉完城藏寶無數,才來一尋。只是沒叫他尋到寶貝,倒是遇見了我。”

朱大恍然,雙手一拍:“原來你們竟是主人家遇上了闖空門……小小年紀,倒是會耍!”

越瓊田不高興的扁嘴:“小九又不是要偷東西,他說若有能救治他阿叔的寶貝,無論什麽代價,他都願出。只是玉完城裏當真沒有這樣的法寶藥材,不然我就做主送他了,我們是好朋友嘛!”

“好好好,你說的才對。”朱大不與他拉扯這個,但随後眼睛一轉,笑吟吟道,“後面的事我倒是也能猜到了。是不是你央小九帶你一起溜出家玩,許諾就是陪他找藥。不然你既瞞了你姑姑出走,那三百裏的逆流川,你又如何過得。”

“我才不是溜出來玩!”越瓊田大聲道,“我是要找我師父!”

“青衣道長?”朱大想了想,試探問道,“小越,如今相熟了,我便直接問你。雖說你口口聲聲喚青衣道長為師,但我怎麽覺得……他好像還不知道有了你這麽個徒弟?”

越瓊田雙眸閃閃,口氣很是堅決:“他就是我師父,六年前他親口答應過的!”然後又很是寶貝的從領口拉出一根細鏈,招呼朱大來看,“你看,這是師父當年留給我的表記。”

細鏈末端,墜着一朵栩栩如生的梅花,通體晶瑩剔透,如冰似玉,不知是何材質。他雙手捧着,如護至寶:“這是以凍月冰河的千載冰霜之氣凝成,師父又在裏面封入了他的三道劍氣。許我十五歲生辰的時候,如有所願,以此為憑,無不允諾。還有不到一個月就是約期,我定要找到師父才是。”

朱大至此才終于明白了這兩“師徒”到底是怎生個因緣糾葛,想起之前林明霁所言,也只能笑嘆:“好好好,這次算我問錯了,那位青衣道長當真是你嫡親的師父。不過青衣道長看起來仙蹤無定,你這樣漫無頭緒的去找,當真就能找到人?”

越瓊田又把冰梅花仔細收好,像模像樣的也嘆了口氣:“我想過了,若當真尋不到人,師父他出身青冥洞天,我就直接拜上門去,先挂上了名分再說。”

話說到這一步,朱大也只能誠心實意道了句:“祝你順遂如願!”

這時,忽聽外面再次喧騰起來,且與之前不同。往來腳步聲越聚越多,卻是聽不到什麽說話的聲音,靜悄悄的很是肅穆。朱大心眼一轉,恍然的一拍手:“定是他們的掌門到了!”

果不其然,又過了一陣子,就有小僮前來,恭恭敬敬的對着越瓊田見禮:“越公子,掌門有請。”

越瓊田“哎”了一聲,忙扯扯衣服就要出去。甫出門,又頓住了,回頭道:“朱大哥,咱們一塊去?”

朱大揮手攆他:“掌門豈是人人随便能見的,在下一個山野村夫,巴巴跟過去反倒小心惹出笑話……你放心去吧,我還要看着小九呢!”

見他這樣說,越瓊田也只好獨自跟着前來的小僮走了。兩人的腳步聲很快遠去不可聞,朱大還端端正正坐在石案前,目光忽的一垂,就落在了先前越瓊田攤鋪開的紙上。

紙上墨跡尚新,零零散散寫了幾排字,都是些煉氣界中名門大派。除卻被塗抹掉的玄門,最顯眼處,就是“神京”兩個大字,筆力雖稚嫩但已帶了幾分像模像樣的風骨,瞧來倒也挺秀。

朱大便瞧着那個名字出了一會兒神,忽然擡手,沒去摸筆墨,只把指尖在旁邊的空白處,緩緩的勾勒下去。筆畫漸漸清晰,乃是“碧雲天”三字。再過了一會兒,豎起指甲,不分橫豎亂七八糟劃拉了一氣,又把字痕湮滅了。

越瓊田獨身一個去沒多久,再回來時,同行卻嘩啦啦一串,足有七八人之多。為首的那位老人家鶴發白眉,滿面紅光,活脫脫就是個畫上走下來的老仙翁。持了一只青玉拐,上縛藥壺,寶光流轉。

朱大忙站起身,心知這老人家定就是赤明圃的掌門,足今古泊窮年。立刻眼觀鼻鼻觀心的低下頭,默不出聲的恭敬見了個禮。

泊窮年很是随和,笑呵呵的擺擺手就進了屋。他身後的跟從之人大半都是陌生面孔,男女老幼皆有,只有範羽澤一個是相熟的。都正要跟進,就聽泊窮年道:“你們都跟進來做什麽,豈不知人多氣雜,于病患無益?常思,你捧了帶來的兩物妥善安置了,其他人就都散去各自忙碌吧,留下羽澤跟我來就好。”

衆人這才散了,三個人清清爽爽進了屋,越瓊田立刻張羅着向石榻旁引過去,口稱:“泊前輩,煩勞你看一看小九的情況。”

泊窮年拈着雪髯,仍是一副笑呵呵的模樣邁步過去,待到望了猶自昏睡的伏九一眼,卻輕“咦”了一聲,便将青玉拐向地上一頓,擡手一拂。玉拐上的蟠龍口一張,噴出一股青氣,轉眼伸張擴散,将伏九連帶整張石榻都籠在了其中。

泊窮年這才擡手打下幾道符印,青光受令一凝,便如雪鏡一般,伏九映在光下,透體瑩然,纖毫畢現。若不是五髒六腑血脈骨骼尚被皮肉裹着不得見,幾乎要讓人覺得他成了個透明的琉璃身子。随即就看數道流光,時隐時現穿梭于他的體內,更有一道隐然若有形态,待要細看,卻翻騰着又生變化,終難以觑定。

片刻之後,泊窮年收術,面帶驚異的又好生打量了伏九一回,才向越瓊田道:“小越公子,你這朋友……究竟是個什麽來歷,你可知曉他的出身底細?”

越瓊田茫然搖頭,但他這一遭,已被不只一人這般問過,當下也能猜測到幾分,試探道:“莫非小九的出身有什麽不妥?”

“這……”泊窮年沉吟了一下,又撚了撚長須,“你這小友,體內只有半人之魂。”

“啊?”越瓊田傻了,甚至連服侍在旁的範羽澤都很是意外,脫口道,“掌門,難道是這小童的血脈……”

泊窮年點頭:“半是凡血,半是神遺。但是以我之力,只能看出他那另一半的血脈中,潛有古靈精魄,至于究竟是哪一族古靈,除非請出元竅真靈鏡一照,不然難以得知。”

越瓊田此時整個腦子裏頭都亂了,傻乎乎的看看伏九,伸手想去摸摸,又猶猶豫豫縮了回來:“泊前輩,你是說……小九有一半不……不是人?”

“也不是不能這樣說。”泊窮年道,“他身蘊靈魄,無論是哪一支古靈的遺脈,皆有生發變化之能。即便是與凡人混了血脈,多也會留在子息身旁照料,引導後嗣慢慢将血脈中的力量覺醒。待到古靈之力吞噬盡了凡血,就是變化飛騰之時。但若無正确的引導,靈魄之力強橫,凡俗之身負擔不得,終至個魂飛魄散,肉身崩毀的下場。”

他娓娓道來,又搭了伏九的手腕切一回脈象:“這小童子力量不弱,卻全沒受過什麽引導。似乎最近又有外力刺激,以致靈魄之力暴沖,難以束縛……唔,唔唔,這一道金庚之氣壓制得巧妙,金氣西來,主收斂,鎮束,倒是将魂魄中的躁動之象暫時止住了。有這般能耐的……莫不是西天兌的那孩子?”

越瓊田忙道:“确實曾受了清執前輩之助。”

泊窮年“哈哈”一笑:“這小童子倒是好運氣,日後他若得活命,實該好好謝你一回。”

越瓊田抓頭,“嗨呀”一聲:“泊前輩,你還是先說說小九這病症到底該怎麽治吧!”

“他這病症,難也不難,易也不易。”泊窮年摸摸胡子。“須知古靈各族,皆是天地所鐘。一麟一羽,皆是靈氣沛然。若能得到這小童子同族的遺饋,通筋伐脈,徹底蛻變,此症自然迎刃而解。但一來他的族屬未知,憑我之力也無法看透,需帶他同回赤明圃,請出元竅真靈鏡,才可照見。二來,各族古靈之跡絕久,即便有尚存人間的,也杳杳難尋。要求一件這小童子的血裔遺寶,更是艱難。”

越瓊田聽他這樣說,也愁上眉山,好容易強打起精神:“無論如何,總要盡力試試。”便向泊窮年又施了一禮,“有勞前輩一請寶鏡,相救恩情,我定當重謝!”

泊窮年擺了擺手:“嗳,你這小孩子,既不是你受惠,平白受你的謝,老頭子可是怕英華君找上赤明圃來拔了我的胡須!要說謝,我也只找這小童子讨要就是。”便笑道:“玉完城富藏天下,只是奇珍異寶,對我老頭子卻無多少用處。倒是這小童子如果脫得出這一遭死厄,化靈蛻變,便是得了古靈真身,一身鱗毛,皆是藥中至寶。到時候我亦不多求,只求能得一鱗□□,或是些許精血,就足夠了!”

越瓊田眨眨眼睛,約略是懂了,躊躇了下,就拍了胸膛:“我替小九做主,就先謝過泊前輩了!”

泊窮年含笑點頭:“如此,待到月下集後,便與我回去赤明圃吧。”

越瓊田連忙點頭,泊窮年這才起身,攜着青玉拐離開了。臨出門時,又囑咐道,“這幾天若有異狀,便叫羽澤來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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