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盛極(下)
第十四章 盛極(下)
兩個人一起吃飯果然勝過獨自一個,周臨江和沈安琪誰都不做聲,只是安靜的低頭吃飯,林間有風吹過若有若無的聲音,餐具在無意中輕輕碰觸的聲音,還有遠遠傳來的法國人豪爽的說笑的聲音,在這個靜谧的傍晚顯得如此協調而美好,沈安琪時不時擡頭看看對面,總是見到周臨江在看着自己,于是兩人相視笑笑,依舊不開口,但是已經勝過千言萬語。
晚飯之後在近處的林子裏散了散步,沈安琪挽着周臨江的手臂,沒話找話的閑聊,她從來沒有過這樣的體驗,二十六七歲的年紀不算很大,但是因為責任重大,沈安琪總是覺得自己似乎已經過完了一輩子,卻總是遺憾的覺得還從來沒有時間知道愛情是什麽樣子。
如今她終于明白,之前的二十幾年像是白活了,這樣美好的感情如果此生都沒有機會經歷,那麽該是多麽的遺憾,并且足夠幸運的是,她對于愛情所有的想象,任何想的到的想不到的,完全在周臨江身上一一得到實現。可是這樣看來,之前的那二十幾年又無比的值得,因為終于,她用自己最美麗的樣子等來了這樣一個人。
回到酒店天已經黑了,沈安琪洗過澡出來,見周臨江正半靠在床上看電視。她扭頭看看電視裏嘟嚕嘟嚕的法語新聞,不由得嘲笑,“聽得懂麽,還看的那麽認真。”
“聽得懂啊。”周臨江回答,“我從小就要同時學四五門外語,雖然現在忘了一些,但是看電視還有足夠的。”
沈安琪低低嘆息一聲,爬上床,蹭到他身邊,伸手摟住他的腰。“臨江,”她低聲說,“給我講講你從前的生活是什麽樣子的吧,我忽然覺得,除了周記,我原來對你一無所知。”
“我從前的生活很簡單啊。”周臨江也伸手抱住她,“我在新加坡出生,在那裏生活了十五年,快十六歲的時候移民到美國上高中,之後被西點錄取,在那裏讀書四年,之後在部隊服了五年兵役,為了有足夠的能力管理周家的産業,我又去了沃頓商學院讀書,兩年之後開始接管家裏的生意,半年前回國,之後就遇到了你,再以後的事情,你就全都知道了。”
“我不想聽這樣的,像是一份簡歷一樣。”沈安琪把頭往他懷裏蹭蹭,“給我講講你小時候的生活吧,還有你家人的故事,比如你都愛玩些什麽,有沒有經常打架被父母懲罰什麽的。”
“我小時候的生活,”周臨江微微猶豫,“中規中矩,鍛煉身體,好好學習,很平淡,平淡的我都快想不起來了。從懂事時起我就明白,像我這樣的人,這一生注定只能過這樣的生活,我和父母的溝通不多,只要我按照他們滿意的方向成長,他們就從不懲罰我。如今他們都不在了,我想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經營好周家的産業,完成他們的遺願,以此告慰他們的在天之靈,至于我期待的生活,希望來世我有機會去經歷一下吧。”
“既然你的生活都是這樣在規劃好的藍圖上一步步前進,并且你也沒有想要改變,”沈安琪忽然低聲打斷他,“那麽……我呢……”
“你是我生命中最美好的一個意外,”周臨江擡起沈安琪的下巴,微微笑着望向她,“我對家族,對父母的責任不會改變,這點我相信你同樣能理解。但是你,安琪,你沒法想象你給我的生命帶來了多麽巨大的驚喜,因為你的出現,讓我覺得很多曾經看來非常非常重要的東西都不那麽重要了,只要你能開心,我願意放棄他們來換取你的笑容。”
“很多,”沈安琪低聲的重複,“還不是全部,是麽?”
“安琪,”周臨江忽然語塞,“我不會對你撒謊,作為男人我有自己的承擔和責任,短期之內我實在無法為了你放棄一切,但是,如果一切順利的話,應該過不了多久,我願意把我的所有都交到你手上,”周臨江伸手握住沈安琪的手,“後半生全都聽憑你的差遣。”
沈安琪低低笑了一聲,似乎是有點感動,也有點無奈,“跟你說着玩的,臨江,別放在心上,我們這樣的人,尤其是你,哪裏能夠動不動就說付出自己的所有雲雲,所以放心吧,我理解。”見他張了張嘴要解釋什麽,沈安琪沒有給他機會出聲,自顧自的繼續說了下去,“那麽臨江你小時候最想做什麽呢,想做又不能做的。就好像我小時候最想做音樂家,我很羨慕學音樂學舞蹈的女孩子,她們都看上去高雅美麗,所以我纏着爸爸說要學大提琴,可是實在沒有時間,到現在還只是自娛自樂而已。”
“已經很了不起了,至少你曾經嘗試過。”周臨江輕輕抱抱她,“我從小的理想一直到現在都沒有改變過,但是我也從來沒有為之做過任何努力——我說了你千萬別笑話我,之前我從來沒有告訴過任何人——我想拍電影。”
“你說什麽?”沈安琪驀地擡起頭來,确認了自己聽到了什麽之後,嗤嗤的想要笑出聲來卻又不忍心,憋得十分辛苦。
“說了讓你不要笑話我麽。”周臨江有點尴尬的說,“我小時候總是幻想,如果我可以那樣生活,或者那樣生活該多好,可是我知道那不可能,就幻想有一天我可以把自己想象中的生活放到銀幕上,和很多人一起分享,并且如果足夠幸運的話,他們中間有些人會有機會去經歷那樣的生活,如果更加幸運的話,我家裏還能擺幾個小金人兒,小金葉子什麽的,哎,說了讓你別笑麽,”周臨江見沈安琪終于忍不住笑出聲來,終于惱羞成怒,“你還笑!說真的,戛納離這裏只有半個小時的車程,要不是因為我姓周,一個月前我應該在那裏的電影節宮前面走紅地毯的,到時候你就只能在電視上才有機會看見我了!”
沈安琪終于笑得不能自已,上氣不接下氣的說,“那麽我太榮幸了,本應該被萬衆矚目的周大導演竟然此刻和我躺在一張床上,還被我取笑的說不出話來。”眼看着周臨江臉色更加難看,沈安琪終于止住的笑聲,轉身趴在他胸前,離他很近很近,牢牢盯着他的眼睛,無比認真的說:“那麽我陪你去電影節宮走一次紅地毯吧,臨江,不管你有沒有機會實現年少時的夢想,至少在我眼裏,你是值得喝彩的,雖然觀衆只有我一個人。”
“有你就足夠了,”周臨江也認真的回答,“有了這樣一個最重要的觀衆,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比我更加幸運的電影人了。”
“那麽我們明天就去吧。”
“好,我讓司機安排一下。”周臨江點點頭,“等你中午睡醒了我們就走,你想在這裏吃午飯還是到了戛納再說,那裏有很多地中海特色餐廳,很值得試一試。”
“我們可以明天一早就出發,”沈安琪莫名其妙的說,“為什麽要等我到中午?”
“因為,”周臨江壞笑一下,翻身把沈安琪按在身體下面,圈在一個懷抱裏,“明天你早上又會腿疼。”
戛納位于法國南部,是個僅有七萬人的小鎮,然而她精巧,迷人,典雅,這裏氣候溫和,風光明媚,擁有着世界上最美麗的白色沙灘和終年無休的燦爛陽光。時值盛夏,世界各地向往地中海風光的游客都聚集于此,雖然已經不是五月的電影節,卻更加勝過那個時候的熱鬧。
沈安琪選了一片難得安靜的海灘坐下,蔚藍色迷人的海岸線蜿蜒消失在視線的最遠處,海濱大道旁高大的棕榈樹在明亮的陽光下泛着美麗的光澤。她赤着腳踩在沙灘上,腳邊堆着一束鮮花,像是一個個金黃色的小球球,造型十分可愛。
“周導演,”她扭頭看着坐在身邊的周臨江,笑嘻嘻的說,“我代表沈安琪電影協會授予你愛情電影的終身成就獎。”
“非常榮幸。”周臨江也笑起來,伸手攬住沈安琪的肩膀,“這麽說我真的沒有遺憾了。”
“臨江,”沈安琪把頭輕輕靠在他肩上,不複之前開玩笑一樣的口吻,低聲的,認真的開口,“其實我知道,人生不可能沒有遺憾,每一個人可以在自己力所能及的範圍裏得到最多已經實屬不易。我之前一直斷斷續續的學大提琴,高中畢業的時候試着去考音樂學院,有一個老師告訴我說你很有天賦,也很努力,如果有機會接受專業全面的訓練,你會成為一個非常優秀的大提琴家。她那麽說就是拒絕了我,可是那個時候我卻非常非常高興,覺得再也沒有比那更高的評價。臨江,在我之前你有過多少女人,我不是沒有聽說過,但是兩天前,你拿着那瓶香水站在我面前,我的心情就和那天得到那個老師的評價時一樣。”
周臨江并不說話,只是摟着她的手臂緊了一緊。
沈安琪伸手指指腳邊那一束花,繼續說道:“金合歡的花期本應該在二月,你這麽不辭辛苦的找來送給我,可是你知道那是什麽意思麽?”
“知道。”周臨江低聲回答,“成雙成對,真心信賴,以及永遠永遠的相愛。”
沈安琪輕輕笑了一聲,長長呼了一口氣,朝周臨江懷裏鑽了鑽,“好吧,其實我現在一點都想不清楚自己将要面對的是什麽,可是臨江,我只是想讓你知道,這一次,我相信了,不管将來會是什麽樣子,我都願意試一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