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回澤陂
既然是要送這位姑娘回那艘小船上,向南他們這邊的船夫自然就往那邊靠了過去,兩邊船靠近了再在兩條船之間搭了木板壓好挂扣,而後小綠就做主讓自家公子的随行小厮舞墨去将這位姑娘抱過去。
也不知是何種巧合,舞墨這才剛苦逼兮兮的系緊了公子的披風彎腰要去抱人呢,那昏迷不醒的姑娘就嘤咛一聲悠悠轉醒,睜開眼的瞬間剛看見舞墨身上的披風。
正準備轉眸露出一抹故作堅強的淺笑,誰知一轉眼就看清了舞墨頭上戴着的小厮青帽,頓時拔高了嗓子尖叫了一身,整個人也是一滾,直接從舞墨手上滾了下來,噗通又掉回了甲板上。
若不是因為舞墨才剛把人抱起來還沒站直,這位姑娘怕是要摔得七葷八素。
這一摔,卻是将身上的衣服都給摔開了,頓時春光乍洩,似乎也是發現了自己的處境,那姑娘連忙坐起身扯着衣裳,再擡眸時眼眸中有盈盈淚光閃爍。
雖然渾身濕漉漉的衣衫淩亂,可那長巴掌大的小臉配着柳眉杏眼小鼻子小嘴巴的,怎麽看怎麽嬌小可人。
可惜穿上的幾位男主子都規規矩矩一點沒憐香惜玉之心的躲在船艙裏,站在船頭這邊圍觀全場的只有一位小厮兩位丫鬟,便是船夫那些都是在船尾那邊。
小綠見這位姑娘的作态氣質頓時眉頭一皺先發制人,“姑娘這是作甚,若是嫌棄奴婢等人下人的身份,只待說一聲自己走回去便是,何必作踐自己呢。姑娘瞧着就是金貴的人,若是傷了哪裏卻是奴婢們的過錯了。”
那位姑娘頓時臉上一僵,只得先與一個下人周旋,摘了這甩過來的“高傲不記恩情”的帽子,“小女子只是一睜眼就看見陌生男子……是小女子的不是。”
正巧那邊船上的丫鬟搖搖晃晃的踩着木板走了過來,一聽自家小姐正在給一位丫鬟道歉,頓時柳眉一豎,“你是個什麽東西,也配讓我家小姐伏低做小的認錯?”
小綠一聽這丫鬟居然用“伏低做小”來形容自家小姐此番作态,狐疑的擡眉看了這圓臉丫鬟一眼,确定對方并沒有別的意思,頓時無語的跟自己姐妹小紅相視一眼。
而後甲板上三個下人低眉順眼啥也不做,躬身福身行禮道歉,你有禮我有錯,那就你們自己折騰吧。
周子才他們都沒注意外面的動靜,想來周子才是很信任自己的丫鬟下人能處理好這種事,結果等了一會兒外面反而傳來自家下人請罪道歉的聲響,頓時就不樂意了。
周子才隔着紗簾朝外面吆喝,“小紅小綠舞墨,你們還在磨蹭什麽呢?還不忙完了就進來伺候你們家主子!”
主子二字咬得忒重。
跟外頭那些個人唧唧歪歪啥呀?雖然是下人那好歹也是我周家的下人,輪得到你們這些外人教訓?
且還不說這些外人還是剛剛才被他們船上的下人齊心協力救上來的呢。
小紅小綠舞墨聽見自家公子的話,頓時假作誠惶誠恐的摸樣朝坐在甲板上的姑娘行了一禮,“抱歉這位小姐,既然小姐的丫鬟也過來了,不如暫且先自己回去梳洗換衣吧,奴婢們也要去伺候公子了。”
說罷也不在吭聲,三人就走了兩個,留下最瘦小的小紅眼巴巴看着她們倆。
旋舞渾身濕透了的坐在甲板上,連盞熱茶都沒能喝到,抿唇不甘的又看了一眼紗簾裏那幾個人影,人家說說笑笑完全不把外面剛從水裏救上來的她當回事。
旋舞沒辦法,現在她這樣也不可能起身去裏面跟那幾位公子道謝,要不然那跟脫光了勾引男子有什麽區別。
旋舞擡眼看了丫鬟眉兒一眼,只能勉強笑着跟這個叫小紅的丫鬟道了聲謝,而後在眉兒的攙扶下姿态嬌弱的站起身,一步兩頓的踏上木板回了自己的船上。
因着練舞十來年,便是走路也有種步步生蓮之感,可惜身後卻沒半個人欣賞,旋舞也是郁悶至極。
等到回船換了衣裳重新梳洗之後,再想去找那條船,人家卻是早就劃遠了。
至于她們?旋舞今日本身就是抱着別種心思出來的,便是船夫都沒有帶一個,劃船都是眉兒那丫頭在折騰。
雖然眉兒被賣進樓子裏之前是漁家女,會劃船水性好力氣也大,可到底只是一個女子,小小一條烏篷船也需得費不少力氣去掌控。
“小姐,那三個公子也忒不是好人,眼看着小姐落了水也不說下水救人,就派個下人,忒是瞧不起人了些。”
說得理直氣壯,卻也不想想誰更瞧不起人。
旋舞皺着眉頭沒有吭聲,再過幾天樓裏的老鸨就要讓她賣身接客了,旋舞不想做那随便來個人都能踐踏的妓子。
之前也是看船尾那三位公子中兩人長得不錯,且笑談之間頗為灑脫随性,這樣的男子無疑最是叫她們這種身份的女子向往。
旋舞自認才貌雙全且擅長舞蹈身段婀娜,性子裏帶着些許高傲,可再高傲那也只是表面上的,掩蓋不了她身為樓子裏姑娘的自卑。
灑脫随性的男子最是不會以人的身份來看人,且很多讓女子向往的故事裏那男子總是與衆不同為了心愛的女子不顧世俗規矩,明媒正娶将身份卑微的女子娶進家門,從此琴瑟和鳴……
旋舞也不期望能被哪家公子娶回家,只盼着有個能救她脫離苦海真心待她之人。
“別說了,你可看清了他們是從哪邊過來的?咱們暫且往岸邊去,救命之恩怎能不親自向主人家道謝。”
眉兒也曉得自家小姐的打算,若是小姐能脫身,她作為貼身伺候的丫鬟也能有機會脫離樓子,此時自然是忍下心裏的不痛快,搖起船槳賣力的劃船讓兩人上岸。
向南他們自然沒想到不過是随手救了個人就有這般牽扯,現在這天氣便是下河游兩圈再回來也沒事,以己度人,三個大男人也沒覺得将一個姑娘家扔在甲板上連盞茶水都沒請人家喝有什麽不對。
便是林淵覺得有些不妥也不沒說出來,因為他總覺得這件事有些古怪,誰家小姐出來游湖連個船夫都不帶的?
且那艘船看着就是随便租來的烏篷船,那姑娘與丫鬟身上的穿着卻又跟這一現象不對等。
救人那一幕不過是一個小插曲,向南他們吃了小綠做的蒸河蟹不說,還喝了點青梅酒,到最後還來了興致三人笑鬧着排頭接尾做了首游湖賦。
三個人可以說風格完全不一樣,周子才是家長裏短生活瑣碎,向南是務實派幹活搞發明,單單也就只有林淵接的詞句有些個美感。
偏偏三人還都覺得這首賦不錯,向南表示回去之後他親手做扇骨,扇面上的畫由周子才負責,最後題字由林淵解決,寫的啥字?
自然是這首三不像的游湖賦,便是周子才要畫的也是皎湖今日之風光。
這也就是向南在陳大人的遠程教導下學了四年,要是擱在四年前,向南怕是連半個字都吟不出來。
向南自覺進步不錯,三人都樂呵呵的商量着準備做三柄扇子,以後三人出門就那麽一晃,還挺不錯的。
三人游湖上岸,遠遠的來了位着嫩黃間綠薄紗裙畫了時興妝面的女子,向南一貫是不忍看這樣妝容的,即便是在這裏生活了幾年,到現在也只能說是不被這樣的妝容吓住,要說能看出什麽美感,這就太過強人所難了。
周子才是沒心沒肺,滿心眼子都是跟兄弟兩個說話,旁的事自然有自家全能的丫鬟小厮去解決。
這幾個下人都是他家母老虎調教好送過來照顧他的,雖然在京城裏時常被母老虎欺負,可周子才還是對自家媳婦兒有種難以言喻的信任。
至于林淵,卻是一眼就認出了這女子跟她身邊的丫鬟,不過一轉眼就想明白了前面那點古怪從何而來。
林淵也是被家裏表兄堂兄帶着去花樓裏漲過見識的,雖然沒有親近過,林淵為人謹慎細致,自然一眼就看出了這女人眉眼之間透着股風塵,便是走路的姿态也跟周遭良家女子有很大的區別。
既然知曉這人是什麽由來,林淵自讓小厮去幫忙打發了人,自己只做不知的跟着兩位兄長且走且談。
考完之後向南依舊不等發榜,周子才知道了向南的想法也覺得等發榜沒意思,反正也不是沒人幫他看結果。
林淵又沒參加這番鄉試,既然兩位當事人都如此灑脫,林淵自然是被這種情緒感染了,三人扭頭随便收拾收拾行囊,帶了個常帶的小厮。
然後等向南這邊跟鐘太守告辭,三人就輕輕松松的上了客船一路往南,這就是要去向南家做客了,要親自去看看向南家的小莊子。
這回倒是林淵跟周子才多年後第一次見到趙悅,因着這幾年趙悅常在家呆着,加之又生活順遂心情愉悅,又有向南堅持不懈的要把自家媳婦兒養白。
幾年不見周子才跟林淵雖是沒好意思仔細打量,可晃眼一瞧也看得分明,覺得向家弟妹/嫂子比之多年前更加溫和。
如果是幾年前還氣質硬朗堪比男子,那現在就是一名外柔內剛的婦人。
趙悅也曉得自家夫君跟這二人乃多年至交好友,又對阿澤多有照顧,招待起來自然很是周到,便是挺着大肚子在客船上時也親自給幾人整治出了一桌河魚晏。
男人麽,有了兄弟便是蹲在地上侃大山也能随随便便打發大半天,向南只覺得這回時間過得忒快,不過轉眼就到了三九渡口。
回來之前向南他們已經是給家裏送了信,說明了帶回來兩位朋友,不用向南多說,向劉氏就已經遣了曾瓜頭趕了馬車過來接人。
有兩位客人,一輛馬車自然不夠用,狗二自告奮勇趁着歇假趕着自家的馬車一起來接大舅子。
接到人一行人之後大家互相客氣自不贅述,一路向南帶着阿澤陪周子才林淵二人同乘一輛馬車,撩開車簾給兩人說這附近的山山水水。
當然,炫耀一番也是在所難免。
對于向南時不時的炫耀一番家裏賢妻,林淵跟周子才已是習慣了,且向南說的那些事确實精彩傳奇,聽着也是十分不錯的。
“上一次鄉試我本是要帶我家娘子去郡城找鐘太守拿些謄抄答卷,一路上棄水路走陸路,繞道那邊的鬼風峽遇到了山上下來劫道的山匪……”
“我家娘子以一敵十……”
周子才最是向往這等鋤強扶弱的江湖俠事,聽得都要拍掌叫好了,好歹記得這是在馬車裏聽兄弟講自己的經歷,且那位女俠還在前面那輛不遠處的馬車裏。
林淵也是佩服不已,四年前就知曉這位嫂嫂與一般閨閣女子不同,卻沒想到能厲害到這般程度。
阿澤聽得也是驕傲極了,覺得娘能那麽厲害,說不定還有一點點原因是因為那時候肚子裏有了他呢。
所以即便是三歲開始就被娘規定每日裏這樣那樣的鍛煉,阿澤也從來不覺得辛苦。
他早就想好了,家裏現在只有娘厲害,他要努力長大,以後好保護爹娘奶奶還有妹妹,他肩膀上的擔子可重了,要是不努力吃苦的話,長大了怕是要挑不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 旋舞:……MMP!
眉兒:小姐,你剛才說了句什麽?奴婢沒聽清楚。
旋舞:沒事,我只是覺得天氣有些熱罷了【嬌弱扶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