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扶竹,我想活着
第8章 扶竹,我想活着
斐榭祈拿出手機:“喂老三嗎?帶人過來幫我砸個門。”
十幾分鐘後,扶竹面前站了一群兇神惡煞的壯漢,他們手持斧頭錘子,虎視眈眈盯着門縫裏卡着的小泥塑。
扶竹心已經提到了嗓子眼,緊盯着壯漢的一舉一動。
動了!
他們動了!
先是一捶砸到門的邊框,扶竹身體随之一震,腦花似乎都被颠了颠。
壯漢見扶竹雙眼迷離沒什麽反應,加快了砸門的速度,主打一個速戰速決。
幾分鐘後,扶竹終于忍不住了,蹬着腳哭號:“嗚……別咂了!腦子要壞掉了!”
帝髯聽得于心不忍,擺擺手讓壯漢們停下。畢竟他還得靠這小東西獲取引魂人的信息,要真壞了就得不償失了。
他走過去,按住扶竹揚起的頭,問道:“那你說怎麽辦?你現在卡着根本出不來。”
扶竹掙紮了幾下,見擺脫不了斐榭祈的一指山,索性直接放棄,嘟囔着說:“給我灑點水就好了。”
帝髯兩條眉毛倏地蹙在一起,提醒說:“會化的。”
扶竹搖搖頭。妍媸做的載體雖然差勁,但不至于防水功能都沒有。
帝髯見狀回頭朝手下遞了個眼神。機靈的手下立刻明白其中的意思,轉身打了盆水回來。
帝髯把手伸進水中,等浸濕後擡起,跟灑水觀音般朝扶竹甩了甩。等灑完前面,又在扶竹的強烈要求下灑了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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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竹扭動着身體,用卡在門內的小手将水抹勻,這擦擦那擦擦,随着咕嚕一聲,手成功滑過門縫。
“出來了!出來了!”
壯漢們一個個瞪大眼睛,捂着嘴緊張地看着一幕,堪比看自己孩子出生。
扶竹嫌棄地看了幾個壯漢一眼,嫌他們吵鬧。他屁股拱起,小臉浮上堅決,雙腿用力往外瞪。
“啊啊啊!加油,馬上就要出來了!”
壯漢們的尖叫仍在繼續。
在他們的尖叫聲中,一聲沉悶的咕嚕聲響起,然後扶竹咻地穿過門縫飛了出去。
帝髯看得大腦宕機,反應過來連忙跟下屬追了上去。
幹燥的小泥塑變身為濕漉的小泥人,開心的在別墅裏橫沖直撞。
帝髯等一大群人在身後追,兩人你追我逃了一會兒,扶竹突然砰的一聲撞上一扇房間的門。
小泥塑太滑,剎不住車。
帝髯趁機上前把扶竹抓起來,讓人拿來毛巾小心翼翼地将他擦幹,然後放回鐵籠子裏。
等手下悉數離開後,帝髯望着神情失落的扶竹教育道:“這麽想玩?!碎了怎麽辦!”
扶竹低垂着頭,一副虛心接受教育的模樣。
帝髯也明白扶竹只是一只小小泥塑,他嘆了口氣放緩語氣說:“頭還疼吧?以後不許再這樣。”
扶竹聞言扭扭捏捏地擡頭,眨眼說:“我想要你的吊墜。”
“吊墜?”帝髯想起被自己随意扔回抽屜內的吊墜,杜訓當時說它養魂的話仍猶在耳畔。
他原本是不相信的,認為這事荒謬且毫無根據,但是現在連小家夥都觊觎那吊墜,說不定杜訓沒有撒謊。
帝髯意味深長地看了扶竹一眼,鎖上籠子走了出去。
扶竹扒着籠子眼巴巴地望着帝髯,他聽到帝髯離開時撥通一個電話說:“白勿澄,幫我檢驗一個東西。”
帝髯一夜沒回來,扶竹靠着籠子昏昏欲睡,最終抵擋不住困意陷入夢境。
……
“小少爺,老爺一會兒就下朝了。”
扶竹睜開眼,眼前一片春和景明,扶疏的植物,林蔭的過道,以及正因魚兒擺動而泛起漣漪的池塘。
一名翩翩少年站在池塘前百無聊賴地灑着魚食,他背對着扶竹看不清臉,一頭烏黑的長發用一條紅繩簡單地挽住。
身材纖細,甚至有些營養不良。身上的青色錦袍華麗,中間一枚玉佩錦上添花,無處不說明主人的身份高貴。
少年回過頭,欣喜地指着扶竹說:“看,有客人來了。”
扶竹看到夢境的一瞬間心情是落寞的。
他又做夢了。
這夢反反複複,他閉着眼睛都能說出這夢中劇情。
少年看着他伸出手,笑容洋溢地說:“你離上次來找我隔了整整四天,我原本以為你不來了,幸好,幸好你來了。”
他說着有些局促,臉上升起一抹紅暈。
扶竹麻木的站在原地,他與和自己長相一模一樣的少年對望,相比于少年的期待,他顯得疲憊和無動于衷。
少年癡癡地望着他,手始終沒有收回。兩人就這麽僵持了一會兒,少年忽然面目猙獰,身體扭曲變形,嘴角裂到耳根,一張一合地喃喃靠近:“你為什麽不牽我的手!為什麽啊?”
他突然表情痛苦,跪在地上抱頭大喊:“你為什麽不牽我的手啊!你不是愛我的嗎?為什麽……為什麽……”
“扶竹,我恨你!啊啊啊啊啊——”
他的尖叫劃破周圍唯美的假象,魚塘顯露出它真實的模樣——滿是形狀怪異的人頭,它們争先恐後地跳起,似乎想要上岸。
扶竹身旁圍繞的綠樹在一瞬間便成了一個個倒埋的“屍體”,他們頭插入赤黑的土壤中,身體往天上豎起,腳微微抖動,似乎準備将頭從土裏拔出。
太陽消失,世界被暗紅取代,扶竹對這景象再熟悉不過。
因為這就是引魂鈴內部的模樣。
“我好疼啊!!!”
少年發出巨大的尖叫,身體逐漸分解,一塊塊長着尖牙的肉塊奔向扶竹。
盡管經歷過很多次這樣的場景,但當身體被啃食時,扶竹仍忍不住後退躲閃。
“你為什麽要跑?為什麽要跑!”
一張張嘴說着同樣的話,它們整齊劃一,撕咬下扶竹身上的肉。
“我就是你呀!”
“我就是你呀,你為什麽要跑?你為什麽要靠近他!你不是答應過要和我永遠活在黑暗中嗎?”
“騙子!大騙子——”
扶竹呼吸漸漸急促,明明是夢,可痛感卻與現實中別無二致。他不明白今日的少年為何會如此兇殘暴躁,就像不明白自己為何會做這樣的夢一般。
他咬住下唇,身體因為疼痛而顫抖,他閉上眼,拼盡全力說:“你不是我!”
扶竹心想,他說完少年一定會更生氣的。
事實也确實如此,肉塊們更加瘋狂地啃咬扶竹的身體。
在扶竹絕望之際,一只大手碰了碰他。
扶竹驚得睜開眼,與一臉疲乏的帝髯對上視線。
“做噩夢了?”帝髯側目問。
“嗯……”扶竹呆滞地坐起身,他發現自己身處車內,往外看,是碧綠的樹林。
夢中的痛楚尚未離去,扶竹失神問:“我們去哪兒?”
“你昏迷了兩天。”帝髯操控着方向盤,目視前方說,“我以為你死了。”
扶竹搖頭:“我是鬼。”
“鬼又怎樣?鬼也會消失。”帝髯微微挑眉,眼底劃過一抹意味不明的情緒,“所以比起當鬼,我更想當人。”
扶竹大腦一片混亂,茫然地看着帝髯。
帝髯喉嚨滾動,沉吟說:“扶竹,我想活着。”
扶竹低下頭。
哦,活着啊。
世上許多人都想活着,帝王都想求長生,何況普通人。
引魂的路是坎坷的,它能見證世間百态。常常有人跪在他的身前哭泣,訴說着他們的不易。
可扶竹是引魂人,他的職責就是帶亡魂前往黃泉路。
他開始也生過恻隐之心,可見得多了,心也就麻木了。
所以當扶竹聽到帝髯的話時,心中除了淡淡的哦便再無其他。
帝髯也意識到跟只小泥塑說這種話沒有任何意義,于是轉移話題說:“一會兒就到我爺爺家了。”
爺爺?
扶竹擡頭問:“是給你找道士的那個嗎?”
帝髯點頭:“是。”
扶竹有些無聊,目光無目的地亂飄,當看到帝髯手時,他愣住了。
因為帝髯的整只手臂全黑了,可惜帝髯本人看不見這驚駭的一幕。
扶竹算了算,發現帝髯明晚午時就會死亡。
挺好,早該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