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章
第 18 章
葉蔓和雲瑤下車,再次向江晏表示了感謝,然後轉身進了飛雲樓。
“大人,咱們真的要去孟府嗎?”範奇看着葉蔓二人的身影進了飛雲樓之後,才問道。
他今日本以為這趟是送葉姑娘,結果江大人突然說要去孟府,他也拿不準是不是認真的。
“孟大人今日不在府上,就近找個茶樓歇歇吧。”江晏擡頭看了看飛雲樓的招牌,低聲道。
範奇聽令,牽着缰繩換了個方向。
另一邊,葉蔓進了飛雲樓,便朝着葉嬈給的字號房間去。
“誰家好人約在三樓啊,爬的我眼冒金星。”雲瑤埋怨道。
“是你太弱了,明日起每天晨起繞着臨風院跑上三圈。”葉蔓敲敲雲瑤的腦殼,故作嚴厲道。
“阿蔓。”
才到三樓樓梯口,葉蔓便聽到有人喚她,一擡頭,果然是葉嬈。
葉蔓點頭表示回應,想喚一聲,但卻不知道稱呼什麽好。最終垂了垂眉眼,還是什麽都沒說。
葉嬈定的位置是個獨立的雅間,窗子臨街,朝外可以看到繁華的街市,但說話時卻不必擔心被有心人聽去。
葉嬈引着葉蔓坐下來,一邊倒茶一邊溫言細語地問道:“阿蔓這些時日過得可好,我聽說江大人對你很是不同,想必……”
“這一套就免了吧,見我是有什麽事?”葉蔓的語氣算不上冷漠,但确實也并不熱絡,連葉嬈身邊的丫鬟聽了都微微蹙眉。
葉蔓本就不是喜好這一套虛情假意的寒暄的人,更何況面對葉嬈,她裝都懶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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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嬈聽了卻并沒有介意,她将第一杯茶水倒進旁邊養着的不知道什麽花朵的花盆裏,又動作斯文地倒上了第二杯。
“我們好歹也是姐妹一場,這些年來同在一個屋檐下長大,孩童時候無憂無慮的光景,總不是假的。”葉嬈柔聲道。
葉蔓有些興致缺缺地站起身,“我雖然整日間也沒什麽事,但你若還是繼續說這些,那我就不奉陪了。”
雲瑤也一副擡腳就要走的架勢。她那麽喜好吃食的一個人,面對桌上的瓜果和糕點,居然多一個眼神都沒給。小姐不喜歡的人,她也不喜歡!
“好了,我說。”葉嬈笑了笑,像是姐姐對一個頑皮的妹子那樣投過來一個無奈的眼神,“你先坐。”
葉蔓勉為其難地坐下,雲瑤也跟着立在旁邊。
葉嬈将倒好的茶放到葉蔓面前,自己又給自己也倒上一杯,才緩緩說道:“我是想問問,葉青和葉娴,你最近可有關照。”
不等葉蔓回複,葉嬈便繼續道:“我知道,你對他兩個也沒有好感,可他們怎麽也是爹的兒女,和你身上流着相同的血。而且他們年紀還小,大人犯的錯,與他們終究是沒有關系的。”
葉蔓這下并不急着回應了,她把胳膊放在桌子上,似有若無地拿捏着茶盞,卻并不打算喝一口。她知道葉嬈的意思了,只是想聽聽她還能說點什麽出來。
“你知道我如今嫁進羅家,人微言輕。即便是說通了我夫君和公婆,他們也并無能在典都司說的上話的門路。說到底,欽天監的官職便是升得再高,也與權勢沒什麽關系。”葉嬈說着嘆了口氣,但很快又轉言道,“當然,我能嫁入羅家也是天大的服氣,葉家出了這麽大的事,多虧有他們幫襯。”
葉蔓壓抑着自己想冷笑的沖動,“幫襯”,葉家從她爹病倒,到最後抄家封府,她就沒見羅家來過一次人,仿佛根本沒有這門親戚一般。
“話扯遠了。”葉嬈手上沒閑着,見葉蔓不喝茶,便上手剝了些瓜果放在她面前,繼續道,“爹已經去了,往事也就讓它随風吧。爹這一門,就剩下葉青一個男兒,你便是不在意阿娴,也該替咱爹保住阿青這個後啊。”
說到這裏,葉嬈已經帶了哭腔,似是在盡力隐忍,生怕葉蔓不答應。
誰知葉蔓聽了之後居然笑出了聲,看得葉嬈有些錯愕。
“‘就剩下葉青一個男兒’,”葉蔓将葉嬈剛剛說的話重複了一遍,一字一句咬的清清楚楚,“那我哥呢?”
她疑問的語氣十分真誠,仿佛真的不知道答案似的,一雙明眸認認真真看向葉嬈,似乎十分需要她好好回答一下這個問題。
葉嬈張大嘴巴,似乎是不敢相信自己居然犯了這樣一個低級錯誤。
“……不是。”葉嬈有些磕巴。
“是了,我哥常年不在府裏,現在又被流放撫蒙。在羅少夫人眼中,大抵已經算不得葉家子孫。”葉蔓語調失落低沉,但讓人怎麽聽怎麽覺得陰陽怪氣,“既如此,哪日請葉家族老出個面,将葉延的名字從族譜上劃掉,也便罷了。”
“阿蔓,你好好說話,剛剛是姐姐一時疏忽……”葉嬈最受不了她這樣講話的模樣,一直裝着的溫婉賢淑已經有些撐不住。
“葉士遠侵吞公帑、貪污枉法、罪不可赦,也一并從族譜上劃掉好了。這樣一來,葉三這一門,無論老的少的死的活的,就真的只剩下你的好弟弟一個人了。”
“阿蔓,慎言。”葉嬈皺皺眉,嚴肅道,“爹爹的名諱豈容你一再直呼。”
葉蔓本來是很氣的,但又覺得沒必要。
“姐姐說得對,姐姐說得都對。我口無遮攔、言行無狀,如此,你自個兒玩吧。”葉蔓說着便起身朝着門口走去,再也沒有停留的意思。
“葉蔓!”葉嬈急了,“你當真要對阿青阿娴不管不顧嗎?”
葉蔓頓了一下腳步,最終還是說道:“我能做的已經做了,我只能告訴你,他們在典都司并無大礙,其他的我也沒辦法。”
葉蔓推門出去,還沒走到三樓樓梯口,聽到身後有人喚自己:“葉小姐。”
她回頭,來人是認識的人,上次在孫先生壽辰見過的,方劍程。方劍程和周碩文并稱“雙才”,葉蔓還記得上次在學堂見面時,唐錦心頗不矜持,迷妹眼神藏都藏不住。
記起來了,當時方劍程還約她們去他郊外的園子游玩,可惜葉蔓回來之後就實行了第三次出逃并失敗,一點游玩的心思都沒了。
“方大人。”葉蔓回應道。
“好巧,居然在這裏碰到葉小姐。”方劍程臉上帶着春日微風般和煦的笑,讓人看起來感覺很親近。
雅間的葉嬈此時追了出來,卻只道門口便止住了腳步。方劍程看她一眼,未做理會,只繼續和葉蔓說話。
葉嬈則退回屋內,再沒出來。
“葉小姐今日是出來過清河節的嗎?”方劍程問道。
“只是約了人在此見面。”葉蔓如實回答。
方劍程眼尾如新月般彎起,笑意深沉,“看來見面并不愉快,惹得葉小姐秀眉都不肯舒展。”
“為一些瑣事争端罷了。”葉蔓向來直來直往,并不想掩飾自己的情緒。
“一會兒送佛的隊伍從樓下經過,要不要一邊看着熱鬧,一邊說說煩心事?”方劍程的聲音好像有股魔力,十分能說服人。
葉蔓想了想,看看熱鬧也不算什麽,于是點頭應下。
雲瑤立在旁邊,跟一只聽話的小雞崽子一樣,只是一雙漆黑的眼珠時時往葉蔓這邊瞥一眼。
葉蔓立刻讀懂,朝四周看去,尋找酒樓夥計的身影。
“我給你随便先點些吃的吧,已經有大半個時辰沒吃東西了,馬上要餓壞了。”葉蔓語氣有些誇張,笑道。
“小姐!”雲瑤假嗔,但她确實是餓了。
“飛雲樓的烤雞頗有特色,我正好叫了兩只,雲姑娘不嫌棄的話,請吧。”方劍程做出“請”的手勢,笑臉堪稱完美。
“你一個人吃兩只?哇哦,胃口比我還大诶。”雲瑤發自內心地感嘆。
方劍程再笑,并沒有糾正什麽。
送佛的隊伍還沒到樓下,葉蔓三言兩語說了剛剛和葉嬈争吵的事情。其實倒也不是葉蔓對陌生人如此不設防,只是方劍程這個人真的很會引導,似乎每句話都能引着人繼續說下去,不知不覺就全盤托出。
“葉小姐如今的境況,能做到如此已是盡心。我知道,若有更多的法子,葉小姐也定會為幼弟幼妹辛勞奔走。”方劍程聽完之後,悠悠說道。
“你怎麽知道?”葉蔓笑,對于方劍程這種沒來由的篤定很是意外。
“因為我看人很準。”方劍程故作高深道。
“只是我也沒有別的辦法了,如今我真是泥菩薩過河,自己都還不知道明日的日頭朝哪邊。”葉蔓無奈,自己給自己倒了杯茶喝。
“明日的日頭自然是朝西邊。”方劍程笑得舒朗,轉而繼續道,“若是葉小姐不嫌我多管閑事,我倒有位朋友在典都司勉強能說上兩句話,可以幫葉小姐疏通一二。”
葉蔓眼睛一下亮起,但很快又沉寂,“這,怕是并非易事。”
聽方劍程的措辭,便知道他這位朋友并非呼風喚雨的當權人士,只怕還要承他很大的情。她與方劍程二人這不過是第二次見面,聊得還算投機,因此得以共飲一壺茶。
這麽快就請人家幫忙辦事,未免太功利了一些。這不是交朋友的規矩。
“弟弟妹妹眼下在典都司還算安穩,苦累些是有的,但也是循着禮法受的懲處。”葉蔓最終還是推拒道,“我運氣好,到江府日子還算順遂,日後若是有機會,再去探看他們。”
“好,葉小姐日後若是用得上,随時喚我便是。”方劍程也不介意,拿起放下都潇灑自如。
葉蔓颔首致意。樓下漸漸喧嘩起來,送佛隊伍到了,屋內幾人便一股腦撲到窗口看熱鬧去。