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三章
是夜，小扇哄着茶杏睡了，才蹑手蹑腳地回到自己房間。
關上門，她剛要掌燈，一只手突然伸過來捂住了她的嘴。她心頭一驚，擡腳往後踢過來。
那人眼疾手快地将她的攻擊擋下，沉聲道：“是我。”
枕燭？小扇一愣。
“我放手，你別亂叫。”
小扇幹脆地點頭，枕燭便将手松開。她呼了一口氣，取出火折子将燈點起來。
面前的人秀秀氣氣，還有些許蒼白。他手裏提着一包東西，懶懶地遞過去。
“什麽東西？”小扇接在手裏，只覺得極沉。她疑惑地将布包擱到桌上，打開，然後輕呼了一聲：“是你拿走的？”包中分明是她們遺失的那些銀兩。
枕燭搖頭：“不是，是從小二那裏取回來的。你們盡快離開這個客棧，以後也小心一點，行走江湖，財不可露白。”
強盜的銀子也敢偷？果然是要錢不要命啊……小扇詫異地點點頭：“好的。你一直都跟在我們後面嗎？”
“嗯。”
小扇走了幾步，又問：“前幾天主子追的那人也是你嗎？”
枕燭仍是點了點頭：“嗯。”
“你知不知道你害主子受傷，害病發了？”小扇皺緊眉，不滿得很。
“我知道。”枕燭的眉頭也皺了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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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麽？”小扇對他這種做法疑惑不已。
枕燭的唇角勾了勾，眼底卻沒有笑意：“莊主的吩咐。”
“莊裏出了什麽事嗎？”小扇直覺地問。
“這你不用管，只要好好照顧茶杏，別讓他回莊就行了。”枕燭一躍身坐到窗臺上，淡淡地望着小扇囑咐：“我會一直跟着你們，有事可以找我，但別告訴茶杏。”
他說完這話，便翻身出去，沒入夜色，很快就消失不見了。
小扇在桌邊坐下，完全沒了睡意。
莊主的吩咐……這麽說，她跟茶杏離開攬雲莊、遇到倒黴鬼、準備去從容城都是在複半痕的掌握之中？他把茶杏支開，又派枕燭随身跟着，是什麽用意？
攬雲莊……出了什麽事？還是……
小扇低低嘆了一口氣，覺得這次出行不再那麽有趣起來。
*
第二天一早，加上雇來的車夫，一行五人啓程上路。茶杏與小扇策馬在前，而車夫駕着馬車跟在後面，車裏坐着甚小姐與彩晴。
太陽一點點爬高，茶杏的身影也漸漸随着馬鞍的起伏搖搖晃晃起來。
“主子，你要不要到馬車裏去？”小扇看得心境膽寒。
茶杏好無聊地伸了擱懶腰，氣餒地嘆氣：“你才該到馬車裏去吧？”
“我的身體這麽好又不像主子……”
她話說到這裏，茶杏橫目瞪了她一眼，皺眉道：“你能不能一時半刻忘記這件事別提起？”
小扇小心翼翼地問：“主子生氣了？但這是事實……”
“是事實也不準提！”茶杏蠻橫得很。
“你這樣不對……”小扇笑道。
“你自己說的，我說什麽就是什麽！”
小扇嘆氣，無奈地應：“好，主子你說什麽就是什麽。”她不明白，這完全是茶杏自己的事，卻像是她逼着他照顧自己似的。
這時，馬車簾子掀起了一些，彩晴遙遙地喊：“小姐說她累了，想休息一下。在前面停車吃點東西吧？”
“我們在前面停下休息吧？”小扇覺得彩晴的聲音從來沒這麽動人過。
“煩！”茶杏低罵了一句，卻還是缰繩一扯往路邊靠了過去。
翻身下馬，他往路邊的樹蔭處一坐，往樹幹上一靠，一臉的不高興。
小扇從馬上取下水囊，幹糧送到茶杏面前，在他身邊坐下：“主子，喝點水吃點東西！”
茶杏接過水囊喝了一口，又遞還給她：“不要了！”
小扇皺眉：“東西一點也不想吃嗎？”
“不要！”茶杏閉上眼不理她。
“不吃東西會生病的！”
茶杏捂住耳朵當作沒聽到。
小扇閉上眼想了一會兒，認真地道：“不吃東西就會生病，病了就會變瘦，瘦了爺會責怪我沒照顧好你，那時你讓我怎麽說？”
茶杏懶洋洋地睜開眼，嘆了口氣：“你想的還真多。”
“要不要吃點？就一點？”小扇擔心地看着他的臉色。
茶杏抿唇剛要說什麽，彩晴又喊了起來：“能不能把幹糧拿過來一點？”
小扇皺眉瞪了她一眼，轉過頭不理：“我們真的要護送這對麻煩主仆去從容嗎？”
“當然是真的。”茶杏眼睛也不眨地應着。
小扇望望天，不知道要怎麽樣把銀子又自己跑回來的事告訴他。她張了張口，欲言又止。
“你是不是有什麽事瞞着我？”
小扇春光明媚地笑：“沒有，我怎麽敢？”
茶杏盯了她半晌，總覺得她奇怪得很：“沒有最好……”
“唐姑娘，你有沒有聽到我的話？”
茶杏推了推小扇：“煩死人了！你把幹糧拿過來，我要睡一會兒。”
小扇取出一些幹糧塞進茶杏手裏：“吃完再睡。”這才拎起幹糧袋起身走到彩晴面前，往她面前一扔：“你們在離開客棧的時候自己沒有準備幹糧嗎？我們負責護送你們去從容，又不是做你們的奶媽！何況自己過來拿一下會死啊？”
彩晴瞠目結舌地望着她：“你……”
小扇冷哼了兩聲，轉頭望着甚小姐，續道：“大小姐你也管好自家的丫頭，別讓人說她不懂規矩！”
“很抱歉……”甚小姐低着頭，讷讷地道。
“啊……沒關系。”小扇無害地一笑，笑得好沒脾氣。
茶杏眯着眼，看她完全不顧身後跳腳的彩晴，徑自走過來在身邊坐下，小生悸悸地道：“小扇……你好兇啊！我以前怎麽沒發現你有這麽兇？”
“有嗎？”小扇無辜地眨眼睛，“我一直以為自己恨溫柔善良的。”
茶杏也笑。
“快點把幹糧吃完，這樣才有時間睡一會兒。”
茶杏盯着手中的幹糧好一會兒，才認命地咬了一口，慢慢咀嚼。
小扇像哄孩子似地輕輕拍拍他的背：“慢慢吃，別噎到。”
兩人正聊着，林子裏突然傳出一陣碎響，像是有人踩到枯枝的聲音。
小扇躍到甚小姐與彩晴身前，防備地望着林中。
“誰……”茶杏張口喝問，卻不幸□□糧噎到，捂着胸口找水喝。
小扇好笑地看了他一眼，向林子裏喝道：“什麽人？滾出來！”
樹叢晃了晃，一個半裸的的高大男子走了出來，怒目道：“你們是什麽人？幹什麽？”
茶杏咽下嘴裏的幹糧，指着他問：“你是打劫的？”
“放屁！我是在這裏打獵的！”那男子舉了舉手中的弓和獵物。
小扇怔了怔，轉身看看甚小姐與彩晴抱在一起發抖的樣子，嗤嗤笑起來。
“我看你就像打劫的！”茶杏霸道地陷人于罪。
那男子大吼一聲，一掄拳頭揮了過來，諾大的拳頭有茶杏的頭一般大。
小扇沖上前一手拉住茶杏，一手拍掉男子的拳頭，卻是怕茶杏不知輕重傷了人家：“好了好了，人家在這裏打獵礙到你什麽了？”
“我又沒怎麽他……”茶杏嘀嘀咕咕。
小扇瞥了他一眼，無奈地搖搖頭，轉身向那獵人道歉：“不好意思，我們是過路的，純粹是誤會，你忙你的吧！”
她嘻嘻哈哈了一陣，那男子才氣呼呼地離開。
“這人不像好東西，你倒不如讓我跟他鬥上一鬥！”
小扇嘆氣：“他不過是個打獵的獵戶，又不會武功，你跟人家鬥什麽？”
茶杏扭過頭哼了一聲。
甚小姐走過來，細聲細氣地道謝：“還是謝謝兩位……”
“我可什麽都沒做！”茶杏甩脫小扇的手，一轉身翻上馬背，拉着缰繩道：“該上路了吧？”
“不睡了？”
茶杏認真地點頭：“等到了下個城鎮再睡。”
小扇勾唇笑笑，扶住甚小姐問道：“小姐呢？可是休息好了？”
甚小姐微微一笑：“可以上路了。”
“小姐！”彩晴微嗔地叫了一聲。
“複公子說得對，到了下一個城鎮休息也不遲。”
小扇支着下巴看這位千金小姐，莫明覺得她順眼起來。
甚小姐注意到她打量的眼神，回以一笑。
*
“不是說逢林莫入嗎？怎麽我們入了林子還是沒出什麽事？”燈光下，茶杏詢問的神情認真而專注。
小扇坐在桌子對面跟他大眼瞪小眼：“主子你不是曾經闖過江湖嗎？你都不知道，我怎麽會知道？”
“逢林莫入這句話不對。”這是茶杏對此事的結論。
小扇輕笑。
“小扇！”
“嗯？”小扇笑嘻嘻地應她。
茶杏的眼珠子一轉：“你有事瞞着我！”
小扇頓時僵住，好半晌才小心問道：“主子指的什麽？”
“你自己知道。”
“主子你無憑無據地冤枉我，我很傷心的！”小扇悠悠長長嘆了一口氣，好生哀怨。
茶杏白了她一眼，完全不吃她這一套：“少來！相處這麽久我還會不知道你在搞什麽？”
小扇擠出一臉的白癡笑容，只是傻笑。
“快點老實交代！做了什麽對不起我的事？”茶杏取過劍來，一下下敲着桌子。
小扇吞了吞口水，投降道：“其實……那些銀子沒有丢……”她偷偷看着茶杏的神情，怕他會抓狂。
“銀子沒有丢？”茶杏冷笑一聲，猛地趴到桌子上，伸過手來作勢要掐她：“唐小扇——你居然敢騙我？”
小扇怕怕地往後讓：“我哪敢騙主子……”
茶杏拍一拍桌子，心不甘情不願地坐回原地，哼了兩聲：“那又是怎樣？”
“其實是這樣的……”小扇低頭忏悔，“我那天跑到主子房間告訴你銀子不見的時候，銀子是真的不見了……”
“後來它就自己長着腳跑回來了？”茶杏皺眉。
小扇幹笑：“後來我回屋打算睡覺，才發現……才發現我先前把銀子放在枕頭下面了……”她的聲音越來越輕，幾不可聞，“我已經跟主子你說銀子不見了，所以後來就不知道怎麽開口了嘛……”
茶杏懶懶地瞪她。
“主子你生氣啦？”
“還有呢？”
小扇心頭一跳，連連擺手否認：“沒有了！”
她一臉誠意，茶杏卻莫明覺得還有一些自己不知道的事情：“我不信！”
小扇嘆着氣起身去拉他：“我的主子，你不是累了一天嗎？少胡思亂想！”
茶杏眼神微微一動，皺眉問：“你有沒有聽見什麽聲音？”
“沒有！”小扇應得幹脆利落。
茶杏慢慢搖了搖頭頭，疑惑地問：“你是不是跟枕燭一起合夥騙我？”他看看小扇傻眼的神情，推開她的手，打開門翻身竄上屋頂。
屋頂上靜悄悄，屋頂四周也是風平浪靜。他站在屋頂上遲疑地皺眉，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最近太過敏感了。
小扇微微松了口氣，暗贊枕燭的動作迅速，也跟着提氣上了屋頂，站在他身側，關心地問：“主子你最近是不是沒睡好？”
“你在偷笑我？”
“沒有。”小扇努力使自己看起來誠懇一些。
茶杏在屋頂上坐下，笑了一下：“好吧，我也許想太多了。”
“那回屋睡覺吧？”
“不要！我要在屋頂上喝酒！”茶杏伸手指指天上，笑吟吟地：“你看，今天的月亮好漂亮！”
小扇擡頭望向空中，只見明月當空，圓如玉盤，心下算了算，不由笑道：“今天是十五，月亮自然漂亮。”
“快去拿酒，今晚別睡了！”
“大晚上的，小二們都睡了，上哪去弄酒？”小扇簡直佩服自家主子的精力，在路上還有氣無力要死要活，到了客棧卻打算喝酒賞月整晚不睡……
“我們去酒窖偷酒喝吧！”茶杏興致勃勃地提議。
聞言，小扇咬了唇竊笑：“主子怎麽盡喜歡做些偷偷摸摸的壞事？這不行！何況我們也不知道客棧的酒窖在哪！”
“去櫃臺上偷一些也行啊！”
“不行！”小扇一字一字地應他，“男子漢大丈夫不能做這種偷雞摸狗的事情！”
“那就是沒酒喝了？”茶杏無趣地枕着手臂躺下。
“你什麽都問過了，要是不生氣了趕快去睡覺！”
“誰說我不生氣了？”
小扇抿着唇嘆了口氣，後悔自己又将這件事提起來。
茶杏像又想起什麽似地坐起身來，正對着小扇認真道：“差點被你騙了！你一定還有事瞞着我！”
“啊？”小扇幾近無力地垮下一張臉。
“那天我遇到的那條黑影确實很像是枕燭，如果是他……”茶杏支着頭想不明白，“若不是他的話，那又會是誰？在一個小鎮上遇到輕功這麽好的人也實在奇怪，而且似乎對我又沒有惡意……肯定是枕燭沒錯！”
小扇苦笑兩聲，不知道要不要稱贊他的英名神武。
“但他跟着我們做什麽？是娃娃叔叔要他這麽做的還是他自作主張？”茶杏直直盯着小扇的眼睛若有所思，不知是在問她還是在自言自語。
“我怎麽知道……”小扇怯怯地縮了縮頭。
“你跟枕燭是不是約好了準備一起抓我回去？”
小扇猛搖頭：“要抓主子回去枕燭一個人就夠了，哪需要我呀！而且那也不會等到現在還沒下手啊！”
“你看不起我？”茶杏橫眉怒目地指責，卻知道她說的是事實。
“沒有。”
“……”茶杏瞪了她一眼，再繼續想，“娃娃叔叔讓他跟着我又不抓我回去——這不可能啊！難道是他自作主張？”他的眼珠子突然一亮，笑道：“難道他喜歡你？”
“枕燭喜歡我？”小扇像是聽了好大的笑話，想笑又笑不出來。
“他這麽跟着難道是喜歡我？”
小扇哈哈大笑起來，不禁同情起被主子無辜抹黑成這樣的枕燭，只希望他好自為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