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念頭
念頭
陳願願離開後,林灼盯着面前桌子上那大堆蝦殼,突然回想起回國前一天。
那天他跟着林睨去了一處裂谷,那裏有一個蹦極項目。
一開始他本來還想去挑戰一下,直到他在坐纜車上山時看到懸在空中的跳臺時,他就驚呆了。如果只是看着倒也還好,凳臺的那一刻林灼才切身感受了一把,什麽叫腳軟到不受控制。
三百五十七米的高空,下面就是裂谷懸崖,林灼只是在邊上擡眼望出去都覺得害怕,極其沒有安全感,扶着旁邊的工作人員和欄杆完全不敢動。
那種強烈的視覺沖擊和腎上腺素飚升的刺激,一切的一切都讓林灼覺得這很瘋狂。
不要命的瘋狂。
其實林灼也沒有很恐高,但人在處于一定高度時是會産生一定的,不受控制的,對某種東西的畏懼。而區別在于,有些人對此恐懼又興奮,興奮占上風;有些人對此則只有恐懼。林灼認為他是後者,他姐是前者。
檢查設備期間,林睨整個人都很平靜,但林灼認為沒有人能做到完全平靜,只是有些人會去克服那種恐懼,讓自己努力平靜。
林灼緊緊盯着她。
她臉上沒有畏懼,甚至沒有猶豫,設備檢查完畢,她就一躍而下。
直至那刻,林灼看着那一幕,才終于完全琢磨透那種感覺。
原來是為了撕開那道痂,他認為這是一種趨近自虐的瘋狂。
但為了什麽呢?
這又是個問題。
林灼深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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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铮比林灼高出一個腦袋還要多,看人時都需要低頭,這會把手搭他腦袋上,用力揉了兩把,“ 你那小腦袋瓜想不出就別想了。”
林灼深吸了一口氣,打掉李铮的手,惡狠狠道:“滾,別碰我的頭!”
李铮哼笑,俯身湊近他的耳廓,熱氣噴灑,“行啊,可以啊,不碰上面的頭,那就碰下面的頭。”
林灼臉色微紅,“滾!老子是直的!”
後來的項目他沒有再跟着去,反正他聽說的是他姐跟着國外一個玩極限運動的大師一起出去了,起先他也想着勸一下,但他發現這并沒有啥用,因為他姐根本不聽他的話。
這些極限運動項目不比他們在國內玩的那些,國內那些大多都有一定的安全性,也沒有那麽大膽,但在國外這種顧忌就少了許多。說實話,是真的很有可能産生無數個意外,風速雲層,或是降水,這些不可抗力因素都無法預料。
“你說,我要不要告訴公主我姐是在外面玩那些極限運動呢?”
“那你剛剛為什麽不說?”李铮問。
林灼愣住了,短暫的滞空幾秒後,讷讷道:“不知道,但直覺告訴我我姐不讓我說。”
此時大西洋東岸,林睨跟随着一位美國人正站在一處山脈的頂端,他們正在進行的項目是定點跳傘。定點跳傘不同于高空跳傘,他們并沒有備用傘包,危險性更大,跳靶的位置也更難把握,如果降落失敗,并不确定能否安全活下來。
一切準備就緒後,他們一個一個跳下。
耳邊呼嘯着風的聲音,其他的聲音仿佛在一瞬全然消失。極速下降的瞬間,林睨有那麽一秒在想,這樣墜落或許也不是不行,但只是一瞬間的念頭,她很快就抽離那種情緒。
護目鏡被風沖刷着,不遠處的人點已經開傘尋找跳靶。
林睨也跟着開傘。
幸運的是,傘包沒有問題,他們也降落在了跳靶內。
降落後,林睨倒在地上躺了許久,手腳僵麻着,莫名的很。
降落傘緩緩垂下,傘面覆蓋着她,太陽過于刺眼,降落傘也遮擋不住,林睨閉了閉眼,瞳孔內還遺留着太陽給的亮點。
良久良久,林睨才從降落傘的覆蓋中爬出來。
彼時,林睨心中盡是懊悔和無措。
*
太平洋沿岸某個城市這會正逢日暮昏黃,棕榈樹一排一排的駐紮海岸,海邊沖浪沙灘上打排球的人依舊紮堆,沒有因為天色而離開。
林睨站在遠處,倚着欄杆抽煙,思緒發散。
這些天那些腎上腺素飚升和瀕臨死亡的每一刻,她腦子裏都會像電影裏的慢鏡頭伴随抽幀般地劃過陳願願的臉。
她也說不清自己在想些什麽,做這些的意義在哪,但就是很渴求這種感覺,迫切的想要掩蓋住某些蠢蠢欲動的念頭。
“林睨?”
遠處緩緩走來一個穿着花花綠綠的沙灘褲,染着紮眼的紅發的男人,男人個子很高,身材勁瘦,鼻梁上架着幅墨鏡,但林睨從他的走路姿勢就能認出那是誰,反正天底下,她沒再看過第二個這樣走路的姿勢。
看見她轉頭後,男人勾唇笑:“還真是你。”
人走近後,林睨吸了口煙問:“你怎麽在這?”
謝冗塵身子歪着倚在欄杆上,把墨鏡摘下,右眼眼圈呈青紫色,面無表情道:“追人,那狗玩意一直躲我。”
“賀燃?”
謝冗塵瞥她一眼。
林睨輕笑,嗓音實在沙啞,“不難猜,你們倆這麽多年拉拉扯扯,我算個旁觀者,眼睛也是他打的吧。”
高中那會,林睨就沒跟人再打過架了,但是她認識了兩個特別會打架的高三生。
那會她高一,賀燃和謝冗塵高三,兩個人出了名的死對頭,三天兩頭約架,比他媽人小情侶見面還要頻繁。
後來打着打着,直到有一天林睨無意間看到他們倆在無人處接吻,兩個人都鼻青臉腫的接吻,是很割裂的一幕。那會她腦子裏湧現了一個詞——相愛相殺。
其實,那對那個年齡階段的林睨來說,本該是一個很巨大的沖擊,但莫名林睨卻覺得那沒有什麽問題,頂多有些稀奇。
或許就是從那時候開始,就在她心裏埋下了一顆種子,但她不知。
“你知道嗎?”
“在狗知道自己即将死亡前,他們都會離開自己最愛的人,不願把自己醜陋的一面留在那人的面前,也不願意給那人帶來麻煩,于是,這個時候,狗就會選擇逃離躲避。”
他說完,目光淡淡落在她身上,靜靜注視。
“所以呢?”
林睨深吸了口煙,迎着海風,吐出的煙被吹散。
她神情淡又不羁,一直看着遠方。
謝冗塵大三那年,正逢林睨大一最瘋狂的時期,那時他們還經常一起出去吃飯,他其實也隐約看出了點什麽,直到前幾天聽到那個消息時他才終于确認。
“你舍得?”他問。
随後他又兀自搖了搖頭,“反正我舍不得。”
林睨吸了口煙,緩緩吐出,有些泛紅的眼眶,以及眼底的烏青,都昭示着這将近一個月她過的日子是什麽樣的。
她用着幹啞的嗓音咳了一聲,撐着欄杆,輕輕搖頭,“舍不得。”
“一個星期了,誰都聯系不到你,電話都打到我這裏來了,倒是沒想到你會在這裏,想來,你肯定沒聽說那件事了?”
林睨視線微移,目光凝住了,心底湧上了一股情緒,她穩了穩自己忍不住顫栗的身體,張了張嘴,指尖剛剛燃起的煙灰被風吹散了,她聽着自己用着更沉更啞的聲音問他:“什麽事?”
“你真不知道啊?”
謝冗塵壞笑了起來,有心吊着林睨。
林睨緊了緊手心,口齒間澀得厲害,恍然懂了那股情緒。
慌亂。
“其實吧,大一那會我就覺得不對勁了,你說高中你不讓陳願願談戀愛我倒是理解,大學了你還把人追求者打一頓,就太過了。”
林睨這會已全然沒了耐心,把煙頭掐滅,盯着他:“到底什麽事?”
“急什麽,你都敢跑到這裏來,就沒想過會發生什麽你難以承受的事嗎?林睨,只想着逃跑是無法解決問題的,人對自己的行為負責,就像我。”後面三個字謝冗塵說得很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