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回莊
第2章 回莊
對面的少年卻沒有露出上官泰想象中的難堪和窘迫。
蘇白下颌微微揚起,眼睛卻自上而下地看向上官泰,唇角緩緩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你也配和莊主相提并論?”
上官泰神色頓時一窒。
蘇白高聲呵道:“請上官門主遵守約定,舉派歸順逍遙山莊!”
這一聲已然用上了所有內力,聲震四野。
見眼前人不為所動,上官泰魁梧的身形晃了晃,最終長嘆一聲,“罷了,終究是我對不起陸大哥,我随你去九溪山。”
此話一出,瞬間臉色蒼白,整個人像是瞬間蒼老了十歲。
其餘人頓時驚呼:“門主!”
方才出聲斥責的吳代清更是大驚失色:“師父,萬合門可是您一手建立的!”
上官泰無力地擺擺手,“在這諸多英雄面前,老夫若是毀諾,往後還要如何在江湖立足。”
直到此時,蘇白終于松了一口氣,方才過招之前他故意出言相激,賭的就是上官泰心中的這一絲愧疚和守信。
心中一松便再也支撐不住,蘇白單膝跪倒,其餘人看着場中面色慘白勉力支撐的藍衣少年,目光中卻再無輕視之意。
上官泰面無血色地環顧四周,明處暗處怕是有數百人圍在門外,看向蘇白的目光越發複雜。
今日過後,這少年怕是要名揚江湖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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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合門和逍遙山莊雖同在錦州,卻相距甚遠,萬合門地處東北部的平原,逍遙山莊卻在西南邊的九溪山上,要回逍遙山莊,便要渡過錦江折向西南而行,哪怕快馬加鞭不吃不休也要近十個時辰。
阿喜對蘇白這種谪仙般的人物可謂印象深刻,畢竟長的這麽好看的男子他還是第一次見,只是沒想到才一天不見臉色竟變得這麽差。
身邊除了原來的侍從,還多了一個身材魁梧、滿臉虬髯,看上去就不好惹的紅臉漢子,聯想到之前無意中瞥見的手臂上的紅痕,和眼前人越發虛弱的身子,阿喜覺得自己好像發現了什麽了不得的事情。
他之前便聽有的客人說,城裏的達官貴人好玩男伶娈寵,狎玩虐打都是常事,思及此處目中不由多了三分同情,他跑堂雖辛苦,卻也比眼前這位被中年男子玩弄的奄奄一息的年輕公子好上太多。
阿喜将三人引到最裏面的一桌,“公子還是要喝上次的梨花月麽?”
蘇白有些詫異,不愧是江風樓,一個小二哥的記憶竟都如此好,當下點頭道:“正是。”
阿喜心中更難過了,那壯漢這般魁梧,小公子怕是有罪受了。
蘇白有些莫名,不過此刻實在疲憊也懶得深究了。
桌上的三人相顧無言,上官泰看了對面兩人,問出一直憋在心中的話,“蘇小子,你們為何一定要我加入逍遙山莊?”
蘇白冷眼把玩着手中白玉做的酒壺,唇角揚起一個譏諷的弧度,“若不是遵從老莊主遺願,上官門主怕是還不配加入我逍遙山莊。”
“你!”
上官泰心中怒氣隐現,他既是長輩又是成名已久的高手,竟被一個後生晚輩這般看不起。
“老夫堂堂一門之主,叱咤錦州十數年,哪裏配不上做你逍遙山莊的一個小小堂主?”
上官泰畢竟做了二十年的門主,發起火來自有一股上位者的威壓,端午忍不住低下頭去,蘇白卻神色如常,“上官門主您年過四十,比武卻輸給了區區在下,您和老莊主情同手足,大難臨頭卻舍兄弟而就敵人,這智謀、心性皆是一無是處。”
蘇白手指在桌面扣了扣,目光掃過上官泰青白交加的臉色,嘲諷道:“大概只有這一門欺軟怕硬的功夫可以和烏龜媲美。”
上官泰猛然拍桌而起:“老夫要再跟你比試一次!”
客棧內驟然安靜下來,衆人視線紛紛向三人所坐之處投來。
蘇白若無其事地拿起一塊醬牛肉,慢悠悠地吃完,才似笑非笑地看了眼氣的胡髯橫飛的上官泰,上官泰頓時有種不好的預感,果然,蘇白輕輕吐出一聲:“呵!”
上官泰魁梧的身軀劇烈顫抖,睚眦欲裂,目射火光,他只覺一身怒火無處發洩,哪怕當年被唐家威脅也沒有現在這般憤怒憋屈。
蘇白神色依舊淡淡,“上官門主,輸又如何,贏又如何,終歸什麽也改變不了。”
上官泰怒氣一愣,頓時洩了氣,身子一軟又坐回了長凳上,過了半晌,頹然道:“老夫當初是對不起陸大哥,可将心比心,唐家勢大,我當時若不屈從,只怕萬合門上下也要不保。”
若他早知逍遙山莊會出蘇白這麽一號人物,當初的天平也許會傾向逍遙山莊。
蘇白端起酒壺輕輕搖晃,淡聲道:“若我是上官門主,當年被唐家威脅時,便會選擇聯合逍遙山莊共同抗敵,兄弟攜手,并肩作戰,快意恩仇不負情義。”
上官泰神色一怔,随後有些愠怒:“你說的倒輕巧,唐家久踞西南勢力龐大,旗下高手衆多,豈是你我能夠抗衡,為了我萬合門的弟子安危,我不得不忍耐。”
蘇白冷道:“唐家想要縛虎,便只會越來越緊,若是逍遙山莊被滅,下一個就是萬合門,想一昧忍耐就能息事寧人,怕是天方夜譚,上官門主自己膽怯,卻拿門派做借口,當真可笑至極。”
“你!”
“你!”
上官泰連說幾個你,一輩子從未像現在這般憋屈憤懑。
蘇白揚起酒壺一飲而盡,“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間,豈能郁郁久居人下!唐家不仁不義必遭反噬,何懼之有?”
蘇白因為內傷而聲音無力,說出的話卻自有股昂然之意,仿佛世間沒有值得他畏懼之事。
上官泰臉上瞬間血色褪去,雙手顫抖,這個道理他何嘗不知,只是他心中一直存着一分僥幸,他終究還是沒有勇氣對抗唐家才一直自欺欺人,如今被點破不由老臉一紅。
看着眼前眉目清冷,眸光卻異常清湛的年輕人,他莫名地湧起一股信念,也許唐家并不是那麽不可戰勝。
*
九溪山是錦州西南部的一處山脈,因主峰共有九條溪水而得名,三人到得山下,只見山峰直入雲霄,氣勢雄峻之極,頓生高山仰止之意。
這九溪山山勢險峻,風光卻很是秀美,如今正是寒冬臘月,上官泰一路上山而來,沿途白梅盛開,百裏香雪如海,暗香襲來好不心曠神怡,就連輸給蘇白的憤慨都消散了不少。
上山之後蘇白便走在最前引路,脊背挺直雙手負後,藍衣玉簪在一片白梅中更顯清冷孤傲,瞧着竟有些渾然一體的風流韻味。
三人沿着山路而上,沒多久便看到一處白玉牌坊,上書“逍遙山莊”四個古樸大字,字跡大開大阖,細瞧之下頓覺一股劍勢撲面而來。
上官泰不由在內心嚎了一聲,這逍遙山莊不愧是財大氣粗,上山的石梯都都鋪了青石板便也算了,如今就連這山門竟都是玉做的,竟然是玉做的,家裏有礦了不起啊!
若不是顧忌形象他都想薅一塊帶回去,薅這麽一塊至少夠他做個玉佩再買個像端午這麽忠心的書童了吧。
山門內外竟有十餘名佩劍弟子分列兩排,見來人是蘇白,齊齊躬身作揖,蘇白揮了揮袖,便帶着兩人繼續往上走。
上官泰看在眼裏也明白,兩年內逍遙山莊被偷襲了兩次,難怪如今守山弟子會這麽多,瞧這架勢怕不是暗處也有。
走過山門後地形越發複雜,只覺一草一木都暗藏玄機,想必已入機關,更何況這山林間不見日光,若是沒人帶路只怕會迷失方向。
越往上走溫度越低,漸漸地已是白茫茫一片,甚至還有零星雪花飄落肩頭。
到了一險峻難行處,分外陡峭,梯子跨步很大,若是個頭不高的人只怕到此處便上不去了。從山腳便隐隐聽到的水聲到此處變得清晰可聞,可四處張望,并未見陡溪或者瀑布。
上官泰的神情落在端午眼中,笑着解釋道:“上官前輩,在這兒往西五裏的山腰處有一三疊巨瀑,名為寒水瀑,瀑水洶湧澎湃氣勢磅礴,哪怕十裏外都能聽到。”
“如今是枯水季吧,這隔着這麽遠聲還這麽大,這要是靠近了豈不是連人說話的聲音都聽不到。”
聽到這兒,蘇白眸光陡然一暗。
上官泰甚少在蘇白臉上見到這種神情,好奇地問道:“端午小哥,這當中有故事啊。”
“公子年幼時——”蘇白冰冷的目光陡然射過來,端午吐了吐舌,緊緊閉住嘴唇。
上官泰見狀知道問也問不出來,可他生性閑不住,一路上都向端午問個不停,端午便看蘇白臉色,撿些能說的說了,一路上氣氛倒十分融洽。
待走近一處精致庭院時,端午突然噤了聲,就連腳步也停了下來。
蘇白回頭拍了拍端午肩頭,淡然一笑:“放心,要殺要剮我都受着就是了。”
兩人的情緒變化自然逃不開上官泰的眼睛,他敏銳地發現哪怕身處敵營也潇灑自若的蘇白,渾身氣勢竟突然一斂,嘴上雖然風輕雲淡可垂在身側的雙拳已悄然攥緊。
蘇白這是在……緊張?
上官泰正覺有趣,驀然聽到端午低聲說道:“前輩,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