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寶貝兒, 臉還是得要, ”孫自南屈指在他下巴上輕輕一勾, 含笑溫柔地說,“畢竟我看上的主要還是是你這張臉。”

唐楷傾身在他眉心印下一吻,拍拍被子, 說:“等我。”

他拿東西、換衣服、洗漱,進進出出窸窸窣窣,一路上淨是細碎小動靜, 本來以為孫自南絕對會被他吵到, 沒想到唐楷掀被子爬上床時,卻見他已經埋在枕頭上, 呼吸悠長,安靜地睡着了。

感冒藥效或者長途飛行的疲勞固然是部分原因, 但最要緊的還是心神放松,他得覺得自己安穩無憂, 才敢放心睡去。

孫自南醒着時候難搞,睡着了卻是個美貌青年。唐楷沒再做什麽小動作打擾他,只是靠在床頭, 眼神軟得像水, 就着柔和如輕紗的燈光默默地注視了他片刻。

愛情真是個奇妙的東西,能讓人輾轉反側,也能讓人安心酣眠。

十一點半,唐楷準時關燈睡覺。酒店不比家裏,被子只有一床, 他在孫自南身邊躺下時,觸及到另一個人的體溫,方感覺到一絲微妙的窘迫。但就在屋子陷入黑暗之後的幾秒,孫自南忽然身體顫動,像是被驚醒了。

才冒出個頭的绮念被他迅速掐死,唐楷趕緊隔着被子,伸手在他背後順了順:“沒事,別怕。”

燈光一滅,孫自南條件反射般地驚醒,然而唐楷的安慰及時填充進來,宛如一腳踩空卻落在了軟墊上。他的神智只清明了一瞬,就堕回沉沉的睡意中。兩人都是側躺,被子中間被肩膀頂出一小條縫隙。可能是有風進來,他覺得冷,就迷迷糊糊地往唐楷那邊湊過去。

唐教授這下子真成了被架上油鍋的柳下惠。

他并不恥于自己的欲念,反正那只是遲早的事,但就如每一個陷入熱戀的愚蠢人類一樣,他也不能免俗地因為心上人睡在自己懷裏而神魂颠倒。

他小心地張開手臂,把孫自南輕輕摟進懷中。柔軟的棉被像一個溫暖的巢穴,将兩人團團包圍,唐楷隐忍地閉上了眼睛。

大約淩晨一點,他被一陣壓抑的低咳吵醒。

孫自南背對着他,脊背簌簌顫抖,連聲不斷地咳嗽。他大概也怕吵着唐楷,所以聲音都被壓在胸膛裏,聽起來格外沉悶。

但這種半夜突然發作的咳嗽通常很難停下,孫自南頭昏腦脹,估摸着再這麽下去遲早要驚動唐楷。正要起身下床躲出去,唐楷卻已經醒了,從他身後坐起身來,伸手按開了床頭燈,用帶着睡意的沙啞嗓音說:“別動,我去給你倒杯水。”

過了一會兒,他拿着水杯回到床前,側身在床沿坐下:“喝點水,過來讓我摸摸額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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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自南聽話地傾身向前湊,唐楷用手試了試他額頭的溫度,又自己貼上去感受了一下,攬着他嘆道:“寶貝兒,發燒了,咱們去醫院吧,好不好?”

他大概還是有困意,嗓音沙啞又溫柔,像哄孩子一樣。孫自南喝了半杯水,勉強壓下喉間癢意,搖頭說:“不去。我沒事,睡一覺就好了。”

唐楷蹙眉看着他:“那你帶退燒藥了嗎?”

“忘了。”孫自南完全沒感覺自己在發燒,他這會兒又有點困了,于是在他眉間豎痕上撫了一下,把額頭搭到他肩頭,“別折騰了,睡吧,你明天還得早起呢。”

“你先躺下,”唐楷扶着他平躺下來,“我去擰個毛巾。”

“嗯。”

洗漱間裏傳來水流聲,片刻後,一條冰涼的毛巾搭上他的額頭,帶着濕度的掌心蓋住了他的眼睛:“睡吧。睡醒了感冒就好了。”

暖黃的燈光熄滅了,卧室裏複歸于靜寂。

翌日清晨,孫自南醒來,唐楷已經不在身邊了。他擡手摸了摸額頭,幹燥微溫,應該是退燒了。

昨天後半夜,準确的說是今天淩晨,他一直睡得很安寧,沒有再咳嗽,甚至連唐楷起床給他換毛巾都沒有印象。

昨夜昏沉中發生的一切事情,都模糊得像個夢境,也溫存得像個夢境。似乎在誤會說開後,他們的關系自然而然地進入了一個全新的階段,可以毫無防備地向彼此袒露心胸,交付一切恐懼與脆弱。

所以說病中最容易培養感情,被人捧在手心裏珍重過,就很難再泰然地回到獨自支撐的境地裏了。

他正沉思着,唐楷推門進來,看樣子是剛從健身房回來,進屋第一件事是先過來摸他額頭:“還好,不燒了。”

“昨晚吵得你沒睡好吧?”孫自南見他松了一口氣的樣子,有點心疼。唐楷笑着在他下巴上撩了一下,轉身往浴室走去,随口說:“不吵,睡得挺好的,今晚還想抱着你睡。”

孫自南:“……”

唉,談戀愛真的會讓人變成傻瓜。

洗漱完畢,兩人下樓吃早餐。

餐廳裏來吃飯的大都是這次來參加論壇的學者,昨天見過唐楷,而且對這位青年才俊印象深刻。今天看他和另外一個眼生的青年一起出現,還有老教授跟他們打招呼,問這是不是他的師兄弟。

孫自南雖然年輕,但是氣場實在不像個學生,否則肯定被人當成唐楷帶的博士生。唐教授一路走來,收獲無數好奇眼神,低調而不失顯擺地跟人介紹了一路“這是我對象……對,特意過來看我的”。

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參加的是為期三個月的封閉夏令營。

餐廳方桌是四人座,兩人找了張空桌,唐楷指着窗外花壇說:“上次那條朋友圈就是在這裏拍的。”

孫自南有點好笑:“是不是故意拍給我看的?”

“是,”唐楷坦然承認道,“你都不理我,我就想讓你知道我在哪兒。”

“講道理,是誰先不理誰的,嗯?”孫自南叉了塊鮮切雪梨,壓低了聲音說,“連自己前女友都認不出來,還栽贓給我。”

“不是前女友!”唐楷再三強調,“她肯定是随口胡謅騙你的,就你傻乎乎,居然還相信了。”

如果放在一般人身上,“我真的不認識她”這種話十分沒有說服力,怎麽聽都像是欲蓋彌彰。但唐楷之前的那個反應太絕了,他不但沒認出前女友,還把人家當成自己的情敵,看見黎寧的第一眼就酸氣沖天地将人從頭挑到尾,別說舊情複燃,這都快結下新仇了。

孫自南也不知道他這個腦回路是怎麽長的,只能甘拜下風。唐楷又興致勃勃地撺掇:“對了,今天你要是沒別的事,跟我去參加論壇好不好?”

孫自南失笑:“你是上幼兒園的小朋友嗎,還得家長陪你去上課?”

唐楷說:“你白天陪我工作,我晚上陪你睡覺,這很合理好吧?”

他極其坦然,用正常音量說出了這句話,吓得孫自南差點站起來捂他的嘴:“祖宗,別喊了!晚上陪睡你還覺得挺光榮?丢不丢人!”

唐楷一敲桌子:“那你去不去?”

孫自南:“去去去……”

這個論壇是半公開性質,來參會的學者通常都會帶幾個自己的學生,唐楷要帶人進去也非常容易。他跟組織者是熟人,打了個招呼,給孫自南弄了張工作人員名牌,又親自領人進場,安排了個居中靠後、視野很好的位置。

唐教授這個人,平時待人接物雖然也彬彬有禮,不算難以接近,但是氣質一向高冷,有種不食人間煙火的仙氣,很少見他對誰這麽熱情,跟伺候國家保護動物大熊貓似的事必躬親。一時間連場中的志願者都停下了交談,不約而同地偷偷往這邊看。

黎寧早上來的晚,一進門就覺得氣氛不同尋常。她在場內搜尋一圈,視線落在唐楷的挺拔的背影上。

他沒有坐臺上的嘉賓席,而是背對着門,半坐在第三排的椅背上,正垂着頭對坐在他前面的人說着什麽。他身材很好,這麽坐着莫名有種少年氣,像是大學圖書館裏不肯規規矩矩坐好的大男孩,活潑卻不輕浮,反而有種讓人情不自禁微笑的魅力。

黎寧眸光一閃,眼神裏含了笑。那個位置就在她座位的正後方,她前行幾步,打算上去打個招呼。

“唐教授,早——”

唐楷聞聲轉頭,露出了身後被他的背影遮得嚴嚴實實的孫自南。

黎寧:“……”

那英俊男人勾着唇角微微一笑,輕聲說:“這麽巧,又見面了,黎小姐早。”

黎寧見不得他笑,情不自禁地往後退了一步。

他倆目前的姿勢實在很不文雅,孫自南坐着,唐楷站着。地方狹窄,唐教授一腿屈起,腳踩在椅子後面的凸起處,另一條伸直的長腿無處安放,幹脆插進了孫自南的雙腿中間,兩人近得呼吸相聞,唐楷還很不老實地抓着孫自南的右手在把玩,十指交纏,怎麽看怎麽像在調戲人。

要不是孫自南的神色實在冷靜,黎寧差點以為自己撞進了什麽見不得人的調情現場。

她戰戰兢兢地扯起一個尴尬笑容:“……是啊,很巧。”

唐楷擡眉,狀似無意地說:“那可真是太巧了,黎小姐還認識我男朋友,怎麽昨天沒聽你說過?”

“我……”黎寧艱難地維持着自己的小仙女人設,委婉地說,“也不算熟悉,只是見過……”

“哦,正好。”唐楷點點頭,站直了身體,狀若無意地将孫自南護在身後,說:“他千裏迢迢地飛到B市來看我,人生地不熟的。一會兒我得上臺,還要請黎小姐多多照顧。”

孫自南偷偷伸手,在唐楷後腰上擰了一記,讓他別瞎拉關系——這他媽到底是膈應誰呢?

黎寧的表情像是吃了蒼蠅,然而在唐楷面前,她到底還是要臉,于是強笑道:“好的……一定。”

唐楷面色不變,只是眼神比往日略冷,語氣裏似乎有點別的意味:“麻煩了。畢竟我們家小南心軟善良,別人說什麽他信什麽,容易上當受騙。”

唐教授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孫自南和黎寧宛如同時被雷劈了,齊齊露出了一言難盡的神色。

只不過孫自南臉上寫的是“這他媽是哪裏來的沙雕”,黎寧臉上寫的是“你他媽說誰心軟善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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