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買了一塊錢的水果糖, 出門季明珠就給三爺爺他們每人抓了一把, 季三栓看見季明珠這樣,很想說這丫頭怎麽這麽敗家, 又想到季明珠今天掙了錢, 破費就破費吧!
分完糖後,季明珠給季明宇和季明安也抓了一把,然後就剝開糖紙往自己嘴裏塞了一顆。
這個時代的東西用料十足,即使一分錢三顆的水果糖也能嘗到水果味,甜甜的糖好像還能改善心情, 一嘗到那股甜味感覺心情都更美了。
糖進嘴裏,季明珠轉過身才發現, 吃糖的只有他們小輩的五個人,至于大人, 則全部把糖放進兜裏揣着, 可能是要留着回家給孩子吃, 也可能是不好意思吃。
回去時騾子車是空着的, 季明珠們自然就不用走路了。
到安山大隊後, 季明珠就把糖交給季明宇和季明安, 叫他們倆拿去分給季家的堂哥堂姐堂弟堂妹,每人分十顆, 剩下的就是他們倆的了。
季明宇季明安一聽就在心裏快速的算了一把賬,堂兄堂姐們加起來有十多個, 每人十顆糖他們自己也能剩下一百多顆。
想到還有這麽多糖, 季明宇兩兄弟立馬就高興了, 眼睛都笑得眯成了一條縫。
交代好了後,季明珠就匆匆回家了,早上走的太匆忙她就忘了喂雞,現在家裏的估計雞還在伸着脖子等着投食呢。
回家到後院後,季明珠果然聽見雞群“咯咯咯咯”叫個不停。
舀了一瓢米糠,又加些地龍粉混合着,地龍粉全是粉末,光和米糠混合在一起雞吃也吃不了多少,所以季明珠又加了點水攪拌了。
以前喂雞其實季明珠一直喂熟地龍,不過現在是冬天,地龍全部停止生長了,地龍不長季明珠只能拿以前存的地龍粉喂了。
還沒到地窖,雞群就跑過來把季明珠圍得團團轉了,看來的确是餓壞了。
喂了雞,季明珠又去雞窩裏撿雞蛋,雞窩裏今天又有十個蛋,季明珠邊撿邊想果然自己沒白喂這麽多的好東西,大冬天的雞也基本每天都能下一個蛋。
……
進入臘月後,天空開始飄起了小雪,季明珠趁着大家貓冬的時候,又跑去了安陽縣。
這次來縣城季明珠主要是想換張收音機票,今年年初三爺爺給的那些玉米面和雞蛋,剛分糧季明珠就給三爺爺送回去了。
可是三爺爺卻不肯收,一直說那是他送給季明珠們吃的,即使季明珠把糧食留下了三爺爺也給送了回來。
三爺爺不要,季明珠也沒辦法,于是仔細想了想,她幹脆準備另外買點好東西送給三爺爺。
現在最出名的,自然是“三轉一響,”季明珠早就在百貨商場裏看過了,其中縫紉機,手表以及自行車,最差的一款都要一百多塊。
只有收音機,一般六個管的單波段收音機也才四十塊左右,價格還在季明珠的接受範圍之內,所以季明珠就準備買它了。
這次季明珠就準備去上次去過的李奶奶家看看,收音機需要票,就是工人也比較難得,上次季明珠就知道李奶奶家條件很好,有收音機票的概率會很大 。
就是李奶奶家沒有,她家位于紡織廠家屬樓,裏面全是住的工人,怎麽也能找出一個有收音機票的。
季明珠到紡織廠家屬樓時,時間大概在九點,這時候工人們大多在上班,上夜班的也在忙着補覺,所以季明珠一路遇見的人不多,大部分都是老人和幾歲的小孩。
走到李奶奶家門口,季明珠“咚咚咚”的敲門。
一分鐘左右,李奶奶就把門開了。
看見李奶奶,季明珠立馬就端着一張笑臉,說:“李奶奶,早上好。”
大半年過去了,李奶奶早就把季明珠忘了,想了半天還是想不起來,李奶奶只能疑惑的問:“閨女你是哪家的?”
“咱們先進去說行不行?”投機倒把這種事情可是犯罪的,季明珠可不會大大咧咧張口說。
進了李奶奶家,季明珠趕緊把背簍放下,她今天可背了不少東西,重死了。
把門關緊了,季明珠才說:“李奶奶,你忘了,開年的時候你可跟我買了好幾十斤的大米白面呢!”
“哦,”季明珠這麽一說,李奶奶馬上就想起來了,沒辦法,當初季明珠賣的米便宜又好吃,她孫子可喜歡了,後面她又想買,季明珠卻一直沒來,就是去黑市也沒遇見過。
想起季明珠是誰,李奶奶立馬期待的看向背簍,“閨女,這次你帶了啥好東西啊?還有上次的白面大米沒?”
“有啊!”季明珠揭開背簍,因為知道李奶奶家條件好,季明珠這次不僅帶了米面,還有各種新鮮蔬菜,堅果,野雞野兔也帶了兩三只。
這次季明珠帶的東西深得李奶奶的心,特別是蔬菜,要知道自從入冬過後,她家桌上除了大白菜,其它的就只有酸菜鹹菜了,實在是難得見到一次綠。
知道這些都是好東西,李奶奶也不準備說別的了,只想趕緊買下來,畢竟季明珠的東西好,在哪兒都好賣。
摸着野雞野兔查看新不新鮮,李奶奶開口問道:“閨女,這次你的價格怎麽算啊?”
“李奶奶,這次我不要錢,就要票收音機票,當然其它的各種票也可以。”
正好,李奶奶心想,她家好幾個工人,別的不多,就各種票多,而季明珠要的收音機票,家裏正好有一張。
進卧室打開自己裝票的鐵盒子,李奶奶把收音機票拿出來,又選了布票,工業票等不常用的拿出來不少。
把票遞給季明珠,李奶奶問:“看看這些夠了不?”
季明珠看了下,發現收音機票有一張,布票五尺,工業票有十好幾張,還有煙票,酒票,糖票,算下來怎麽也要幾十塊錢了。
幾十塊錢和季明珠帶的東西價值相差不大,于是季明珠點頭說:“夠了。”
“那就好,”見季明珠要價不算高,李奶奶很高興,等季明珠要走時,李奶奶照舊說:“閨女,下次有好東西你盡管拿過來啊!”
“好的,”李奶奶出手大方,也不問東問西的,季明珠兩次和她交易都挺愉快,決定下次要是再缺錢票就來李奶奶家。
出了紡織廠家屬樓後,季明珠還打算去黑市看看。
不過等季明珠快到黑市時,就發現黑市今天居然被發現了,有不少人都被抓了,東西也被沒收了。
被抓的人大多都臉色灰敗,面如死灰,有的更是崩潰大哭。
季明珠看見這一幕心裏發緊,趕緊趁着沒人看見鑽進了旁邊的小巷裏。
等離了黑市好遠了,季明珠才趕緊拍拍胸口緩和緩和心情,媽呀!幸好今天自己先去了李奶奶家,要是去了黑市,鐵定要被抓。
要是被抓了,那肯定要坐牢,到時自己就完蛋了,想想家裏的兩個弟弟,季明珠覺得最近幾年還是不要去黑市了,苦點就苦點吧!
不管怎樣,安全才是最重要的。
匆匆到百貨商場,季明珠直奔電器櫃臺,售貨員是個小姑娘,一看見季明珠的臉小姑娘就不高興了。
等看見季明珠身上穿的是最差勁的土布,褲子上也全是泥巴,售貨員就知道這是個鄉下人了。
輕蔑的看了季明珠一眼,售貨員心想,臉長得再好又怎樣,還不是一個土裏刨食的村姑。
既然是村姑,那就不用客氣了,所以季明珠還沒到達櫃臺,售貨員就像掃蒼蠅一樣趕季明珠:“那個誰?你離櫃臺遠點,碰壞了你可賠不起。”
特意摸了一下自己新做的的确良棉衣,售貨員小聲嘀咕:“鄉下人就是煩,買不起還成天想來看。”
說是嘀咕,其實季明珠聽得清清楚楚。
呵呵!季明珠扯起嘴角冷笑,從衣兜裏拿出錢和收音機票,然後指了指收音機,說:“同志,我要買那一款的收音機。”
“還有,”特意停頓了一下,季明珠冷着雙眼盯着售貨員,一字一句道:“同志,主席都說人人平等,你剛才瞧不起鄉下人,難道是覺得主席說的不對?”
售貨員差點被季明珠眼角的冷意凍住,等聽明白季明珠的話,她更是冷汗都吓出來了。
主席可是人民的天,季明珠這話要是傳出去,這位售貨員估計要被打成“造反”罪。
所以才過了幾秒,反應過來的售貨員就連忙否認,直呼“沒有。”
開玩笑,剛才的話要是敢承認她就完了,紅衛兵可是一天都在商場外轉悠十幾趟呢。
抹了一把冷汗,售貨員趕緊把季明珠看中的收音機拿下來,說:“同志,你要的黃鶴牌晶體管收音機,價格四十三塊,收音機票一張。”
看見售貨員怕了,季明珠也就沒在說什麽了,只默默再看了一眼售貨員,然後她的把錢和票遞了過了,之後就提着收音機走了。
等季明珠走後,這位售貨員才一屁股坐在凳子上。
媽呀!現在的鄉下人可真厲害,以後還是不要亂說話了,要是再來這麽一次,自己就是不被抓也要被吓死。
從百貨商場出來後,季明珠又跑去供銷社,把手裏的票全部花光了。
畢竟她下一次還不知道什麽時候才來,而票卻是有期限了,要是不趕緊花了,過期了可就白費了。
花了錢把東西買好了,季明珠又奔向副食品站。
上次賣豬得到的肉票還沒用,今天季明珠就想去看看還有沒有肉?有的話就買一點。
也許是因為最近有很多農民交了豬,所以季明珠到副食品站時還有豬肉。
只是副食品站的豬肉好的肥肉全部被買完了,剩下的只有瘦肉,以及排骨豬蹄。
仔細的問了價格,季明珠最後決定要三斤骨頭和三斤豬蹄。
因為一斤瘦肉要七毛二,一斤骨頭或者豬蹄才只要一毛錢,而且一斤肉票還能買三斤骨頭或者豬蹄。
在這種價格下,季明珠覺得還是買骨頭和豬蹄的劃算些,而且豬骨頭和豬蹄不僅便宜,營養也高,還能多吃幾頓,簡直再好不過了。
當然,在別人眼中,比如那位賣豬肉的大叔,就覺得季明珠真是不會當家,有錢不買肉,卻買一大堆沒有肉的骨頭,好傻。
回到家時,明宇他們倆還沒放學,季明珠把買來排骨和蘿蔔炖上,就徑直去了季三栓家。
到季三栓家時,他家全家人都圍在火爐邊搓苞米,一家人說說笑笑,熱熱鬧鬧的。
季明珠推門進去就打斷了季家的家庭聚會,還怪不好意思的。
“明珠,快進來坐。”季三栓一看見季明珠,就笑了起來。
至于王大春臉上的神色則和季三栓的相反,沒辦法,自從上次知道老頭子把到手的玉米面又送了回去之後,她就不舒服了,不能怪當家的老頭子,她就只能遷怒得到好處的季明珠了。
其他季家人看見季明珠來了也神色不一,反正季明珠估計歡迎她的是沒幾個。
裝作什麽也沒看見,季明珠抱着收音機走到桌子邊,把收音機從盒子裏拿出來,然後對着季三栓說:“三爺爺,你看看喜不喜歡?”
說實話,季三栓表示,從收音機出現的那一刻,屋子裏的其他人就全被季三栓當成空氣了。
激動的幾大步跨到桌子旁,季三栓顫抖着手想摸收音機,不過快摸到時,他又把手捏成拳頭縮了回來。
畢竟萬一要是摸壞了怎麽辦?
收音機這種電器,在城裏都是稀罕活貨,更別說農村了,季家幾個男人更是直接把媳婦都擠在一邊,眼裏只看見了收音機了。
靠近了,季前進忍不住驚呼:“我的天哪,還真是收音機啊!我還以為自己眼花了。”
季躍進也說:“我也覺得自己好像在做夢,”還是百日夢,要不然怎麽會大白天的就看見夢寐以求的收音機呢!
季快進他名字裏有個‘快’字,人反應也快,在其他幾個哥哥還在眼巴巴看着時,他就向收音機伸出了手,并嚷嚷道:“是不是做夢摸一下就知道了。”
季三栓自己都怕碰壞了,季快進想摸那行啊?于是季快進收音機還沒摸到,就被他爹抽了一煙杆,疼得他呲牙咧嘴的。
打完兒子後,季三栓又有點後悔,當然他不是後悔打了兒子,而是後悔應該離收音機遠點再打,要不然要是不小心打在收音機上可怎麽辦哦?
“爹,你想把我的手打斷嗎?這麽用力,”而且在這麽多人的面前被打了,好丢臉。
“誰叫你粗手粗腳的,要是把收音機碰壞了怎麽辦?”哼!老子打兒子,天經地義。
季民進忍不住說:“爹,要不咱們先試試收個臺吧!”上次在縣城裏聽了一段《三國演義》,他已經惦記了好久了。
季三栓也被季民進說的躍躍欲試,不過這收音機可是季明珠的,所以季三栓還是看向季明珠,問:“明珠,可以不?”
“當然可以。”說完後季明珠就把電池裝上,開始按按鍵收臺。
剛開始的可能信號不好,只能聽到“沙沙沙”的聲音,季明珠把天線拉長,又換了一個位置,好一會兒才聽見聲音。
“有了,有了,”剛聽見聲音,王大春就驚喜的叫出聲。
“先聽着,別說話,”季三栓按耐住激動的老伴,實則自己也好雞凍。
“各位同志好,下面我們将播放《岳飛傳》第十一回劉浩一聽岳飛手持人頭,連擊雲板求見,忙即走出。……”
收音機收到臺後,季家人就自動全部閉上了嘴,聚精會神的聽着收音機裏的內容,堅決不漏聽一個字。
別說他們了,就連季明珠這個見過後世信息大爆炸的人,也聽得津津有味。
畢竟農村的娛樂生活實在是太匮乏,可以說一個收音機,就是人們的精神支柱。
等一回合播完後,屋子裏的人全部意猶未盡,只是今天的已經播放完了,想再聽只能等明天了。
看季三栓很高興,季明珠就知道自己的收音機沒買錯,而這時,她也說了要把收音機送給季三栓。
季三栓自然是不答應,雖然季三栓不知道季明珠是從哪兒弄到了收音機票,可他知道季明珠一定用了不少錢。
再加上收音機的錢,這不是一筆小數目,所以季三栓怎麽可能會要。
收音機就是送給季三栓的,見季三栓不肯要,季明珠只能動之以情曉之以理。
“三爺爺,你也知道收音機珍貴,要是我拿了回去,有人來偷怎麽辦?我家裏可只有我們三兄妹,要是來幾個大男人我們可扛不住。”
“那我把錢給你,”季明珠說的有道理,他們三個孩子的确護不住收音機,要是季明珠家真的有一個收音機,那簡直是禍不是福。
不過季三栓也堅決不站季明珠的便宜,一定要把錢拿給她。
王大春倒是心痛這一大筆錢,可她又舍不得收音機,只能默認了季三栓的做法。
至于季家其他人,呵呵!錢苦點累點就能掙回來,可錯過了這一次的收音機下次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弄到票了,所以他們當然要選收音機喽。
“三爺爺,說實話,這些年就憑你對我們的照顧,一個收音機根本不算什麽,而且我給你算算啊,今年我賣豬加上做工分掙的,一共有三百多塊,現在明安的身體已經好了很多,都不怎麽吃藥了,他們倆又還小,花不了多少錢,所以我給你買的收音機真的是在我的能力範圍之內,沒有逞強,這樣你還擔心什麽?”
“明安的身體真的好了?”
“嗯!”季明珠點頭,“是三叔說的,明安以後只要稍微注意一點不要太累,藥都不用吃什麽了。”
“好了就好,”知道季明安沒事了,季三栓心裏的石頭當即就放下了。
不過一碼歸一碼,即使季明安花不了多少錢了,季明珠再有錢,那也是她的,可不是季三栓占便宜的理由。
兩人說了半天,同樣都說服不了固執的對方,于是就這麽僵持了下來。
有了,想了半天,季明珠終于想出了辦法。
“三爺爺,你看這收音機的錢幹脆先欠着吧!過幾年再給我,畢竟我明豐明收哥明年都要娶媳婦,肯定需要不少錢。”
季明珠打定了注意,就想先把錢拖着,然後拖着拖着就不用給了。
季三栓考慮了一下,覺得季明珠說的可行,畢竟兩個孫子明年結婚光聘禮都要一大筆,辦喜事也需要不少,還要修房子。
算了,家裏的确困難,既然明珠都這樣說了,那他就厚着臉皮占一次孩子的便宜吧!
呼!內心松了一口氣,終于把固執的三爺爺暫時搞定了。
這時候季明珠覺得三爺爺太正直了也不好,送上門的錢都不要,還要她這個送錢的人想盡辦法,費盡心思。
之後,季三栓家有收音機的消息就像風一樣席卷了安山村,然後,季三栓家從此就不得安靜了。
每天一早剛打開家門,就有社員在門口守着了,他們還自帶板凳和幹糧,反正要在季家從早待到晚,不到半夜不回家。
……
“嗨!你們知道嗎?紅陽公社安山大隊有個季家丫頭,今年居然養了三頭三百多斤的大肥豬。”
“你是怎麽知道的?”
“我娘家侄子就是食品站的工人,我就是聽他說的。”
“我的天,三頭三百多斤的大肥豬,得賣多少錢啊?”
“聽說有三百多塊呢。”
“那這季家丫頭嫁人沒?”
“還沒,她家就她最大,家裏也沒大人了,下面還有兩個弟弟,所以聽說她要等弟弟成家才嫁人。”
“唉!可惜了,”問話的人感覺好可惜,原本還想把這麽能幹的姑娘說給自家兒子呢!
趙春花恍然聽見有人喂豬喂上了三百斤,就有些驚訝,不過她越聽越覺得這群人說的姑娘好熟,感覺像是她家外甥女。
于是她忍不住開口問道:“大姐,你們說的閨女是不是叫季明珠啊!”
“好像是吧?”大姐有些不确定,畢竟她可不認識季明珠。
肯定是了,不用大姐确定,趙春花自己就覺得是了,安山大隊的,姓季,沒有長輩,還有兩個弟弟,這肯定是短命小妹家的丫頭。
想到季明珠手裏有這麽多錢,趙春花急死了,外甥女還小,拿着太多錢不安全,自己作為舅媽,就該勞累點幫她保管。
“當家的,有好事了,”急匆匆的回到家,趙春花進門就笑着大喊道。
李寶根正坐在門檻上抽葉子煙,看見婆娘一臉皺褶,滿口黃牙,還笑得像個傻子,就感覺好辣眼睛。
看這婆娘笑成這樣肯定是有好事,李寶根忍着心裏的嫌棄,問道:“啥好事啊?撿錢了嗎?”
“沒有,”趙春花搖頭。
“那有啥好事啊?”真是的,害他白高興一場。
“當然好了,”趙春花激動的說:“你不知道,我今天可聽說了,明珠今年賣豬賣了三百多塊錢呢!”
“什麽?”驚訝得一聲大叫,李寶根連煙杆都拿不穩了。
三百多塊,這實在不是一筆小數目了,就是一個二級工人一年也才只能掙這麽些錢了,沒想到季明珠居然這麽能耐。
都說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李寶根一聽季明珠手裏有三百塊錢,立馬就對着趙春花說:“那還等啥啊!趕緊去找明珠去。”
記得小妹家丫頭今年好像才十五歲,一定好拿捏。
“那要不要叫上兒子們?”
“叫啥叫啊?”趙寶根不在意是說:“我個當舅舅的,還搞不定一個小丫頭嗎?”
“而且,你那幾個兒子整天就是東游西逛,不到飯點不着家,等他們回來估計黃花菜都涼了。”
趙春花一向是個重男輕女的,兒子就是她的掌中寶,誰都不能說,就連兒子他爹也不行。
所季明珠以李寶根這麽一說,趙春花就不樂意道:“李寶根,我兒子不是你兒子啊,再說,你還是個當爹的嗎?人家爹都說兒子好,就你個當爹的盡說兒子不好。”
“哎呀!你這婆娘,現在不趕緊去找明珠,掰扯這些幹啥,”真是抓不住重點。
兒子才是最重要的,不過死鬼說的也有道理,算了,那回來再繼續吧!
李寶根所在的大隊叫下灣大隊,離安山大隊不算遠也不算近,走路得四五個小時。
李寶根實在太急了,生怕慢一秒錢就沒了,于是他忍痛出了草料從大隊借了牛車,就為了抓緊時間趕到季明珠家。
今天季家就季明珠在家,季明宇兩兄弟都跑去季三栓家聽收音機了,季明珠嫌擠,就沒去。
大冬天的實在無聊,出去又太冷了,季明珠閑不住,幹脆就在家裏做衣服。
李寶根夫婦就是這時候到的。
農村一般有人在家都不會把大門關着,而李寶根夫婦到了後就把牛車拴好,直接往季明珠家堂屋裏走。
大冬天的即使沒下雪,那外面也基本是零度左右,李寶根兩人來時架着牛車急匆匆的跑,差點被冷風吹成狗。
所以一推開季明珠家堂屋門,他們倆就直往火邊奔,趙春花還對着季明珠埋怨道:“明珠你可真是的,舅舅舅媽來了也不知道迎接一下。”
舅舅?舅媽?
季明珠恍惚記得,他們自從季媽死後,就再也沒進過季明珠家門,那現在這又是來幹什麽?
都說無事不登三寶殿,季明珠覺得兩人來了絕對沒好事,一定要小心應對。
來者是客,盡管不歡迎兩人,可為了不被人說沒家教,季明珠還是搬了凳子擡到火邊,然後說:“舅舅,舅媽坐。”
李寶根和趙春花都不是什麽客氣的人,直接接過凳子就坐下,暖和了一點後,趙春花就說:“明珠,你這丫頭怎麽連待客都不會啊?舅舅舅媽來了連碗糖水雞蛋都沒有嗎?”
至于李寶根,依舊穩穩的坐着,反正有老婆沖在前面。
農村的确是有貴客上門的話最好就招待客人一碗糖水雞蛋,可季明珠表示這位舅媽你的臉可真大,幾年不登門,登門就想當貴客,是在做夢呢!
再說,季明珠可一直記得,她家這位舅舅,在季家父母還在時,經常上門哭窮,打秋風,刮了季家不少東西。
可等季爹季媽出事後,季明珠的這位舅舅就不見人影了,甚至連季爹季媽的喪禮都沒出現。
李寶根連妹妹妹夫的葬禮都不來,後面居然還有臉來打秋風,季奶奶一看李寶根這樣,就氣得和李家斷絕了來往。
可能李寶根也覺得季家敗了,再來也撈不到啥好處,從那以後,就沒再來過季家。
這樣的舅舅,季明珠早就不當他是親戚了,再加上她舅媽一上門就指手畫腳,惹得季明珠更不喜了。
于是季明珠直接說:“舅媽啊!我家窮,沒有糖水雞蛋這種精貴東西。”
“沒有糖水雞蛋啊!”趙春花有些可惜的咂砸嘴,“那來碗雞蛋水也行。”說完趙春花還看向李寶根,“你說是吧當家的。”
“嗯,”李寶根點頭,他不挑。
糖要票,季明珠估計是真沒有,所以趙春花只能退而求其次,要碗雞蛋水算了。
要求那麽多,季明珠表示本姑娘不伺候了,她裝作沒聽見趙春花的話,只問道:“舅舅舅媽,你們都五六年沒來我家了,這次來是有什麽事嗎?”
說話時季明珠還特意加重了“五六年”那三個字的語氣,就為了提醒李寶根他們兩家已經斷了來往很久了。
聽見季明珠問來意,李寶根和趙春花立馬就精神了,完全沒有領會到季明珠的意思。
這時李寶根也不裝悶葫蘆了,張口就說:“這不是聽說你賣豬賣了三百多塊錢嘛,你這丫頭也真是的,明知道這麽多錢拿在手裏不安全,也不來找舅舅給你保管,這不,看你不來,我們就自己來了。”
趙春花也在旁邊說:“明珠,不是舅媽我說啊!你們年輕人手真的太松了,你看你家裏又不是沒衣服居然還花錢扯布,這要是錢真的一直在你手裏,肯定要不了多久就花完了。”
“可要是放在舅媽們手裏就不一樣了,舅媽們年紀大了,最會儉省,錢一定會給你保管的妥妥的,不會讓你亂花一分,”說完趙春花還一副用心良苦的樣子。
呵呵!搞了半天,季明珠總算是明白了,原來自己這舅舅舅媽是為了錢來的啊!
不過他們是從那知道自己手裏的錢的,要知道當初去賣豬時,食品收購站除了工作人員就只有三爺爺家。
三爺爺家是肯定不會把自己賣豬的錢說出去的,這可是季明珠特意叫三爺爺保密的。
至于食品收購站的工作人員,也不太可能啊!要知道李家可是八輩貧農,祖祖輩輩都是土裏刨食,怎麽可能會認識工人?
想了半天也沒想明白,季明珠也不管是誰說出去了,反正錢是自己的,季明珠她要是不給就不信李寶根敢搶不行。
直接搖頭,季明珠說:“不用了,我自家的錢自己管,該怎麽花也是我的事,舅媽你們就別操心了。”
季明珠不肯給錢,李寶根馬上就急了,“你這丫頭,怎麽這麽不聽話,難道你舅舅我害你不成?”
趙春花也苦口婆心的說:“明珠,我們真的是為你着想。”
季明珠:“……”
她表示“為你着想”這四個字有毒,而這毒她不接。
不管兩人怎麽說,季明珠就是堅決搖頭不同意。
到後面,李寶根直接火了,捏着拳頭作勢要打季明珠:“你到底給不給?”
“不給,”季明珠同樣氣勢不弱的吼回去,想要她的錢,簡直做夢。
“我看你是讨打,”見季明珠油鹽不進,李寶根就真的要打人了。
趙春花一看季寶根生氣了,也不再哄季明珠了,反而悄悄的後腿了幾步。
李寶根可是不管誰都打,她可不想上去白挨揍,再說,她也覺得季明珠這個不實好歹的丫頭是該揍一頓了,揍一頓才會聽話。
季明珠自然不會站着挨打,幸好她站的位置離竈房就是一門之隔,于是季明珠“刺溜”一下就跑進竈房裏,直奔她家那把三十厘米的大菜刀。
不過幾秒鐘,李寶根就追到了竈房,季明珠一看他那沙包大的拳頭,就知道要是真挨一拳頭自己絕對讨不了好。
心裏發狠,季明珠直接揮舞着菜刀迎了上去,她今天倒要看看,是拳頭硬還是菜刀硬。
李寶根看見菜刀的反光就有些怕,不過他想着季明珠應該沒這麽大膽,于是還是沖了上去。
可惜,李寶根明顯錯估了季明珠的膽量,于是,等李寶根真的要挨砍時,想後退已經來不及了。
菜刀來臨,李寶根下意識的抱住額頭,結果他的手逃過了,胳膊卻挨了一刀。
不過現在是冬天,李寶根穿着厚厚的棉襖,所以他的胳膊雖然挨了一刀,受傷卻不嚴重,只是擦了點皮。
季明珠最主要還是想吓李寶根,所以砍完後她稍微停了一下,對着李寶根說:“叫你敢打我,我砍死你。”
而就是季明珠停的這一下,讓李寶根抓住機會,跑了出去。
同樣趙春花也被季明珠吓了一跳,等看到李寶根被砍後,她就吓得跑了出去,然後大喊:“殺人了,殺人了。”
可惜今天社員們全部在季三栓家,而季三栓家離季明珠家最起碼有□□百米,走路都要走十來分鐘,所以趙春花再怎麽喊也沒人聽見。
李寶根和趙春花就這麽被季明珠追着跑出了家門,而看到他們出去後,季明珠就站在大門口說:“以後要是敢再來我家,我就砍死你們倆。”
随即,她就把大門“哐當”一下關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