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狠話雖然放的響亮, 但說歸說鬧歸鬧, 今夜并不是個幹壞事的好時機, 一來兩人都還沒做好準備,二來孫自南也沒有那個心情。唐楷摟着他溫存了一會兒,确定他酒意差不多散了, 才戀戀不舍地放他去洗澡。
孫自南不是第一次用唐楷他們家的浴室,輕車熟路地進了門擰開水龍頭。白霧蒸騰,熱水當頭淋下, 澆在微弓的肩背上, 驅散了周身萦繞的寒意,他閉上澀痛的雙眼, 慢慢地長舒了一口氣。
斷絕關系這個想法并非一時沖動,孫自南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 從着手準備坑孫自言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自己将會面臨什麽。但真到了這一刻,痛苦像一塊從天而降的大石頭, 他再有準備,也還是被砸得五內俱損,肺腑皆傷。
最難受的時候, 他覺得自己就像一個四面漏風的破房子, 沒人願意走進來,而他一輩子都被困在這裏。
殘破不可怕,孤獨才最可怕。
水汽彌散,被熱氣一熏,浴室裏仿佛還殘留着一絲似有若無的木質香, 不是洗發水的香味,而是浴室主人身上的味道,在他鼻端缭繞不去,在這個時刻,仿佛是一種無言的陪伴。
雖然明知道他人就在外面,但孫自南還是不由自主地對這絲香氣産生了一點移情,他從水幕下伸出手去,像是将它輕緩而珍重地握進了手心裏。
就在同一秒,空中發出“嗡”地一聲輕鳴,浴室突然陷入了黑暗。
頂燈和液晶屏全部熄滅,流出的水倒還是熱的,孫自南愣了一下,下意識地回手去管淋浴開關,卻因為沒看清,不小心碰掉了搭在上面的手持淋浴噴頭。
鐵質噴頭“當”地在瓷磚上敲出一聲挺大的動靜,唐楷緊張的聲音立刻在外面響了起來:“小南?你站在裏面別動!”
孫自南剛打算彎腰,摸黑去撿掉下的噴頭,聽了這話果然乖乖站住不動了。
片刻後腳步聲逼近,唐楷拉開浴室門,一手舉着手機上的手電筒照明,一手挽着一塊大浴巾,上來就把孫自南兜頭包住了。
孫自南好不容易适應了黑暗,被這燈光刺得眯了下眼睛,偏着頭問:“停電了?還是跳閘了?”
“不知道,可能是小區電力檢測,光顧着進來找你,沒來得及細看。”唐楷等着他從淋浴間出來,孫自南一腳踩歪了拖鞋,倒是沒摔,踉跄了一下,被身前的唐楷張開手臂,順勢接進了懷裏。
他嘆息般地說:“我就知道你要摔跤。”
“你是電視劇看多了,”孫自南無情地指出,“剛那一下你不扶我也不會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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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楷隔着浴巾在他屁股上拍了一下:“你就嘴硬吧。”
雖然有浴巾遮擋,但跟被看光了也沒什麽區別,孫自南的身體清瘦修長,抱起來很輕,但是帶着屬于男性的堅硬和力度,甚至有點硌手,發梢上的水珠滴落在唐楷裸露的小臂上,一下一下,又輕又涼,勾得人心癢。
不知道是因為浴室太悶熱,還是唐楷體溫上升的緣故,身上那股木質香被熏蒸得越發明顯,簡直像雲霧一樣團團包圍住了孫自南。他敏銳地感覺到有什麽東西抵住了自己的腿,不用低頭也知道是要被打馬賽克的場面,于是戳了戳唐楷:“哎,唐教授,要不要順手解決一下啊?反正來都來了。”
唐楷:“……”
神他媽來都來了。
“我——”他提了一口氣,正要回絕,孫自南卻撈起浴巾草草地擦了一把頭發,騰出一只手來,催促道:“快點,褲子脫了。”
他那語氣一點都不溫柔,酷似“嗟,來食”,唐楷差點脫口而出“你打發要飯的呢?”
孫自南見他不動,還以為唐教授是不好意思了,幹脆“啧”了一聲,自己伸手去剝他的腰帶。
唐楷忍無可忍,躬身一把扛起孫自南,大步流星地走出浴室,将他丢進了卧室柔軟的棉被裏。
胡亂裹好的浴巾立刻散了。
唐楷像被燙着了似的,倏地移開視線。
可這房間此刻像是牢籠,把他們兩個都死死地困在了其中,無論他把目光瞥向何處,餘光都不可避免地注意到床上那白生生的修長軀體。
“哎,”孫自南伸腳輕輕踢了他一下,“好歹正眼看我一下,我那麽不招你待見嗎?”
唐楷矮身将他腳腕捉在手裏,往旁邊一分,一條腿屈膝壓在他雙腿之間的空隙裏,整個人俯身籠罩了下來,隐忍地道:“是你非要撩撥我。”
按理說被一個高大的成年男性這麽壓在身下,多少都會覺得有點危險,但孫自南卻好像被他身上的木香蠱惑了,非但不想推開,反而有種無法言喻的安全感,于是低笑了一聲,說:“來吧。”
唐楷以常年舉鐵的臂力将自己懸撐在孫自南上方,垂下頭去吻他,細細碎碎,從額頭到鎖骨,還在他耳邊輕輕地問:“你愛我嗎?”
“我……”
他的話被喘息弄得斷斷續續,唐楷一時沖動問出了這個在他心中盤桓已久的問題,卻好像怕聽到答案,不待孫自南回答,就用親吻将他的所有表達都堵回了唇齒之間。
突如其來的停電将整間卧室推向了更深的寂靜和黑暗,氣息交纏和輕微水聲都被放大,孫自南閉目仰頭,全身肌肉不自覺地收縮,繃出了明顯的線條,終于如潮快感堆疊的最高點,被推上了雲端。
兩人誰都沒有說話,也沒有動,在只有月光的房間裏沉默地擁抱,共同渡過那令人微微戰栗的甘美餘韻。
“愛。”
孫自南忽然沙啞地開口,堅定而直白地說:“我愛你。”
他是在回答剛才的問題,又仿佛是在披荊斬棘、長途跋涉後終于找到了自己的心,将它慎重地交到了唐楷的手裏。
唐楷抓起他的手按在自己心口上。
“聽見了嗎?”
“嗯?”
“它說,我也愛你。”
合理的性生活有益身心健康。一天內經歷了情緒的劇烈波動,孫自南原本以為這一晚必定是個不眠之夜,但睡前運動很好地撫慰了他的身心,他雖然半夢半醒,但好歹還睡了四個小時。
第二天不到五點孫自南就醒了,外頭天還是黑的,窗戶上結了一層白霜。他側頭看了一眼埋在枕頭裏睡得人事不知的唐楷,小心地挪開他的手臂,輕手輕腳地下了床。
昨晚雖然沒有做到最後一步,但是唐楷喪心病狂,仗着沒有衣服遮擋,在他身上留下了好多深深淺淺的印子,仿佛一夜穿越回三伏天,跟蚊子們開了個自助餐會。
孫自南拎過睡衣穿上,拿着手機走出了卧室。
昨天他走後只有孫自遠給他發了幾條微信,讓他別沖動有話好好說,其他人都沒動靜,孫自南估計這幾位都讓他折騰得沒睡好覺,不知怎麽,居然還覺得有點高興。
多年來壓在他肩上的重枷終于被他親手掙脫,也許他的生命早就被禁锢成了嶙峋的畸形,但未來還長,他總有重新抽出枝芽,自由生長的一天。
清晨六點半,唐楷迷迷瞪瞪地摸進廚房,咣叽一下挂在孫自南身上,宛如一只沒有靈魂的樹袋熊,哼哼唧唧地問:“寶貝兒今天還上班嗎?”
孫自南一偏頭,得到了一個檸檬薄荷味的早安吻,他回手在唐楷腰側拍了拍,答道:“工作還是要幹完,我今天去發辭職郵件。”
唐楷說:“那我送你上班。”
孫自南失笑:“一來一回在路上堵四個小時,一上午就過去了。”
“我不管,我就要送。”唐楷說,“等你以後沒有工作了,老公想送都沒機會送,一定要抓緊時機過過瘾。”
“行吧,”孫自南讓他磨得沒脾氣,“您這瘾也太費油了,咱們家下個月的日子我看是沒法過了。”
唐楷很喜歡聽他說“我們”或者“咱們家”,有種獨占欲被滿足的感覺。說得陰暗一點,他其實應該感謝孫家,感謝他們齊心協力地将孫自南推到了他這邊。從此一所房子變成了兩個人的港灣,孫自南心裏不會再容納其他人,他們只屬于彼此。
“沒關系,我養得起你。”
按公司規定,離職至少要提前一星期提出申請,不能說走就走。孫自南的情況特殊一點,他需要向集團打報告,不出意外接下來還要去集團當面解釋。但是這些手續都不能阻礙他辭職的熱情,孫自南花了一上午做了簡單的工作總結,準備下午開個會交接工作,順便處理一下錦科地産的遺留問題。
劉誠早在出事當天就給他發了辭呈,孫自南看在他是老員工的份上,給他留了份面子,沒有追究他的責任,直接批了同意。他女兒的病是個需要用錢填的窟窿,孫自南情感上理解他的苦衷,但作為被坑害的一方,并不能茍同他損人利己的做法。
王庚和于梁都是輕傷,一個星期下來好的七七八八,早就回歸了正常工作。孫自南要辭職的事王庚已經清楚了,倒是于梁還不知情,乍一聽見消息像是被雷劈了,怔了幾秒,眼淚“唰”地一下就飙出來了。
“為什麽啊?”
孫自南沒想到這小孩兒對他還挺有感情,有點不知所措地安慰道:“工作變動,很正常的事,別哭了,又不是以後見不着我了。”
“是因為錦園那件事嗎?”于梁帶着哭腔問,“我們不是沒有上當受騙嗎,您為什麽還要辭職?”
“呃……”孫自南瘋狂地給王庚使眼色,讓他趕緊哄哄這個哭包。上次那件事于梁後來跟他坦白過心路歷程,孫自南聽得倒是蠻感慨的,也知道他鼓起勇氣去做這麽一個決定很不容易,但就像天臺上那有驚無險的反轉一樣,并不是所有好的開端,都一定會有個配套的完美結局。
所有命運贈送的禮物,早已在暗中标好了價格。
上一回,命運跟他開了個絕處逢生的玩笑,而這一次,現實毫不留情地取走了他的許多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