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到此為止

到此為止

匆匆一眼過去,劍眉星目顧盼生輝,淡漠空靈和鋒利并存,氣質高華的劍客踏入院中,暈白與深墨分明的眼睛落在祝雲身上。

一年未見,兩人之間沒有任何生疏,定西王世子不急不慌地道:“你變強了,這是件值得恭喜的事嗎?”

“當然。”因為他那熟悉的疏離出世的姿态,祝雲情不自禁地微笑起來。

“那麽,恭喜你。”

蘇望卿的語氣是那樣的理所當然,沒有半分好奇,好像她身負武功是件極其平常的事,易容成陌生的樣子、以陰陽仙的名號出現在長安也是件正常的事。

這反倒勾起了祝雲的興趣,她邀着這位如雪如玉的劍客,找了個沒人的地方說話。

“世子殿下,你難道早就知道我有武功在身?我記得自己在你面前沒有展露過內力。”

蘇望卿嗯了一聲,将懷裏用紙包着的東西遞給祝雲,熱騰騰的,很軟,是兩個新鮮出爐的包子。

他可真貼心,還帶了早飯過來。祝雲笑着打開,咬了一口,甜膩的糖液随着軟香的包子皮一起被卷進嘴巴,

“我能看見你的內力,從第一次見面開始就知道。”

貼心的世子殿下向她解釋道:“這雙眼睛起初用來窺探命運的軌跡,但它很久之前就被蒙住。現在只能用來看一看淺層的東西——比如內力,比如靈魂。”

“靈魂……”祝雲重複了一遍,當初世子殿下在湛盧山莊時就問過她靈魂的事,那時她也精心易容過,讓玄機借着她的身體登上擂臺擊敗寸雨樓。

那麽,不是她易容不到位,是蘇世子的眼睛生來不同凡響,任何易容在他面前都形同虛設喽?

那個鐵面人也有一雙能看見靈魂的眼睛嗎?不然他是怎麽發現祝雲的身份的,總不能、總不能是有人告訴了他。

[玄機]那個直腦筋,根本瞞不住任何事情,[陪我喝一杯]又到處把祝雲能讓他們附身的事往外說,群裏的人估計都知道她能變成“青皮僵屍”,再加上當初她直接在群裏說過寸雨樓和毒屍老柳的事……

早晨的風有些冷,吹涼了手上的包子皮。

只有一個人有嫌疑。

但司思和魔教有仇吧,江湖傳聞裏他是被魔教中人埋伏偷襲才死、被離魂症纏上,消失了好幾年。

黃衣姑娘愣了好長一段時間,望着地上青磚的紋路發呆,蘇望卿偏頭觀察了一會,淡然說:“你不喜歡糖餡的包子?”

祝雲這才回神,搖頭道:“不是,只是想起了一些事。”

前一秒還呆呆的世子殿下,下一秒就慢條斯理地告訴祝雲:“你擁有內力的事沒有洩露出去,我告訴過姚叔,但他不信。

“事實上,我說的話基本都不會被人相信。”

黃百合似的姑娘因為他的舉動心中一暖,祝雲從來都知道蘇望卿出世的外表下是一顆洞悉世态的心,他那一點裝出來的呆愣下,藏着含蓄的關心和體貼的照拂。

“我猜,世子殿下你說出來的基本都是真相,但真相總是不容易被常人理解的,所以他們才不敢相信你說的話。”

淡漠的九霄神劍對她極淺地笑了一下,神情中竟有一絲揶揄:

“那麽你相信我,是因為你不是‘常人’,而是不知從何處來的鬼魂?”

祝雲緩慢地嘆了口氣:“這又是用你那雙奇特的眼睛看到的?”

最大的秘密被揭穿,她并不覺得慌亂,眼前清隽冷峻的藍衣劍客是個值得信任的人,就算蘇望卿“看見”她的軀殼和靈魂不匹配,祝雲也知道他不會借機做什麽。

見黃百合沒有被吓到,蘇望卿移開視線,從袖中掏出一封信。

“幾天前我收到這封信,寫信的人請我回長安幫你。”他簡短道,希望對方忘記自己突如其來的惡趣味,去思考其它事情。

誰這麽神通廣大,能提前預料到她會被魔教教主堵着打?

拆開信,行雲流水一氣呵成的數排墨華映入眼簾。

祝雲為上面形容她那句“拒絕婚約的無情佳人”,狠狠挑了下眉。

陰陽怪氣程度直接拉滿,這信如果不是司思寫的,她把頭摘下來當球踢!

話說回來,剛剛祝雲還懷疑是司思向魔教出賣自己的消息,但如果真是他做的,司思根本沒必要特意給世子殿下送一封信,引他回長安。

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對魔教只有粗淺了解的祝雲根本沒法組織出一個合理的猜測,看來只有找和魔教淵源頗深的司思才能問清楚事情真相。

只是她不想,也不需要再用之前那個弱勢者的身份去高高在上的萬裏晴空閣閣主面前了。

“我昏迷這些日子,寸雨樓和其它魔教中人來找過你的麻煩嗎?”

“來過,但我有劍。”蘇望卿頓了一下,不情願地補充道,“而且定西王府就在長安,他們都知道我的身份。”

“抱歉。”祝雲知道他一直想脫離王府,做個逍遙自在的鳥兒。

不知那魔教教主是否同樣忌憚蘇望卿的身份,才會一看見他就跑,後來也沒有回來補刀。

“之後寸雨樓就交給我來解決,你可以放心離開。”

置之死地後,幾乎逼着自己當了一回陰魂的祝雲對《無極真經》有了更深的感悟,陰錯陽差之下,她直接踏過第七層境界,晉升到了第八層!

現在就算再面對那位手持銀槍的魔教教主,她也有自信能将其當場拿下,揭開他那個破鐵面,看看這個裝神弄鬼的家夥究竟是誰。

青萍門好不容易被鐵面人網羅起來,又因為一只初代門主留下的玉簫,成了祝雲的忠誠護衛,在她昏迷的這些天一直盡心竭力守着她。

祝雲相信他們不會對自己說謊,可是這些人同樣不知道鐵面人的真實身份,也沒有見過他的臉。

但只要魔教教主想染指武林一天,就不可能永遠躲藏下去。

擁有七竅玲珑通透劍心的神劍更喜歡一個人游歷,既然祝雲沒事,還擁有了足夠的自保能力,兩人便就此別過,約好在今年的武林大會上見面。

蘇望卿是為了見識更多劍客和劍招,祝雲是想探聽更多江湖機密,找出魔教中人暗中醞釀的陰謀。

在此之前,她想先解決寸雨樓。

被追了好幾個月,是時候讓這些“獵犬”挨一頓打,牢牢記住要遠離陰陽仙了。

而且青萍門從前是個行事肆無忌憚的魔教組織,現在到了祝雲手上,這些人需要一個脫胎換骨的機會,需要認清楚什麽能做、什麽不能做。

辭盈以為自己只有在雪地裏才會想起那個人。

他的劍是盛夏降臨的鵝毛大雪,血紅的顏色綴在雪地上,暗沉沉的,和總是沉默的辭盈一樣寂靜。

殺手生有一雙可怖的重瞳,為世不容,寸雨樓樓主看中了辭盈的資質,将她撫養長大,但即使是在寸雨樓裏,她的眼睛依舊是格格不入的存在,受到衆人的指摘,于是她常年戴着帷帽,将重瞳藏在烏黑的紗簾下。

只有一個人,誇過她的眼睛。

辭盈身上是什麽都沒有的,殺手的價值全部歸樓主所有,她心中有數。

所以,即使是那人再次站在她面前,大雪在六月的熱浪中紛飛,辭盈也會向他舉起劍,用盡全力在他身上留下傷痕。

她的悲傷是安靜的,她的殺意不是。

精通易容之術、變幻莫測的陰陽仙扼住了辭盈的喉嚨。

“你的劍叫什麽名字?它可給我惹了不少麻煩。”

這樣說着,一個照面就讓寸雨樓第一殺手失去招架之力的陰陽仙放開了她。

回答這個問題的是剎那亮起的光華,蛇一樣翻騰的劍刃。

垂死掙紮。

也許陰陽仙本來想留她一命,但辭盈不需要這樣的東西。

她的血将為寸雨樓流盡,心裏那一點燭火則為眼前的人熄滅了。

最後一刻,殺手還是那個安靜的殺手,沒有人知道這具屍體曾經想過什麽。

祝雲第二次披着白袍來到黑甲城,這次她帶了一幫人,點燃了這個曾經牢不可破的城池。

周圍的人都不約而同地看着她,無論是死死瞪着她的殺手,還是身後那群将她當成神跡瞻仰的門徒,都在等她下一步的動靜。

祝雲卻有些厭煩了,她不是個喜歡殺人的人,風裏的血腥味太濃,口鼻幾乎生出浸泡在血池裏的感覺,而這一切都是她本人親自幹的。

“以血還血,這是寸雨樓的名言吧?”一襲白袍的陰陽仙問道。

旁邊的追随者,青萍門護法夏琉忙不疊點頭,順帶将嶄新的刀遞到祝雲面前。

癱倒在地上的殺手們艱難地擡起頭,想用最後一眼将仇人的樣子記住,帶去陰曹地府。

陰陽仙卻在衆目睽睽之下,将那把鋒利的刀扔到了地上。

青萍門中人和寸雨樓殺手都愣在原地。

“當初寸雨樓殺了天水孟家上上下下數百口人,一把火燒了孟宅;如今死在我手裏的寸雨樓殺手也超過百人,黑甲城同樣淪為廢墟。

“血債血償,一切到此結束。日後再有人想找我,記得向青萍門交一份請柬,否則就太不禮貌了。”

淡淡的調侃随着風吹遍每一個角落,在熊熊燃燒的大火裏,長刀被火舌吞噬殆盡。

數天後,江湖嘩然。

一個月後,青萍門門主陰陽仙應邀參加武林大會。

她和五派掌門一樣,坐在了最尊貴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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